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都察风雷五(1/1)
一场针对卿月郡主林汐月的阴毒流言,如同地底涌动的暗河,在晋王府的精心策划下,悄然渗透进京城的各个角落。
都察院·正堂
右都御史宋怀瑾端坐于主位,正听着经历司主事关于近日公务的禀报,其中也夹杂着些许关于市井流言的零星信息。当听到“白发妖女”、“卿月郡主”、“邪功”等字眼时,这位须发半白的老臣眉头骤然锁紧,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怒意。
“荒谬!无耻之尤!”宋怀瑾一掌拍在紫檀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素来方正持重,但涉及忠烈之后、且明显是构陷忠良(指向穆之)的污蔑,令他难以容忍。“林老侯爷为国捐躯,马革裹尸!其女林汐月乃陛下亲封郡主,更是忠良之后!此等恶毒流言,不仅辱没功臣遗孤,更是动摇国本,其心可诛!”
左都御史陈廷敬坐在下首,闻言也是面色凝重,附和道:“宋大人所言极是。此等流言,用心险恶,绝非偶然。恐是有人借机生事,欲行不轨。”他虽圆滑,但也知此事触及底线,必须表态。
左副都御史赵元礼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额角渗出细汗。他心知这流言很可能与晋王、李崇山有关,心中既惊且惧,只能低头附和:“是…是…此等恶语,着实令人发指!”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
宋怀瑾目光如电,扫过二人,沉声道:“都察院乃朝廷耳目,肃清吏治亦当明辨是非,匡正风气!传令下去,都察院上下,凡有听闻此类污蔑郡主、影射孤佥宪(穆之)之流言者,当严词驳斥,正本清源!若有御史私下传播,或借题发挥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他声音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这道命令,不仅是对外,更是对都察院内部的一次整肃警告,尤其是针对可能蠢蠢欲动的李崇山一系。
市井·聚福楼
与此同时,流言仍在阴暗处滋生。
“听说了吗?那位卿月郡主…啧啧,那头发,白得吓人!根本不是天生的!听说是练了什么邪功,吸人精血才变成那样的!”一个尖嘴猴腮的茶客在城南“聚福楼”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同桌说道。
“可不是嘛!我二舅姥爷家的邻居的侄子在宫里当差,说亲眼见过!郡主府晚上总有怪声,阴风阵阵!还有人说,她身边那个小医女,整天捣鼓些稀奇古怪的药材,怕不是在炼什么邪门的丹药!”另一人立刻附和,绘声绘色。
“难怪巡察使孤大人对她死心塌地!怕不是被妖法迷了心窍!你们想想,他破案如神,是不是也用了什么邪术?”话题很快引向穆之,恶意揣测如同毒藤蔓延。
说书先生拍下惊堂木,将一段才子佳人的老段子,不动声色地改成了“白发妖女魅惑忠良”的新编,引得台下听众啧啧称奇,议论纷纷。
勋贵府邸·后花园
勋贵府邸的后花园,几位贵妇借着赏菊品茗的由头聚在一起。
“哎,你们可知道卿月郡主那头发?太医都瞧不出毛病,我看呐…八成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一位穿着绛紫锦缎的夫人用团扇掩着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
“谁说不是呢!北疆那地方,蛮族横行,邪术遍地。她爹战死在那里,她一个小姑娘家,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还带着一身怪病?我看…悬!”另一位夫人接口道,语气带着刻薄的怜悯。
“听说她身边还跟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整天弄些毒虫草药…哎呀,想想就瘆得慌!这郡主府,怕不是个妖窟!”流言在精致的茶点与虚伪的笑容间传递,如同无形的毒刺。
街角·童谣
几个顽童在街角追逐嬉戏,口中唱着新学的、词句怪异的童谣:
“白头发,银光光,郡主府里藏妖王!吸人血,炼邪丹,忠良变作糊涂蛋!”
