第246章 疯狂决定 国中之国(1/1)
姑苏城头五十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尚未被秋雨冲刷干净,那浓烈的血腥气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士绅官吏的心头。
明凰公主那把尚方剑,已然用最酷烈的方式昭告天下:江南的天,换了颜色。
然而,风暴的中心,归园深处,却陷入一种奇异的、暗流汹涌的平静。
书房内,烛火摇曳,他并未像外界揣测那般,借着明凰的铁血清洗趁势扩张,反而更像一头舔舐伤口的孤狼,在阴影中静静蛰伏。
“园主,这是新到的密报。”
蓝姑的声音压得很低,将一叠薄如蝉翼的纸笺放在堆满舆图的案头,她脸色同样疲惫,眼神却锐利如昔。
陈九的目光从姑苏城防图上移开,没有立刻去翻看密报,而是望向窗外庭院中那尊在凄风苦雨中沉默的巨鼎。
雨水顺着鼎身古老的纹路流淌,洗刷着暗红的血污,那青金色的微光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仿佛亘古星辰在乌云缝隙间倔强闪烁。
“说吧。”陈九的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却异常平静。
“第一,明凰殿下清洗姑苏后,并未急于向外扩张,而是坐镇行辕,全力整饬吏治,开仓放粮,征调民夫疏浚因水患淤塞的河道,玄甲卫分驻各处,监督执行,动作快且准,民心……正在被强行收拢。”
蓝姑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第二,各州府反应剧烈,金陵张家闭门谢客,暗中调集私兵护卫坞堡,其掌控的漕帮船只大量停运;杭州苏家则动作频频,与当地卫所指挥使过从甚密,粮价在苏氏米行的操控下,一日三涨;其他依附陆家的中小门阀更是人心惶惶,有举家南逃的,也有暗中向……向我们归园递帖子的。”
“递帖子?”陈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是,多是些与陆家牵扯不深,又怕被明凰殿下铁腕波及的中小家族,想探探我们的口风,寻求……庇护。”
蓝姑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墙头草罢了。”
“收下。”
陈九淡淡道,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让尘网的人去接触,不必承诺什么,摸清他们的底细、产业、人脉,尤其是……他们害怕什么,告诉他们,江南的规矩变了,想活,就得按新规矩来。”
“明白。”蓝姑点头,继续道,
“第三,青云别院,徐嵩重伤逃回后,别院封山闭户,阵法全开。
但尘网在镇江的暗线拼死传回消息,别院深处有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在复苏,威压如狱,远超徐嵩!探子不敢靠近,只远远看到别院上空有青色云气汇聚,隐隐形成剑形……恐是其闭关的师门长辈,被强行惊动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书房,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李玄微按在刀柄上的手瞬间收紧,指节发白。
“第四,”蓝姑的声音也凝重了几分,
“那个刺客……又出现了。”
陈九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何处?”
“就在昨夜,姑苏府衙死牢。”蓝姑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钱禄等主犯被处决前,被单独关押在重兵把守的死牢最深处,守卫皆是玄甲卫精锐,但今晨换岗时发现,负责看守钱禄的四名玄甲卫,被人无声无息地割断了喉咙,一刀毙命!钱禄……也死了,但不是被刀剑所杀。”
“如何死的?”
“眉心一个细小的血洞,与之前死在归园的那个青云道士……一模一样!伤口周围残留着极其微弱、却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寒气息,似曾相识!”
蓝姑眼中充满了惊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痕迹,仿佛……鬼魅所为。”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敲打着屋顶,也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杀人灭口?还是……警告?”竹影的声音从角落的阴影里传来,他伤势未愈,气息还有些虚弱,但眼神依旧冷静。
“都不是。”
陈九缓缓摇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镇世鼎,眼神幽深,
“钱禄已无价值,杀他何用?警告……更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潜入玄甲卫把守的死牢,只为杀一个必死之人。”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阴谋的寒意:“这是在……清理痕迹。
钱禄作为陆家在府衙的核心爪牙,知道的秘密远比我们查到的多。
杀他,是为了防止有人……比如明凰,或者我们,从他嘴里撬出某些更深的、可能指向其他存在的秘密。
比如……地底祭坛,或者……那祭坛真正的主人!”
一股寒意顺着蓝姑和李玄微的脊椎爬升,指向祭坛主人的秘密?那意味着什么?
