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孤臣履新(1/1)

穆之擢升大理寺少卿、暂代左少卿之职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在朝堂上下激起千层浪!其引发的震动,甚至远超周墨白遇害案本身!

震惊!错愕!忌惮!暗喜! 各种情绪在朱墙碧瓦的深宫内、在雕梁画栋的官署间、在觥筹交错的私邸里,悄然弥漫开来。

太子府邸。 太子李显放下手中的密报,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桌面。他看向心腹谋士周文正:“父皇此举…意欲何为?穆之此人,油盐不进,刚直如刀。让他执掌大理寺刑名…岂不是放虎归山?周墨白刚死,张翰又被轻轻放过…父皇这是在敲打谁?”周文正捻须沉吟,低声道:“殿下,陛下此举,恐怕意在‘孤臣’。穆之无党无派,只忠于陛下,让他执掌大理寺,既能彰显陛下整顿吏治、肃清法纪的决心,又能借他这把快刀,斩断各方伸向刑狱的黑手。至于张翰…罚俸留任,不过是给各方一个台阶下,稳定工部大局。陛下…这是在下一盘大棋啊。我们…需更加谨慎了。”

武王府邸。 武王李继听完禀报,浓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随即化为一声冷哼:“哼!好一个孤穆之!好一个‘孤臣’!父皇倒是会用人!让他去大理寺?这是要他把刑狱也变成都察院那般铁桶一块?张翰那老狐狸,倒是滑溜!不过…大理寺那潭水,深得很!穆之这柄刀,再锋利,砍得动盘根错节的树根吗?本王倒要看看,他能搅出多大的风浪!”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中闪烁着审视与算计的光芒。

晋王府邸。 晋王李睿正对着棋盘沉思,闻言,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优雅地将一枚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一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大理寺少卿…暂代左少卿?呵呵,有意思。父皇这一步棋,走得妙啊。穆之这把刀,用好了,能斩断无数伸向刑狱的触手,清理门户。用不好…也可能伤及自身。至于张翰…留着他,比动他更有用。一个罚俸留任的侍郎,总比换上一个不知底细的新人要好控制。穆之…呵呵,大理寺卿李崇德那只老狐狸,还有那位右少卿…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出戏…才刚刚开始。”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深邃如古井。

工部衙门。 右侍郎张翰接到罚俸留任的旨意时,正坐在值房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被捏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混着瓷片碎屑溅了一身,他却浑然不觉。罚俸?留任?这看似轻飘飘的处罚,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这是警告!是悬在头顶的利剑!陛下保下他,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因为稳定!他张翰,成了陛下权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穆之…那个如同跗骨之蛆的孤穆之!竟然堂而皇之地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离他工部,更近了!离当年那些旧事…也更近了!一股寒意,从张翰的脊椎骨升起,瞬间蔓延全身。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大理寺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怨毒与深深的忌惮。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更加圆滑,才能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活下去!

大理寺衙门。

深秋的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扑向那巍峨肃穆的朱漆大门。 门前那对象征着司法威严的獬豸石兽,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冷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山雨欲来的凝重气息。

穆之身着崭新的大理寺绯色四品官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他身后半步,林远一身都察院缇骑统领的玄色劲装,腰悬雁翎刀,手按刀柄,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两人步履沉稳,踏着冰冷的青石板路,一步步走向大理寺那扇象征着帝国最高司法权威的大门。

门内,早已得到消息的大理寺卿韩庚辰(正三品)、大理寺右少卿王明远(正四品)率领一众寺丞、主簿、评事等大小官员,肃立相迎。场面看似隆重,气氛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与审视。

韩庚辰年约五旬,面白无须,身形微胖,脸上挂着惯有的、如同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哎呀!孤大人!不,现在该称孤少卿了!恭喜恭喜!陛下慧眼识珠,擢升孤少卿执掌我大理寺刑名,实乃我大理寺之幸,朝廷之福啊!老夫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这位‘铁面御史’给盼来了!日后这大理寺的纲纪,可就全仰仗孤少卿了!”他语气热情洋溢,笑容可掬,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精光与一丝深藏的忌惮。穆之这把刀,砍向都察院,砍向工部,如今竟直接砍到了他大理寺的堂上!这让他如何不心惊?