童谣朗朗上口,迅速在孩童间传唱开来。天真烂漫的童音,唱着最恶毒的诅咒,更添几分阴森诡异。不明真相的百姓听着,心中难免泛起嘀咕,看向郡主府方向的眼神也带上了异样。
流言如同瘟疫般悄然扩散,虽未掀起轩然大波,却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阿月的声誉。这些恶毒的揣测和诽谤,很快通过楚墨渊布下的严密耳目,传到了他的耳中,自然也传到了刚刚下达严令的宋怀瑾耳中,令他怒意更盛。
御林军衙署
楚墨渊(御林军将军)端坐于衙署内,面色冷峻如铁。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流言传播的源头、路径以及几个关键推手的身份——正是晋王府暗中豢养的几名市井泼皮和几个依附晋王的破落文人。同时,另一份密报也呈上,提及都察院右都御史宋怀瑾已下令内部整肃,严禁传播流言。
看着密报上刺目的字句,楚墨渊眼中寒光爆射,一掌拍在案上!他豁然起身,玄色披风无风自动。身为御林军统帅,护卫京畿安宁、拱卫皇室尊严乃是天职。林汐月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更是为国捐躯的镇北侯遗孤!此等构陷忠烈之后、扰乱京畮秩序的恶行,已严重触犯律法,更是对他职责的挑衅!宋怀瑾在都察院的表态,更让他确认此事背后牵扯甚广,必须雷霆手段镇压!
“周猛!”
“末将在!”副将周猛应声而入,感受到将军身上散发的凛冽杀气。
“传令!”楚墨渊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杀伐之气,“第一,即刻封锁城南‘聚福楼’!抓捕散播谣言的茶客及说书人!查封所有涉及诽谤郡主的唱本、话本!涉事人等,押入京兆府大牢,严加审讯!”
“第二,调一队精兵,由你亲自带队,即刻抓捕散布童谣的源头!那几个教唆孩童的泼皮,一个不许放过!连同幕后指使的破落文人,一并拿下!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第三,加强郡主府外围巡防!凡有可疑人等窥探、滋扰,无需请示,当场拿下!若遇持械反抗者…杀!”
“第四,”楚墨渊目光如电,扫过周猛,“将我们查到的、关于晋王府暗中操控流言的铁证,连同都察院宋都堂严禁传播流言的钧令(作为呼应),整理成册,密报陛下!记住,证据要确凿,指向要清晰!”
“末将遵命!”周猛抱拳领命,眼中同样燃烧着怒火,转身大步离去。
楚墨渊的命令如同雷霆般迅速执行!
当夜,城南“聚福楼”被如狼似虎的御林军包围!正在散播谣言的茶客和说书先生被当场拿下,吓得面无人色!所有涉及诽谤的唱本、话本被搜出焚毁!茶馆被勒令停业整顿!
街头巷尾,几个正得意洋洋教唆孩童唱谣的泼皮,被周猛带人堵在死胡同里,一顿拳脚后捆成了粽子!那几个收了晋王府银子、炮制恶毒童谣的破落文人,也在家中被揪出,抖如筛糠!
郡主府周围,数名鬼祟窥探的晋王府暗探,被巡防的御林军发现,试图反抗者被当场格杀!血淋淋的尸体被拖走,无声地警告着所有心怀不轨之徒!
楚墨渊的铁腕手段,迅疾如风,狠辣无情!一夜之间,京城的流言蜚语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街头巷尾的噤若寒蝉和弥漫的肃杀之气!所有人都被御林军这突如其来的雷霆手段震慑住了!都察院内,在宋怀瑾的严令和楚墨渊的铁血行动双重震慑下,更是无人敢再提半句流言。
翌日·御书房
翌日清晨,一份由楚墨渊密呈、证据确凿的奏报(内含晋王府罪证及宋怀瑾钧令内容),连同几份沾染着血迹的供词(被捕者熬刑不过招认),被司礼监大太监王瑾,小心翼翼地呈到了皇帝李玄胤的御案之上。
皇帝面无表情地翻阅着奏报和供词。当看到晋王府暗探的标记、破落文人的供词,以及宋怀瑾在都察院下达的严令内容时,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和不易察觉的失望,但也有一丝对宋怀瑾及时反应的赞许。楚墨渊的雷霆行动,虽稍显酷烈,但在此等恶毒构陷面前,亦不失为果断之举。
“哼!”一声冷哼,如同寒冰碎裂。
他没有召见任何人,甚至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提起朱笔,在那份早已拟好、却因流言而暂缓的圣旨上,重重地批了一个“可”字。
“王瑾。”
“奴才在!”王瑾连忙躬身。
“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卿月郡主林汐月,乃忠烈之后,温良淑德,深得朕心。近日坊间流言蜚语,妄议郡主,构陷忠良,实属大不敬!着即严查流言源头,一经查实,严惩不贷!自即日起,凡有妄议郡主者,无论官民,皆以藐视皇威论处!钦此!”
