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杀手(1/1)
赵玖鸢将赵溪冷小心翼翼地扶到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床边,看着他略显吃力地靠回堆叠的枕头上。
他闭了闭眼,长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微促,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
殿内死寂,只有角落里铜灯里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宫人很快就端来煎好的药,赵玖鸢接过,坐在赵溪冷的床边,一勺一勺地喂他。
目光落在他安静面容上,她脑海里却如同沸腾的熔岩,思绪混乱地翻滚。
既然谢尘冥在那么早之前就得知了赵溪冷的身份,那么,赵溪冷自己呢?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又是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殿下……”赵玖鸢艰难地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七皇子的?”
躺在床上的少年,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那原本还算平稳的呼吸,似乎凝滞了一瞬。
“鸢儿。”他轻轻唤道,勾起一抹苦笑,“你终于想起来,要问一问了吗?从成渝镇回来,你还什么都未曾问过我。”
赵玖鸢微怔。
是啊,自从他身份揭露,自从他流露出那超越姐弟界限的情愫,自从死里逃生离开成渝镇……赵玖鸢的世界天翻地覆,自顾不暇。
她所有的痛苦、挣扎、绝望都围绕着谢尘冥,何曾真正静下心来,关心过眼前这个,同样经历了身份巨变,身处漩涡中心的少年?
赵玖鸢下意识地抿紧了唇,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
她带着深深的歉疚,迎上赵溪冷那双写满了落寞的眼睛。
他们之间,因为那不该有的情愫,仿佛有了一道无形的隔阂,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相依为命、毫无保留的时光。
“我知道……”赵溪冷看着她脸上无法掩饰的自责,那苦涩的笑容渐渐加深。
“自从我说了那些话,鸢儿就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看我了。”他顿了顿,目光执着,“可是,我不后悔。”
他微微撑起一点身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把我的心意告诉你,我不后悔。哪怕你厌恶我,疏远我……也好过让我强忍着,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他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痛楚,声音低了下去,“那样……比现在更让我难受千倍万倍。”
这近乎偏执的告白,像滚烫的烙铁,烫得赵玖鸢心脏一阵紧缩。
她不知该如何接话,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情感漩涡。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按住了她欲逃的脚步。
“想必鸢儿……已经知道萧将军的身份了?”赵溪冷忽然道。
赵玖鸢微怔,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是你的舅舅?”她问。
赵溪冷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神情。他目光投向帐顶繁复的纹饰,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刚到北境军营没多久,我就被舅舅认出来了。”他扯了扯嘴角,“舅舅说,当年,我是被织瞳从母妃身边偷走的。母妃因为我被偷走,思念成疾,日夜哭啼,神智渐渐……不清醒了。”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宫里的太医都说,她是……思子成狂,疯了。最后在疯魔之中,自戕身亡。”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赵玖鸢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颤抖的手。
“可是舅舅不信!”赵溪冷抓紧了她的手,带着一种被压抑太久的悲愤,“他远在边疆,得知母妃在寝殿中自戕的消息后,不顾一切派人暗中调查!结果……结果在母妃的遗体中,发现了毒!”
“毒?”赵玖鸢惊讶。
这是萧将军并未提及的。
“所以……你母妃她……是被……”
“是被人谋杀的!”赵溪冷斩钉截铁地吐出这几个字。
“偷走我,和毒杀母妃的,都是宫里的人。是宫里的人,和织瞳里应外合。”
赵玖鸢咬了咬唇,宫中的黑暗与血腥,远比她想象的更加狰狞可怖。
“舅舅查到这些,怒不可遏,却也知道……当时他自己势单力薄,无法撼动盘踞在都城的毒蛇。”赵溪冷继续道。
“他在边疆养兵多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我。他按捺住仇恨,将我留在身边教导。他说……要等我再成熟些,等我自己有了足够的力量,有了能保护自己、也能为母妃讨回公道的势力,再回到都城,与父皇相认。”
赵溪冷顿了顿,目光转向赵玖鸢,带着一丝苦涩的歉意:“所以……鸢儿,不是我有意瞒你。是舅舅……他不愿我过早暴露在那些豺狼虎豹的视线里,怕我步了母妃的后尘。”
原来如此……
赵玖鸢叹息一声:“我怎么会怪你。若是我早些知道,也会支持舅舅的决定。”
她又问:“可是,既然如此,为何你要去做诱饵,代替金牙王坐在回程的囚车里?”
“原本只是想引蛇出洞,引出那些试图掩盖真相的,织瞳的杀手。”赵溪冷面色渐沉,脸色更加苍白,“但我们没想到,引来的,竟是宫中派来的杀手。”
宫中的杀手?
这几个词如同钥匙,猛地打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闸门。
金牙王说的话,忽然在赵玖鸢脑海中回荡。
……
“他们刀柄上的刻印,那些兵器锻造的独特纹路,老子在牢里见过!那是……那是宫里禁军才有的东西!只有宫里头的那几位,才有资格调动那些带鹰隼暗纹的家伙!谢尘冥?他算个什么东西!他那时候算个什么东西?他配用那些人吗?!”
……
所以,来刺杀他们的凶手一直是两批不同的人?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劈开了脑海中所有的迷雾。
一批,是刺杀谢尘冥的人。那些在回公主府的路上,在悬崖上穷追不舍的杀手……他们的兵器……赵玖鸢记得,上面没有金牙王所说的那种印记。
而刺杀赵溪冷……那些险些要了他命的刺客,是宫里来的人。
这么说……
赵玖鸢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利刃,死死钉在赵溪冷脸上。
“难道五年前的那些杀手……要杀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