右少卿王明远,年纪稍轻,约莫四十出头,面容方正,眼神锐利,带着几分武将的刚硬气质。他紧随李崇德之后,拱手行礼,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刻意的平淡:“下官王明远,见过孤少卿。久闻孤大人明察秋毫,断案如神,今日得见,幸会幸会。日后同衙为官,还望孤少卿多多指教。”他的目光在穆之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穆之身后按刀而立的林远,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审视。穆之的强势与林远的煞气,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威胁。这大理寺,怕是要变天了。

“韩大人过誉了,王大人客气。”穆之神色平静,拱手还礼,声音沉稳有力,听不出丝毫波澜,“穆某蒙陛下信任,委以重任,诚惶诚恐。大理寺乃国之重器,掌刑名审谳,纠劾百官,责任重于泰山。穆某才疏学浅,日后还需李大人、王大人及诸位同僚鼎力相助,恪尽职守,方能不负圣恩,不负黎民。”他目光坦然,一一扫过李崇德、王明远以及他们身后那些神色各异的大小官员。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让一些心中有鬼的官员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韩庚辰笑容不变,连连点头,“孤少卿放心!老夫定当全力支持!来来来,孤少卿请!您的值房已经收拾妥当,就在周…咳,就在左少卿原来的值房隔壁。老夫这就带您过去看看,若有不妥之处,立刻让人整改!”

“有劳韩大人。”穆之微微颔首。

一行人穿过宽阔的庭院,走向衙署深处。林远如同穆之的影子,寸步不离,锐利的目光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经过的人影。他那按在刀柄上的手,骨节分明,透着一股无形的威慑力。大理寺的官员们,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这位新任的左少卿,不仅自身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连他带来的护卫,都如同一头随时准备扑食的猛虎!

穆之步入那间为他准备的值房。房间宽敞明亮,陈设简洁庄重,紫檀木的书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和几摞待阅的卷宗。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尚未散尽的墨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隔壁周墨白值房的…血腥气?穆之的目光扫过书案,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通往隔壁值房的侧门上。他知道,那扇门后,就是周墨白遇害前最后待过的地方,也是那份失踪的“孝吕陵毒烟案”卷宗最后出现的地方。

“孤少卿,您看这值房可还满意?”韩庚辰眯眯地问道。

“甚好,有劳韩大人费心。”穆之收回目光,语气平淡。

“那就好!那就好!”韩庚辰笑道,“孤少卿一路辛苦,今日不妨先熟悉熟悉环境,看看卷宗。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便是。老夫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不多打扰了。”他拱手告辞,带着王明远和一众官员退了出去。

值房内,只剩下穆之和林远两人。

林远走到窗边,警惕地检查了一下窗户,又走到那扇通往隔壁的侧门前,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无人后,才低声道:“大人,这大理寺…水很深。李崇德那只老狐狸,笑里藏刀。王明远那家伙,眼神不善。下面那些人,更是心思各异。”

穆之走到书案后,缓缓坐下,手指拂过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他拿起最上面一份卷宗,封面上赫然写着《西山漆林盗伐案复核卷》!他眼神微凝,随即恢复平静。

“水再深,也要趟。”穆之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磐石,“林远,从今日起,你带几个可靠的心腹,暗中查访两件事:第一,周墨白遇害前几日,接触过哪些人?尤其是关于‘孝吕陵毒烟案’卷宗的下落!第二,查清大理寺内部,尤其是卷宗库房,所有可能接触、调阅密卷的人员记录!特别是…周墨白遇害当天清晨,有谁出入过正堂附近!”

“是!卑职明白!”林远抱拳领命,眼中寒光一闪。

穆之翻开手中的卷宗,目光落在那些泛黄的纸页和墨迹淋漓的判词上。西山漆林盗伐案…杜青山…张翰…周墨白…杜三…一条条冤魂,一桩桩血案,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在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司法权威的衙署之中。他知道,自己坐上的,不仅仅是大理寺少卿的官椅,更是一个即将引爆的火药桶!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他,这位被陛下亲手推上风口浪尖的“孤臣”,注定要在这惊涛骇浪中,劈波斩浪,涤荡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