圣旨由王瑾亲自前往郡主府宣读,声音洪亮,响彻府邸内外。同时,这道圣旨的内容也迅速传遍京城!都察院正堂内,宋怀瑾闻旨,抚须颔首,对皇帝此举深以为然。
圣旨的威严,加上楚墨渊昨夜铁血手段的余威,以及都察院宋怀瑾的明确态度,如同三道无形的枷锁,彻底扼杀了所有关于“银发妖女”的流言蜚语!街头巷尾,再无人敢议论半句!那些被抓捕的造谣者,被京兆府以“诽谤宗室、扰乱治安”的罪名,从重判罚,或流放,或杖责,下场凄惨!
晋王府·书房
晋王李睿在府中得知圣旨内容、楚墨渊的行动以及宋怀瑾在都察院的反应后,脸色铁青得如同锅底。他没想到宋怀瑾这老东西竟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在林汐月一边!更没想到楚墨渊这条皇帝忠犬,竟会如此迅猛地撕咬过来!他狠狠一掌拍在书案上,震得笔架砚台乱跳!他知道,父皇这是在用最严厉的方式警告他!而楚墨渊的行动,更是毫不留情地斩断了他的触手!宋怀瑾的态度更让他感到一种被孤立的不安!这口气,他几乎要冲破胸膛!但眼下,他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将翻腾的怒火强行压回心底!
郡主府·暖阁安宁
风波彻底平息。郡主府内,暖阁依旧温暖如春,药香氤氲。
阿月靠在软榻上,听着婉儿轻声讲述外面发生的事情。当听到楚墨渊当街格杀晋王府暗探、皇帝下旨严禁妄议、以及宋怀瑾在都察院的严令时,她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释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明白,无论是楚墨渊的雷霆行动,还是皇帝的圣旨,都源于她的身份和父亲的功勋。至于那位素未谋面的右都御史宋怀瑾的仗义执言,或许出于公心,亦让她心存一丝暖意。
“姐姐,这下好了!都察院那位最大的宋大人都替姐姐说话了!再没人敢乱嚼舌根了!”婉儿小脸兴奋,一边捣药一边说。
阿月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窗外。庭院中,几片红枫在风中飘落,带着深秋的萧瑟。“树欲静而风不止…”她轻声自语,声音几不可闻。她知道,这表面的平静,不过是下一场风暴来临前的短暂喘息。晋王的恨意,太子的审视,京城的暗流…都未曾真正平息。而她,依旧身处漩涡中心。
她端起婉儿新煎好的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也带来一丝力量。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必须坚强地走下去。
晋王府·书房
书房内,一地狼藉的碎瓷片在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晋王李睿背对着门口,胸膛剧烈起伏,方才的暴怒已转化为一种深沉的阴鸷。谋士刘文彦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直到晋王那沉重的呼吸声渐渐平复。
“楚墨渊…宋怀瑾…还有孤穆之!”晋王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刻骨的恨意,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好,很好!他们以为这就赢了?”
刘文彦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晋王紧绷的背影,低声道:“王爷息怒。圣旨煌煌,楚墨渊刀锋染血,宋怀瑾态度鲜明…眼下,确实不宜再动。”
晋王猛地转过身,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刘文彦:“难道就任由他们得意?任由那妖女逍遥?!”
“王爷!”刘文彦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小不忍则乱大谋。陛下圣意已决,楚墨渊正气势如虹,宋怀瑾也摆明了立场。此时硬碰,徒损自身,实为不智。”
他向前一步,目光幽深:“流言如风,虽可暂遏,然人心之隙,岂是圣旨铁腕所能尽除?林汐月那异于常人的银发,终究是扎在人心头的一根刺。孤穆之与她关系匪浅,这便是他洗不掉的‘污点’!我们只需…耐心等待。等待时机,等待人心浮动,等待他们自己露出破绽。时间…站在我们这边。”
晋王眼中的狂暴渐渐沉淀,被一种更为深沉的算计所取代。他缓缓踱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你说得对…刘先生。”他声音冰冷,“此事…我们,来日方长。”
最后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棱,带着无尽的怨毒和蛰伏的杀机,在寂静的书房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