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雪沉汴河·惊弦已动（1/1）
太子府
烛火在紫檀木灯架上跳跃，将太子李显与宰相张居中的身影投在墙上，拉长晃动，如同蛰伏的巨兽。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与一丝血腥气残留的寒意。
“有意思…”太子李显放下手中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鹰隼，“孤穆之…竟真把武王…逼到了这般田地！削爵圈禁…形同废人！好！好手段！”
张居中端坐于下首太师椅上，面容沉静如古井，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在烛光下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他捻着花白的胡须，缓缓道：“殿下，武王非是易与之辈。此番虽遭重创，根基却未全毁。其母万贵妃深居后宫，心思叵测。西境虽兵权被削，然其多年经营，党羽盘根错节，岂会甘心引颈就戮？”
太子眼中寒光一闪：“舅舅是说…武王会反？”
“狗急尚跳墙。”张居中声音低沉，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与沉重，“何况是曾手握重兵、觊觎大位的亲王？圈禁削爵，此等奇耻大辱，足以令其铤而走险！更何况万贵妃岂能坐视亲子永困樊笼？‘潜龙’之谋，恐非虚言！”
太子猛地站起身，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上来回踱步，蟒袍下摆带起一阵微风。“舅舅言之有理！”他停下脚步，眼中杀机毕露，“本宫即刻传令五城兵马司！严密监控京畿各营！尤其是原属武王系的骁骑营、神机营！一有异动，格杀勿论！”
“殿下英明。”张居中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然京畿之外，西境乃至可能潜伏于暗处的力量，亦不可不防。”
“本宫明白！”太子沉声道，“此事本宫会密令暗卫，加紧探查！绝不给他们丝毫喘息之机！”
他踱回案前，目光落在“穆之”二字上，眼神复杂。“孤穆之…”太子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此人倒真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快刀！不仅斩了韩林辉，断了武王一臂，竟还举荐了卢俊峰…这步棋走得妙啊！”
张居中抬眸：“殿下欲用此刀？”
“刀自然要用！”太子眼中精光一闪，“但要看握在谁的手里！更要看这把刀是否只认一个主人！”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本宫得亲自去会会这位大理寺卿！”
卿月郡主府·静雪轩
静雪轩内，药香淡淡。阿月靠坐在窗边软榻上，银丝缠绕的青丝在晨光下泛着微光，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穆之难得休沐，正坐在一旁，低声与她说着朝中趣闻，试图驱散些沉船案带来的阴霾。
“郡主！孤大人！”管家略带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太子殿下驾到！”
穆之与阿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诧。太子怎会突然亲临？
不及细想，穆之立刻起身整衣，阿月也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相迎。
太子李显一身杏黄常服，气度雍容，在几名侍卫簇拥下步入静雪轩。他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目光在穆之和阿月身上扫过，最终落在阿月脸上时，那笑意似乎凝固了一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仿佛看到了什么既熟悉又遥远的东西！那目光带着探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甚至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穆之心头猛地一凛！如同被一根无形的针刺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侧身一步，恰好将阿月挡在了自己身后！
“臣孤穆之（林汐月），参见太子殿下！”两人躬身行礼。
“免礼免礼！”太子瞬间恢复了常态，笑容和煦，上前虚扶，“孤卿，郡主，不必多礼。今日孤冒昧前来，实是听闻郡主玉体欠安，又感念孤卿此次整顿朝纲，居功至伟！特来探望与道谢！”
“殿下言重了。”穆之声音沉稳，“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郡主亦只是风寒未愈，劳殿下挂念，臣等惶恐。”
太子在主位落座，目光再次扫过阿月，那丝探究与恍惚似乎又深了几分。他端起侍女奉上的茶盏，轻啜一口，状似随意地问道：“郡主这气色看着是好多了。只是这银丝…倒是别有一番风致…”他的目光仿佛黏在了阿月鬓角那几缕月光凝结般的银丝上！
阿月微微垂首，声音清冷：“谢殿下关心。些许病容，不足挂齿。”
穆之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太子对阿月的关注太过异常！那眼神绝非简单的关切或欣赏！那是一种带着强烈探究欲，甚至一丝隐秘占有欲的目光！
“孤卿，”太子放下茶盏，目光转向穆之，笑容依旧温和，眼底却多了一丝锐利，“此次沉船案，你做得很好！不仅洗刷了沉冤，更替朝廷拔除了一颗毒瘤！孤甚为欣慰！”
“殿下谬赞。”穆之躬身。
“孤卿，”太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亲近与压力，“如今朝局纷乱，暗流汹涌。武王虽败，余孽未清。孤需要真正能担大任的股肱之臣！孤卿可愿助本宫一臂之力？共谋社稷安定？”
