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归船的灯语(1/1)
沙钟漏完第十二次时,实验室的窗棂突然被绿光填满。光脉虫的幼虫从沙缝里钻出来,在玻璃上爬成串流动的灯,灯影在墙上投出艘船的轮廓,船帆上有个褪色的“潮”字——是阿潮的船。
洛尘抓起青铜钥匙往海边跑,默紧随其后。沙滩上的贝壳正在发光,每片贝壳里都盛着颗夜明珠,珠子的光连成条银色的路,路尽头的礁石旁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举着盏马灯,灯芯跳得厉害,照得人影的影子在礁石上拉长,像条被潮水打湿的缆绳。
“是守钟人?”洛尘刚要喊,人影突然转身,马灯的光扫过他的脸——那人的眼角有颗痣,和老周相册里阿潮的照片一模一样。可等他们跑到礁石边,人影却消失了,只留下马灯插在沙里,灯座下压着张渔网,网上粘着片海藻,海藻的纹路是串灯语,翻译过来是“船在暗河口”。
暗河口在光脉草墙的尽头,那里的海水是黑色的,水面浮着层荧光,像撒了把碎星。洛尘将青铜钥匙抛进水里,钥匙沉到半米深时,水面突然分开,露出个拱形的石门,门上刻着和沙钟底座一样的“汐”字。门后是条溶洞,洞壁上的钟乳石在滴水,每滴水下落的声音,都和沙钟漏沙的节奏呼应。
溶洞深处传来船桨划水的声音。借着手电光,他们看见艘木船泊在水面,船身缠着光脉草的藤蔓,帆已经破了,但桅杆上还挂着盏灯,灯里的火苗是绿色的,正往空中吐着烟圈,烟圈飘到洞顶,聚成老周的笔迹:“阿潮在等沙核醒”。
上船时,船板发出“吱呀”的响声,像在诉说什么。洛尘翻开船尾的木箱,里面装着本航海日志,最新一页的日期停在三年前,字迹被水浸得发胀:“沙核的茧开始变硬,光脉虫不再吐丝,我得进去守着——若有人看到这页,把共生果的汁滴进茧里,它会记得我的温度。”
日志里夹着片干燥的光脉草叶,叶背画着幅简易地图,标出沙核所在的溶洞方位。顺着地图走,发现洞壁上有个裂缝,裂缝里渗出银色的液体,闻起来有股共生果的清香。默用指尖蘸了点液体,发现它会发光,在墙上画出的轨迹,正好和沙钟的漏沙路线重合。
穿过裂缝,眼前出现个巨大的石厅,厅中央的石台上,裹着个篮球大的茧,茧是半透明的,里面隐约能看见个人影,正随着沙核的跳动轻轻起伏。茧的周围绕着十二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刻着个时辰,此刻只有“亥时”的柱子在发光,光线下,柱身的纹路正在移动,像沙漏里的沙。
“沙核在茧里面。”洛尘想起小沙钟里的“门”字,试着用青铜钥匙碰了碰茧,茧突然震动起来,表面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的沙核——那是个会呼吸的球体,每收缩一次,石厅外的潮汐就会规律地涨落一次,“阿潮一定在里面维持沙核的跳动。”
默将共生果的核碾碎,汁液滴在裂缝上,茧突然变得柔软,像被唤醒的皮肤。里面的人影动了动,举起手在茧内画了个圈,石厅顶部的钟乳石突然落下十二滴水珠,正好落在十二根石柱上,所有柱子同时亮起,光聚成束,射向茧的中心。
茧裂开的瞬间,沙核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石厅。阿潮躺在石台上,脸色苍白,但胸口还在起伏,他手里紧攥着半块船板,板上刻着“归”字。沙核悬浮在他身边,像颗跳动的心脏,漏出的沙粒落在他脸上,竟慢慢融进皮肤里,开出朵光脉花。
“他只是睡着了。”默探了探阿潮的鼻息,“沙核的茧会保护他的生命体征,就像光脉虫保护卵一样。”
这时,石厅外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规律得像首古老的歌谣。洛尘走到洞口,看见新岛的潮汐正在恢复正常,浅滩上的贝壳屋被夕阳镀上金边,沙钟里的沙粒正平稳地往下漏,在底部堆出片小小的海。
阿潮醒来时,第一句话是“沙钟没停吧”。他指着石厅角落的铁盒,里面装着十二枚贝壳,每枚贝壳里都藏着片潮汐记录纸,“这三年,我靠听沙核的心跳记时,每跳十二下,就画一次潮汐线。”
回实验室的路上,阿潮说,当年他发现沙核在衰弱,就钻进茧里用体温滋养它,光脉虫为了保护他们,织出茧将两人裹在一起。“老周说过,守钟人不是看守沙钟,是看守新岛的心跳。”他摸着沙钟上的海玻璃,“现在它醒了,我也该回家了。”
当晚,沙钟漏完最后一粒沙,钟身突然变得透明,能看见里面的沙粒正在重组,慢慢拼出老周、阿潮和年轻时的默站在实验室前的剪影。窗外,阿潮的船正泊在岸边,桅杆上的灯亮着,灯语在夜空中写着:“潮汐会记得每艘归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