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真他娘的神了!(1/1)
油布掀开,灰尘簌簌落下,露出布满暗红色锈迹和凝固油泥的机身。
那块铭牌早已模糊不清,传动齿轮裸露着,泛着黯淡的黄铜色。
旁边那堆废料更是五花八门:生锈的轴承、断裂的丝杠、扭曲的钢板、甚至还有半截坦克履带销子。
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和废弃物的混合气味。
张明远也愣了一下,虽然反应过来,眼神奇怪的看着明昭:怎么还是喜欢捡垃圾!
不过张明远觉得明昭这个习惯很不错。本来他们现在就没多少材料,都是有数的。能省就省,能用就用。
可不能像是有的从国外刚回来的人,啥都想要新的,也不看看咱现在是什么条件。
不过看着别人也是一颗爱国心,抛弃美帝优渥待遇回来的,张明远还是十分尊敬的。
王铁柱看着明昭走向那堆破烂,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荒谬感。
“哈!这位同志!怎么?指望这堆废铜烂铁能给你变出个金凤凰?指望这台老古董,能铣出你那0.0001毫米的鬼画符?!”
他指着那堆报废铝块,声音尖刻,“有那功夫,不如求神拜佛更实在点!”
陈师傅和其他工人也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麻木的绝望。
连最好的新设备都做不到,这老掉牙的玩意儿能行?这不是胡闹吗?
明昭对王铁柱的嘲讽置若罔闻。
她蹲下身,纤细的手指毫不在意地拂过冰冷的锈迹和油泥,如同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机床的每一个结构:笨重的主轴箱、简陋的十字滑台、依靠机械连杆传动的仿形触头……最终停留在那堆锈迹斑斑的废旧零件上。
她的眼神,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分析可用资源,大脑以恐怖的速度进行着建模、计算、优化组合。
几秒钟后,她动了。
没有迟疑,没有废话。她直接从那堆废料里精准地挑出几个零件:一个内圈磨损但外圈尚好的大型滚珠轴承;几根长短不一的、还算笔直的报废高强度合金丝杠;一块厚实的、边缘被氧切割烧熔过的装甲钢板边角料;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废旧齿轮。
她将这些“破烂”拖到那台老仿形铣床旁边。
然后,她走向车间的工具墙,取下最大号的活络扳手、一把沉重的八角锤、几根不同规格的撬棍,还有一大盒各种型号的螺栓螺母。
“你!还有你!”
明昭清冷的声音响起,点了两个离她最近的、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年轻学徒,“过来。”
两个学徒愣了一下,在王铁柱一脸: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的冷笑注视下,迟疑地走了过去。
“轴承,清理,装主轴末端。”
明昭指着那个大轴承和主轴尾部。
“丝杠,截这段,打磨两端。”
她拿起一根报废丝杠,用粉笔在中间划了一道精准的线。
“钢板,抬上滑台,这里,钻孔。”
她指着十字滑台尾部和那块厚钢板,又用粉笔在钢板上飞快画出几个钻孔位置和角度。
“齿轮,这个装这里,用螺栓固定,不要拧死。”
她拿起一个齿轮,直接按在铣床侧面一个预留的安装座上。
指令简洁、精准,不容置疑。
两个学徒虽然满心疑惑,但在明昭那平静却带着无形压力的目光注视下,下意识地开始执行。
他们找来煤油清洗轴承,用钢锯和砂轮截断、打磨丝杠,抬起沉重的钢板,抡起大锤砸进定位销,然后操起沉重的摇臂钻,在明昭粉笔标注的位置上开始吃力地钻孔。
明昭自己也没闲着。
她操起那把巨大的活络扳手,直接开始拆卸老仿形铣床侧面的防护盖板,露出里面结构简单的齿轮箱和传动杆。
油泥和铁锈沾满了她的袖口和手指,她却毫不在意。
车间里,只剩下金属的碰撞、钢锯的嘶鸣、钻头的尖啸,以及八角锤砸在定位销上沉闷的巨响。
这粗暴原始的施工景象,与旁边精加工组小心翼翼操作精密机床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铁柱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嘴角的讥讽就没下去过:
“瞎折腾!纯属浪费时间!等着看吧,待会儿别把这老古董彻底折腾散架了!”
