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金蝉脱壳三(1/1)

宣县县衙深处,刑讯房内。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浓重的血腥气、汗臭与绝望的恐惧气息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火把在墙壁铁环上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墙上挂着的冰冷刑具投射出狰狞扭曲的阴影。

在都察院缇骑的铁腕手段和如山铁证面前,王富贵和张明这两个喽啰的心理防线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瞬间崩溃。他们涕泪横流,浑身抖如筛糠,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大人饶命!青天大老爷饶命啊!小的…小的全招!一个字都不敢隐瞒!”王富贵哭嚎着,江南口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肥硕的身躯瘫软在地,“是…是三爷!李三!他…他是主谋!是他带着我们干的!他…他以前是金不焕少爷最信任的贴身护卫!金少爷…被砍头后…他就…就投靠了…投靠了…”

“投靠了谁?!”林远猛地一拍桌案,厉声断喝,声音在狭小的刑讯房内炸响!

“是…是吏部金老爷…金庸群!”张明抢着回答,脸上那道疤因肌肉抽搐而扭曲变形,眼中充满了对林远和穆之的恐惧,“还…还有刑部的关老爷…关建辞!关老爷!都是他们指使的!”

“金庸群?!关建辞?!”穆之眼中寒芒骤然爆射!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划破黑暗!吏部左侍郎金庸群!刑部右侍郎关建辞!这两人,一个是金不焕的生父,一个是手握刑狱大权的重臣!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劫法场!偷天换日?!

“说!详细交代!若有半句虚言,立毙当场!”穆之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刺骨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威压!

“是…是…”王富贵哆嗦着,声音带着哭腔,“金少爷…被判斩立决后…金老爷和关老爷…就…就密谋…要救他!他们…他们花重金买通了刑部死牢的狱卒头目…还有…监斩官身边的亲随…在行刑前一夜…用…用一个判了死刑、跟金少爷身材、脸型都差不多的死囚…找高手易容成金少爷的样子…在牢里…给…给调包了!真的金少爷…被…被偷偷运出了死牢!藏在了关老爷在城郊的一处秘密庄子里!”

“然后…然后关老爷…利用职权…给我们…办了新的身份文牒…就是…张明、王富贵、李三…让我们…护送金少爷…离开京城…去…去关外避风头…”张明补充道,眼中充满恐惧,“我们…我们本来…一路都好好的…躲躲藏藏…到了宣县…想…想等风声过了再走…可…可那天…路过柳溪村…”

王富贵脸上肥肉颤抖,带着一丝后怕和难以掩饰的猥琐:“金少爷…在庄子里关久了…憋坏了…那天…在村口…看见…看见那个叫秀儿的丫头…长得…长得水灵…他…他一时…一时没忍住…就…就让我们…把丫头拖进树林…给…给办了…我们…我们也没想到…那丫头…那么烈性…后来…后来竟然跳河了…”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心虚。

“金不焕现在何处?!”穆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刺骨的寒意!

“在…在…”王富贵和张明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对李三和金不焕的恐惧,更充满了对眼前这位铁面御史的畏惧,“在…在城西…乱葬岗…那个…那个盗洞里…我们…我们分开藏的…李三…带我们引开追兵…金少爷…藏在…藏在另一个…更隐蔽的…古墓里…入口…入口就在…就在那塌坟东北角…五十步外…一棵…一棵歪脖子老槐树底下…被…被藤蔓盖着…”

“带路!”穆之霍然起身!袍袖带风!眼中杀意如同实质!

古墓擒凶·金魅终伏

在张明的指引下,缇骑们如同无声的潮水,迅速包围了乱葬岗深处,一座被疯长藤蔓和半人高荒草掩盖得严严实实的古墓入口。入口极其隐蔽,若非有人指引,绝难发现。

“金不焕!出来!你已无路可逃!”林远扬声厉喝!声音在空旷死寂的乱葬岗上激起阵阵回音,带着冰冷的穿透力!

墓穴内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撞开!”穆之冷声下令,眼神锐利如鹰隼!