这是赤裸裸的招揽！
穆之抬起头，迎上太子那双看似温和却暗藏锋芒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而坚定：“殿下，臣身为大理寺卿，职责所在，便是秉持律法，守护公义。为了百姓安宁，国家昌盛，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心此志，天地可鉴！”
没有直接拒绝！却也没有应允！只言职责！只言公义！
太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眼底那丝温和被一层冰冷的寒霜取代！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太子缓缓重复着这八个字，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孤卿这是第二次拒绝本宫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穆之，眼神锐利如刀锋，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本宫不希望有下一次！”
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静雪轩！空气仿佛凝固了！
穆之挺直脊背，目光平静无波，再次躬身：“臣谨记殿下教诲。”
太子深深地看了穆之一眼，目光又若有若无地扫过他身后垂首的阿月，那丝复杂的光芒再次一闪而逝。随即，他转身，大步离去，杏黄袍角带起一阵冷风。
太子走后，静雪轩内一片死寂。
“穆之…”阿月走到穆之身边，清冷的眸中带着困惑与担忧，“太子殿下…他为何那样看我？”
穆之眉头紧锁，目光凝重地落在阿月脸上：“阿月…你真的不记得与太子有过什么交集吗？”
阿月茫然地摇头：“不记得…我入京后便一直在郡主府…或是宫中…极少外出…更未曾见过太子殿下…”
穆之的心沉到了谷底。阿月的失忆，太子的异常，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难道阿月的身世与这深宫，与这储位之争，还有更深的牵连？！
一股比沉船案更加阴冷凶险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穆之的心头！
晋王府·水榭
晋王府，水榭歌台，丝竹悦耳。晋王李睿正陪着新纳的侧妃上官云珠赏花。上官韵一身水绿襦裙，清丽脱俗，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李睿笑容满面，殷勤备至，试图博得佳人欢心。
“王爷，”一名心腹内侍匆匆走来，低声禀报，“吏部左侍郎上官大人求见。”
李睿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随即换上温和笑容，对上官云珠道：“爱妃稍坐，本王去去就来。”
书房
书房内，上官止一身深紫官袍，神情凝重。见李睿进来，连忙躬身行礼。
“岳丈大人何事如此匆忙？”李睿在主位坐下，示意上官止落座。
“王爷，”上官止压低声音，“宫中的消息…户部尚书定了！是江南巡抚卢俊峰！”
“卢俊峰？”李睿眉头微挑，随即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哦？穆之和宋怀瑾举荐的那个？”
“正是！”上官止道，“陛下竟采纳了！直接擢升户部尚书！”
李睿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有意思…穆之这把刀真是越用越锋利了！不仅砍翻了武王，还替父皇选了这么一位‘铁算盘’、‘硬骨头’来管钱袋子…”
他放下茶盏，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卢俊峰此人清名在外，不结党，不营私…父皇用他倒是用得放心！只是这户部从此怕是要鸡飞狗跳了！那些想从国库里捞油水的勋贵大臣们，怕是要头疼了！”
“王爷，”上官止有些忧虑，“卢俊峰上位，穆之势必水涨船高…太子那边今日更是亲自去了卿月郡主府…只怕是在拉拢…”
“拉拢？”李睿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狡黠，“岳丈大人多虑了！太子拉拢孤穆之？呵…只怕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穆之此人骨头硬得很！眼里只有律法公义！岂会轻易投靠谁？”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望着窗外盛开的牡丹，声音带着一丝冷意：“让他们斗去吧！太子想用穆之这把刀，武王想反扑，父皇想平衡…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盘棋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上官止看着李睿自信的神情，心中稍安，躬身道：“王爷深谋远虑！下官佩服！”
李睿摆摆手：“好了，岳丈大人不必多礼。韵儿还在水榭等着本王，你且去吧。”
上官止告退离去。李睿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份密报，上面赫然记录着太子在卿月郡主府的一言一行，尤其是太子对阿月那异常的关注！
“林汐月…卿月郡主…”李睿低声念着，指尖划过密报上那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算计，“孤穆之…你护得住吗？太子…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猛地将密报揉成一团，丢进火盆！火焰腾起，瞬间将其吞噬！
风暴已至！
惊弦已动！
这上京城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谁才是最终的执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