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3集:新方向测试结果分析(1/1)

刘好仃把签字笔甩进笔筒时,笔帽弹出来滚到桌角,撞上了那副不锈钢纤维手套。他瞥了一眼,没去捡。

技术间里七台测试机刚停,数据流还挂在屏幕上,像退潮后留下的水渍。小吴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正要把“全部通过”的截图发到工作群,刘好仃伸手拦住了。

“先别发。”

“啊?”小吴愣住,“不是都过了吗?王师傅刚才还说报警准得很。”

“准是准,但得知道它为啥准。”刘好仃拉开抽屉,把那张重新打印的转账截图又压了压,“咱们这系统,现在是能自己学温度、能调报警、能防误触,可它学得对不对,调得合不合适,得看数据说话。”

老周端着空咖啡杯进来,听见这话差点呛住:“你还想挑刺?这玩意儿通宵跑了二十多个小时,连内存泄漏都修了,你还想让它跳舞庆功不成?”

“不是挑刺,是验货。”刘好仃打开主控台,“七台机子,四十八小时,三百多项指标,咱们一条条过。谁困了现在去睡,等会儿吵起来别怪我没提醒。”

小李打了个哈欠,又强撑着坐直:“那……从哪儿开始?”

“从最准的那个开始。”刘好仃点开温度补偿模块的曲线图,“昨天咱们把探头误差从0.3℃压到几乎为零,靠的是动态修正算法。可我现在问一句——这0.3℃,到底是机器准了,还是咱们算偏了?”

会议室瞬间安静。

小吴翻出校准记录:“三台红外枪,都带有效证书,环境温湿度也录了……”

“第三台呢?”刘好仃打断,“它那天早上八点测完,九点才进系统,中间半小时干啥了?”

没人说话。

老周翻了翻日志,一拍大腿:“操!那天车间换空调滤网,门开着,湿度掉了十五个百分点!校准的时候没补录!”

“那就重算。”刘好仃调出原始数据,“把这半小时剔掉,重新跑模型。”

小陈敲键盘的手有点抖,二十分钟后,新曲线跳出来。老周凑近一看,差点笑出声:“匹配度99.7%?这比我和我老婆结婚证上的合照还般配。”

“所以说,不是机器有问题,是咱们漏了数据。”刘好仃在本子上画了个圈,“记住,机器不会骗人,人会漏东西。”

小吴松了口气:“那震动反馈呢?我们统计的有效率是92.3%,也算达标了吧?”

“达标?”刘好仃抬头,“你们怎么算的?”

“剔除误触和无效操作,剩下的算有效触发。”

“谁定的‘无效’?”

“我们……看录像,手动标了。”

刘好仃没说话,起身走到监控服务器前,调出第17段录像:“王强戴着手套按面板,压力1.7牛,系统没响。你们标成‘未触发’,对吧?”

“对,因为当时阈值是1.5牛,他按了但没达到条件……”

“可他手都砸出印子了。”刘好仃放慢画面,“再看日志——第198次报警时,alarm_log.dll崩溃了。那三分钟,系统根本没在记。”

小李脸色变了:“所以……那几次‘无效’,其实是系统死机?”

“不止。”刘好仃继续翻,“我昨晚看了三十二段录像,发现五次‘无效触发’前后,设备都有过热征兆。系统没响,但人按了。这说明啥?”

没人接话。

“说明工人比机器还警觉。”他合上屏幕,“咱们为了防误触,把标准卡太死,反而把真问题给筛掉了。”

老周挠头:“那……有效率得重算?”

“当然。”刘好仃掏出本子,“以后‘有效’不光看按没按着,还得看环境温度、手套材质、操作压力。三样都对上了,才算真有效。”

小吴算了算:“那……有效率得掉到89.7%。”

“但预警准确率升到97.4%。”刘好仃点头,“宁可多响一次,也不能让工人白按。”

老周嘀咕:“市场部要是看到有效率下降,不得炸锅?”

“让他们炸。”刘好仃打开报告模板,“功能达标率99.3%,边缘场景覆盖96.7%,误报率0.9%以下——三条红线全踩实了。他们要数据,就给这个。”

小吴正要点头,手机震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脸又垮了:“市场部说……今天下午三点前要结论,他们好安排发布会。”

“发布会?”刘好仃冷笑,“机器刚喘匀气,他们就想吹唢呐?”

“他们说……客户都在问,能不能尽快上线。”

刘好仃盯着屏幕,忽然在报告扉页写下一行字:“推广前需完成1000小时现场验证。”

“写进去。”他把本子推过去,“谁也别想绕过这一条。”

老周看着那行字,叹了口气:“你这是给自个儿加活。”

“不是加活,是留活路。”刘好仃收起笔,“咱们这系统,现在是聪明了,可聪明得经得起车间的灰、手套的电、夜班的困。它得知道,工人半夜爬起来,不是为了听它瞎叫。”

小李小声问:“那……震动模块怎么写?”

“升级。”刘好仃敲了敲键盘,“从‘压力触发’改成‘压力+时长’双校验。手套再厚,按两秒,它就得响。”

小吴照着改完,抬头问:“要不要加个提示音?”

“不加。”刘好仃摇头,“工人戴耳塞,听不见。就靠震,震到手麻,他才知道机器有事。”

老周忽然想起什么:“那不锈钢手套呢?介电常数高,电容信号还是弱。”

“那就再加一条。”刘好仃在第七页第三条空白处写:“在手套介电常数>50pF/m时,建议采用压力触发备份方案。”

“这也太细了吧?”小吴嘀咕。

“细?”刘好仃抬头,“王师傅那双手套,洗了三年都没换,他不会换,咱们就得替他想。”

话音未落,走廊传来脚步声,王建国的声音由远及近:“老刘!老刘在不?车间那台压模机——”

刘好仃转身,看见王建国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袋热包子,脸上是藏不住的笑。

“咋了?”

“新系统刚跑一小时,报警响了两次,一次模具偏温,一次原料粘度异常,我都提前处理了。”王建国把包子塞他手里,“我跟厂长说,这玩意儿比天气预报还准,厂长说下个月全换!”

刘好仃没接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又抬头看了眼窗台。

那副不锈钢纤维手套还在那儿,灰扑扑的,像一块被遗忘的铁皮。

他走过去,把手套拿起来,放进抽屉最底层,压在那张五千元转账截图上。

“走。”他抓起工装外套,“去装第一套正式版。”

技术间的门在他身后合上,七台测试机的指示灯还在闪,像一群刚睡醒又准备干活的家伙。

他的影子穿过走廊,落在车间入口的地砖上,一步一步,往前挪。

王建国在后面喊:“哎,包子凉了!”

刘好仃没回头,右手插进工装裤兜,摸到了那张刚打印的报告。

指尖划过扉页那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