几名身强力壮的缇骑手持铁锤、撬棍,合力猛击那扇厚重的、布满青苔的石门!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石门应声碎裂!一股浓烈刺鼻的霉味、尘土味混合着药味、酒气扑面而来!

火把的光芒瞬间涌入!照亮了墓室!只见墓室一角,一个衣衫凌乱、面色苍白浮肿、眼神惊恐涣散如同惊弓之鸟的年轻人,正蜷缩在铺着肮脏干草的石台上!他手中死死攥着一个半空的酒壶,浑身散发着浓烈的劣质酒气和…金疮药、檀香麝香的混合气味!那张脸…尽管憔悴不堪,却赫然是——金不焕!

“金不焕!”穆之目光如电,瞬间锁定目标!声音如同宣判!

金不焕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巨响和那声如同索命符般的厉喝吓得魂飞魄散!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石台上弹起!抓起手边的酒壶就狠狠砸了过来!同时转身就想往墓穴深处那未知的黑暗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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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穆之厉喝!

林远如猛虎下山!身形暴起!一脚精准地踹飞砸来的酒壶!铁钳般的大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抓住金不焕的后颈!将他如同小鸡般拎起,然后狠狠掼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

“砰!”

“呃啊——!”金不焕发出一声痛呼!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该死的狗奴才!瞎了你们的狗眼!知道我爹是谁吗?!知道我姐姐是谁吗?!我要杀了你们!把你们碎尸万段!诛你们九族!!”金不焕疯狂挣扎,歇斯底里地咆哮,眼中充满了恐惧、怨毒与一种扭曲的、源自骨子里的傲慢!他脸上、脖子上、手臂上…还残留着未愈的鞭痕和淤青…那是他在死牢里留下的印记!也是他“死而复生”最无法辩驳的铁证!

“金不焕!”穆之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如万载玄冰,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你爹?金庸群?你姐姐?金瓶儿?”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他们…自身难保了!很快…就会下去…陪你!”

金不焕浑身剧颤!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和嚣张气焰,瞳孔骤然放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最深沉的绝望!他瘫软在地,眼神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死灰般的空洞。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金不焕被生擒!王富贵、张明、李三(重伤昏迷)被严密押解回京!连同从古墓中搜出的金不焕随身物品、残留的易容材料、以及王富贵、张明签字画押的详尽口供!如山铁证,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指吏部左侍郎金庸群、刑部右侍郎关建辞!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皇帝陛下御览穆之呈上的奏章与那令人触目惊心的物证,龙颜由铁青转为赤红,最终化为雷霆震怒!御案被拍得震天巨响!

“混账!混账东西!!”皇帝须发皆张,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声音如同九天惊雷,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金庸群!关建辞!尔等身为朝廷重臣!食君之禄!不思报国!竟敢知法犯法!劫持死囚!偷天换日!纵子行凶!草菅人命!天理难容!国法难恕!!”他猛地站起身,龙袍无风自动,“来人!即刻革去金庸群、关建辞所有官职爵位!打入天牢!交三司会审!严查其党羽!严惩不贷!金不焕!罪上加罪!罪无可赦!着即凌迟处死!以儆效尤!昭告天下!”

“遵旨!”殿前侍卫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圣旨如同九天雷霆,瞬间传遍京城!金府、关府被如狼似虎的禁军抄家!昔日门庭若市的府邸顷刻间化为一片狼藉!金庸群、关建辞身着囚服,披枷带锁,在无数百姓的唾骂声中锒铛入狱!金不焕再次被打入死牢,等待他的将是千刀万剐的极刑!

晋王府·弃子断尾

晋王府,暖阁内。名贵的龙涎香袅袅升腾,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阴鸷。晋王李睿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眼神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怒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谋士刘文彦垂手侍立一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大气不敢喘。

“刘文彦!”李睿猛地转身,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刺向刘文彦,“这就是你给本王出的好主意?!‘金蝉脱壳’?!‘以退为进’?!现在好了!金不焕那个蠢货!刚逃出生天!就管不住他那腌臜的下半身!惹出泼天大祸!把金庸群!关建辞!全给拖下水!连带着…本王都差点被溅一身血!你告诉本王!这烂摊子!如何收拾?!”