“第五,”蓝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临江方面,万人冢主体已初步完工,尸骸掩埋过半,药堂弟子日夜喷洒药液,疫情暂时被压制。
但……竹影留下的观察哨发现,那处塌陷的洞口附近,最近几日,总有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在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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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陈九追问。
“形容不清。”蓝姑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凝重,
“尘网探子回报,入夜后,洞口附近偶尔会浮现出一些模糊扭曲的影子,像是人形,又像是野兽,没有实体,飘忽不定,散发出极其阴冷污秽的气息。
它们不攻击人,只是围绕着洞口游荡,仿佛……在守护着什么,或者……在等待着什么,药堂特制的驱邪药粉对它们效果甚微。”
“地脉秽气?还是……被祭坛力量吸引来的魑魅魍魉?”竹影眉头紧锁。
“恐怕……没那么简单。”陈九站起身,走到窗边,冰冷的雨丝被风吹进来,打在他脸上,带来一丝刺痛,
“祭坛沉寂,但并未消失,它在流血,或者说……是那深埋地底的恶祭,开始显露出的冰山一角,它们在等待……等待祭坛再次被唤醒,或者……等待新的祭品。”
他转过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那双冰封的眼底,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断。
“明凰在明处整肃吏治,安抚民心,这是阳谋,也是根基。”
陈九的声音在书房内回荡,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冷冽,
“但想要彻底掌控姑苏,隔绝内外,将此地真正打造成我们的壁垒、进可攻退可守的根基之地……仅靠她的尚方剑和玄甲卫还不够。”
他停在书案前,手指重重敲在那份染血的临江府舆图上,指尖落点,正是姑苏城的位置。
“我们需要一把刀,一把能彻底斩断姑苏与外界一切不必要的、腐朽的、随时可能反噬的联系,同时又能牢牢钉死在这里,让任何觊觎者都无从下口的刀!”
蓝姑和李玄微屏息凝神,看着园主眼中那簇冰封的火焰越烧越旺,那火焰里不仅有恨,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想要重塑一切的野心。
“这把刀,就是我们自己。”
陈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将姑苏城,彻底打造成一个国中之国!隔绝于大景,隔绝于仙门,隔绝于一切旧有的规则!只属于我们归园,只遵循我们自己的秩序!”
“国中之国?”
蓝姑倒吸一口凉气,饶是她见惯风浪,也被陈九这石破天惊的想法震得心神摇曳。
这已不是简单的割据一方,这是要彻底另立乾坤!
李玄微眼中却爆发出灼热的光芒,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本就是散修出身,骨子里对秩序和皇权的敬畏远低于常人,陈九这打破一切桎梏的构想,点燃了他心中最原始的野望。
“园主!这……这需要何等力量?明凰殿下她……”
蓝姑忧心忡忡,她深知此举意味着与朝廷彻底决裂的风险。
“力量?”陈九冷笑一声,指向窗外雨中沉默的巨鼎,
“我们有它!镇世鼎虽残,其力无穷,它选择了我,便是我们最大的依仗!它不仅仅是件器物,更是象征,是旗帜!它能镇压气运,更能……隔绝窥探!”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两位心腹:“归园的力量,药堂、尘网、金丝雀笼……我们要将这张网编织得更加紧密,渗透姑苏的每一寸肌理!粮仓、盐道、漕运、米市、铁器坊、药材行……所有命脉,必须牢牢握在我们手中!我们要让姑苏的百姓知道,在这里,能给他们活路、能保护他们的,不是洛京的皇帝,不是远在天边的仙神,而是我们归园!是靖难忠勇侯府!”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临江十万亡魂的血,便是我们立国的基石!我们要在姑苏城中央,立起那座镇魂碑,它不仅是纪念,更是宣告——凡俗之地,亦可自守!仙凡之别,在此打破!”
蓝姑听着,心中的震撼渐渐被一种同样决绝的信念取代。
是的,临江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依附门阀是死,等待朝廷是死,祈求仙神……更是死路一条!
唯有将力量握在自己手中,建立自己的规则,方有一线生机!
归园沉寂多年,底蕴深厚,如今又有镇世鼎这等人皇重宝和陈九这面染血的旗帜……未必不能成事!
“至于明凰……”陈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瞬间被冰冷取代,
“她需要我替她涤荡江南,需要我牵制仙门,更需要我这把刀足够锋利,能劈开一切阻碍。
我提出的国中之国,并非要推翻她的钦差之位,而是要一个绝对的、不受掣肘的治权!
姑苏城及周边百里之地,军政财赋,生杀予夺,皆由我陈九一言而决!
明凰的旨意,在姑苏之外畅通无阻,但踏入姑苏地界,便需经我之手!
我要的,是姑苏成为她棋盘上最稳固、也最锋利的那个点,一个只属于我的点!”
他看向蓝姑和李玄微,眼神灼灼:“这很疯狂,是赌上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但江南的污浊,唯有刮骨疗毒!地底的恶祭,需要坚城壁垒去镇压!仙门的觊觎,需要隔绝的天地去抵御!我们没有退路!要么在旧秩序下被碾碎,要么……就劈开一条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