陈师傅则忧心忡忡地看着那台被肢解的老机床,又看看堆积如山的报废铝块,重重叹了口气。
时间在粗暴的敲打和钻孔声中流逝。
两个学徒累得满头大汗,手臂酸痛,但明昭的要求极其严格。
轴承安装的同心度、丝杠截面的平整度、钢板上钻孔的角度和位置,稍有偏差就被她冰冷的目光制止,必须返工。
她的双手也沾满了黑亮的油污,动作却始终稳定精准。
终于,所有破烂零件都被按照她的想法要求强行嫁接到了老仿形铣床上。
那根截断打磨后的报废丝杠,一端被巧妙地固定在主轴承末端,另一端则连接着一个用废旧齿轮和螺栓临时拼凑出的、极其粗糙的分度头。
厚实的装甲钢板被牢牢固定在十字滑台尾部,上面钻出的孔位用高强度螺栓与几根充当加强筋的废旧丝杠连接,形成了一套简陋却异常稳固的滑台尾部支撑加固结构。
原本的机械仿形触头被拆下,换成了一个用硬质合金废料手工磨制出的、形状奇特的专用仿形靠模。
整个老机床,此刻如同一个打满了粗糙金属补丁、关节处还绑着夹板的怪异机械怪物,散发着浓浓的土法上马气息,与精密二字毫不沾边。
“上料。”
明昭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声音依旧平静。她指向一块新的航空铝锭。
两个学徒面面相觑,还是依言将铝锭吃力地抬上工作台,用压板勉强固定好。
“刀具。”
明昭看向陈师傅。
陈师傅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自己的工具箱里,拿出一把他珍藏的、刃口磨得极其锋利、专门用于精加工曲面硬质合金铣刀,递了过去。
明昭接过刀,看都没看,直接装进主轴卡盘。
然后,她走到那个用废合金手工磨制的、形状扭曲的仿形靠模前,伸出沾满油污的手指,在靠模表面某个极其细微的凸起和凹陷处,极其精准地按压调整了几下。
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最后,她启动了机床。
嗡……嘎吱……!
老旧的电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传动皮带剧烈抖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整个改装后的机床都在微微震颤,那些粗糙的补丁和夹板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王铁柱脸上的讥讽更浓了,几乎要笑出声。这破机器能动起来都是奇迹!
明昭却面不改色。
她站在操控手轮前,那双沾满油污的手,稳稳地搭了上去。
她的眼神,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紧紧盯着旋转的刀尖和被夹具固定的铝锭。
众人就看见明昭的手腕,开始操作动了起来。
不是陈师傅那种小心翼翼的微调。
而是带着粗大的手轮哐哐一顿操作!
进刀!退刀!横向移动!纵向进给!
动作看似大开大合,甚至有些粗暴。
老旧的十字滑台在她的操控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主轴也在高负荷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滚烫的铝屑不再是细密的粉末,而是如同爆米花般被成片地、粗暴地剥离下来,四处飞溅!
“胡闹!简直是胡闹!”
王铁柱再也忍不住,指着那飞溅的、明显过厚的铝屑和剧烈颤抖的机床,怒声驳斥。
“这是精加工吗?这是破坏!是糟蹋材料!快停下!那刀……”
张梦院士投去警告的眼神。
他的话戛然而止。
此时飞溅的铝屑突然变了。
不再是粗暴剥离的碎块。
就在明昭完成了一次看似随意的横向大行程移动,刀尖切入铝锭一个极其复杂的S型曲面起始点时,飞溅的铝屑瞬间变得极其细密、均匀!
如同银灰色的丝绸被轻柔地剥离!
刀尖在铝锭表面高速划过,留下流畅到不可思议的金属光泽!
那正是图纸上要求的最复杂、最要命的S型进气道起始曲面!
明昭的手依旧沉稳有力,操控着那台补丁摞补丁、颤抖呻吟的老旧机床。
她的动作依旧带着大开大合的韵律,但刀尖下的轨迹,却精准得如同被最先进的数控程序控制着!
刺耳的机床摩擦声和主轴嘶吼,仿佛成了为她伴奏的进行曲。
滚烫的铝屑如同银色的瀑布,在她身前倾泻而下,落在油污的地面上,堆积成一条闪亮的轨迹。
整个车间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
所有的机器轰鸣都消失了。
王铁柱张着嘴,保持着不服气的姿势,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刀尖下那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成型的、光滑如镜、弧度完美得令人心颤的金属曲面!
那正是他之前无论如何也铣不出来的、图纸上的魔鬼曲线!
陈师傅手里的烟卷掉在了地上,烫出一个黑点也浑然不觉。
他佝偻的背脊挺直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飞舞的刀尖和成型的曲面。
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神了……真他娘的神了……”
两个累得瘫坐在地上的学徒,也张大了嘴巴。
看着那如同魔法般诞生的完美曲面,又看看那个站在轰鸣颤抖的破铜烂铁前,浑身沾满油污却仿佛掌控着金属灵魂的单薄身影。
明昭的目光,专注而平静。
她的手指,在粗大的手轮上稳定地移动着,操控着这台被她用一堆破烂点石成金的土机床,在昂贵的航空铝锭上,刻画出属于幽灵的第一道完美伤痕。
王铁柱那凝固在脸上的不服,此刻显得无比苍白和刺眼。
他感觉自己的脸,被那飞舞的银色铝屑,狠狠抽了一记无形的耳光,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