刘文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脸色惨白如纸:“殿下息怒!属下…属下罪该万死!万万没想到…那金不焕…如此不堪!如此…色令智昏!竟在逃亡途中…犯下如此…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属下…识人不明!谋划不周!甘受殿下任何责罚!”

“责罚?”李睿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冰冷的算计与一丝狠厉,“你死一万次…也换不回金庸群和关建辞这两颗在吏部、刑部扎根多年的棋子!更挽回不了本王在朝堂苦心经营多年的局面!金家…完了!关家…也完了!这颗烂摊子…不能再沾了!必须…立刻断尾!断得干干净净!”

“殿下英明!”刘文彦连忙道,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当务之急…是封住金庸群和关建辞的嘴!绝不能让他们…攀咬殿下!更不能让他们吐露半点…与王府的关联!”

“哼!”李睿冷哼一声,眼中杀机一闪,“派人…去天牢!告诉金庸群和关建辞!他们的家人…本王…会‘妥善照顾’!让他们…安心上路!若是…敢乱说一个字…”他声音陡然压低,如同毒蛇吐信,“本王…可不敢保证…他们的妻儿老小…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让他们…掂量清楚!”

“是!属下明白!”刘文彦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属下…这就去办!保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认罪伏法!”

“还有…”李睿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金瓶儿…那个没用的女人!关起来!严加看管!不许她再踏出院子半步!更不许…再和外界有任何联系!若有异动…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属下遵命!”刘文彦肃然应道,躬身退下。

阴森潮湿的天牢深处,不见天日。金庸群和关建辞身着肮脏的囚服,披头散发,戴着沉重的枷锁镣铐,瘫坐在散发着霉味和尿臊气的稻草堆上。昔日位高权重、呼风唤雨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行将就木的死灰与深入骨髓的绝望。

刘文彦的心腹,如同幽灵般出现在牢门外,隔着粗壮的铁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传达了晋王冰冷无情的口谕。

金庸群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开,死死盯着来人,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一声绝望的呜咽。他颓然低下头,浑浊的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他知道…晋王…彻底抛弃了他们金家!为了保全自身…不惜以他们全家的性命相要挟!他完了…金家…彻底完了!

关建辞则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的牢顶。他张了张嘴,想发出一点声音,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长长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叹息。他明白…大势已去!多说无益!唯有认罪…才能为妻儿老小…挣得一线渺茫的生机!

三司会审。面对如山铁证,金庸群、关建辞对劫囚、纵子、包庇、伪造文书等滔天罪行供认不讳!两人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痛斥自己“教子无方”、“利令智昏”、“辜负皇恩浩荡”!对晋王…对朝中其他势力…只字未提!将所有罪责…一肩扛下!态度“诚恳”得令人发指!

圣旨下:金庸群、关建辞,身为朝廷重臣,知法犯法,罪大恶极,判斩立决!抄没家产!金不焕,罪无可赦,凌迟处死!金家、关家其余人等,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行刑之日,京城万人空巷。金庸群、关建辞在无数唾骂声中血溅刑场!金不焕在千刀万剐的极致痛苦中哀嚎至死!金家…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权贵门庭,连同关家,彻底灰飞烟灭!晋王府内,金瓶儿被囚禁在深院,望着高墙外那一方狭窄的天空,泪已流干,心如死灰,如同精致的囚鸟。

尘埃落定。然而,那场发生在柳溪村的悲剧,那沉入寒月潭的少女冤魂,那隐藏在“金蝉脱壳”背后的权力黑手…如同无形的阴影,依旧沉沉地笼罩在京城上空。穆之站在都察院高高的台阶上,望着远处巍峨的皇城,眼神深邃如渊,不见波澜。他知道,这场风暴…远未结束。晋王断腕求生,弃车保帅,但蛰伏的毒蛇…终有再次亮出獠牙的一天。而他手中的剑…将永不归鞘!这朗朗乾坤下的魑魅魍魉,终需以雷霆手段…涤荡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