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集:市场情况调研分析(1/1)
小林把新绳子放在刘好仃桌上时,阳光正斜斜切过办公桌一角,照在收纳袋上,“原型1号”四个字被晒得微微发白。刘好仃没抬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完最后一句:“人走稳了,货自然跟上。”然后按了保存。
“接下来干啥?”小林问,顺手把绳子往灯座旁边一搁,两件东西挨着,像一对展品。
“干活。”刘好仃合上电脑,拉开抽屉取出三支不同颜色的记号笔,“上午开会,下午分头查资料,晚上汇总。”
“查啥?”
“外国人怎么走路。”他拧开一支蓝笔,在白板上写下:“市场需求调研启动会——第一步,别把‘共步’当笑话讲出去。”
小阮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保温杯,杯盖还没拧紧,茶香飘了一路。她瞥了眼白板,说:“人家可能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那就让他们先听懂‘绊倒’。”刘好仃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人形,“全世界绑一条腿走路的人都会摔,这事儿不分国籍。”
阿强和小陈前后脚进来,一个抱着笔记本,一个拿着手机支架。小陈把支架往桌上一放:“我昨晚搜了一堆关键词,‘team building abroad’‘cross-cultural training’,跳出来全是西装革履拍宣传片的。”
“那你换中文搜。”刘好仃递过蓝笔,“‘外国人学走路’。”
小陈愣住:“真写这个?”
“写‘协作模式本地化适配初探’。”刘好仃在白板上补了标题,“但心里要想着‘怎么让老外也摔一跤’。”
会议室里笑起来,像炉火被风撩了一下。
会议开了四十分钟,没人提“品牌出海”,也没人说“文化输出”。他们聊的是东南亚工厂的午休时长、德国车间的换班节奏、南美工人对指令反应的延迟时间。小阮翻出几份行业年报,指着一段数据:“越南的制造业人力成本比我们低18%,但离职率高一倍,说明团队稳定性差——这不就是‘共步’能补的?”
“对。”刘好仃用红笔圈住那行数字,“人家缺的不是绳子,是踩准节奏的人。”
阿强突然举手:“我表弟在迪拜打工,他说那边工人都不爱说话,干活靠眼神。”
“那正好。”小阮笑,“咱们这模式,本来就不靠嘴。”
他们决定分三路走:小阮负责查公开报告和学术论文,阿强联系海外熟人发问卷,小陈主攻线上调研平台,扒用户评论和论坛帖子。刘好仃自己则翻出旧通讯录,准备约几个外贸口的老熟人喝早茶。
散会后,小林蹲在白板前,用绿笔在角落画了只歪腿小人,底下写:“摔得漂亮。”
三天后,资料堆满了休息角的长桌。
小阮打印出厚厚一叠PDF,封面标题是《全球制造业团队协作痛点分析》,里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荧光色。“数据太多了。”她揉着太阳穴,“有的说员工怕担责,有的说语言不通,还有的干脆写‘老板从不听我们说话’。”
阿强的问卷回收率不到三成,回复里一半是“太忙没空填”,另一半是“你们这问题像心理测试”。他唯一拿到的有效信息来自表弟:“迪拜那边,两个不同国家的工人能共用一把扳手,但从不一起吃饭。”
小陈更惨。他在三个调研平台发布问卷,系统提示“内容涉嫌娱乐化”,两次被下架。第三次他改了措辞,把“绑腿走路”换成“双人同步任务执行意愿调查”,总算通过,结果回收的五百份里,三百人以为是游戏任务,留言写着“这关卡设计挺难”。
“咱们是不是……太土了?”小陈把手机扣在桌上,“人家连问题都看不懂。”
“不是土。”刘好仃翻着他电脑屏幕,“是他们没遇到过这种事。就像退火曲线,没经历过应力释放的人,看不懂那段平缓线有多重要。”
他抽出一张A4纸,画了三条线:一条陡升陡降,一条平稳缓行,一条忽高忽低。
“第一种是急着出成果的,第二种是慢慢磨合的,第三种是根本没节奏的。”他指着中间那条,“咱们要找的,是第二种人——他们知道慢才有稳。”
小阮点头:“所以不能只看数据,得看背后的人。”
他们重新筛选信息,剔除那些只讲效率不提关系的报告,留下关注“信任建立周期”“非语言协作案例”的内容。刘好仃让小李帮忙找了几段海外工厂的监控视频,慢放看工人交接工具时的手势、换班时的眼神交流。
“你看这个。”他暂停在一帧画面上,两个南美工人在传送带边碰了下拳头,没说话,但动作整齐划一,“他们不用绳子,但节奏对上了。”
“那就是‘共步’。”小阮说。
可问题也来了——数据太散,标准不一。德国报告强调流程规范,印度研究关注宗教差异,巴西的案例则把协作归因于“工地文化”。他们试图用统一模型分析,结果越理越乱。
“就像用一把尺子量三种温度。”阿强叹气,“根本对不上刻度。”
刘好仃没说话,第二天请来了老张的徒弟——老陈,退休前在外贸公司做数据分析。老陈戴着老花镜,翻了两小时资料,抬头说:“你们这调研,像拿温度计测风速。”
“啥意思?”小陈问。
“工具不对。”老陈指着屏幕,“你们想测的是‘人心怎么靠近’,可用的全是‘人怎么干活’的数据。差了半拍。”
他建议做数据清洗:去掉那些只统计生产效率、员工流动率的报告,重点保留涉及“非正式互动”“跨班组合作频率”“冲突调解方式”的内容。然后用“协作敏感度”作为新指标,重新建模。
他们干了整整两天。小阮负责分类,阿强做标签,小陈写分析脚本。刘好仃坐在角落,一边听录音——老张修窑时哼的号子,一边在纸上画新的曲线图。
“发现一个怪事。”小陈突然抬头,“中东有个厂,工人来自八个国家,语言全不通,但他们用一套手势系统,连新人都三天就上手。”
“什么手势?”
“拍肩膀是‘小心’,指地是‘停’,转手腕是‘换人’。”小陈调出一段模糊视频,“最绝的是,他们交接工具时,会轻轻敲两下对方掌心,像打摩斯密码。”
“这不是语言。”小阮眼睛亮了,“是信号。”
“对。”刘好仃在本子上记下,“有人用嘴说,有人用手敲。只要节奏对,都能通。”
可就在他们以为摸到门道时,更大的问题来了。
周五下午,四人围桌讨论初步结论。小阮认为东南亚市场最有机会,因为文化相近、制造业扩张快;阿强倾向中东,理由是多国混编工人多,协作需求大;小陈却看好南美,说那边工人性格开放,容易接受新方式。
“我们是不是已经知道得够多了?”小陈问。
“不够。”刘好仃摇头,“我们只知道‘可能有用’,不知道‘到底怎么用’。”
“可数据都分析完了。”阿强指着投影,“模型也建了。”
“但没人试过。”刘好仃翻开笔记本,一页页全是手绘的协作场景,“我们不知道老外会不会觉得这像过家家,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摔这一跤。”
会议室安静下来。
第二天,刘好仃约了老陈喝茶。老陈听完,沉默片刻,说:“你们现在就像站在雾里看山,影影绰绰觉得有路,可迈一步都怕踩空。”
“那怎么办?”
“小范围试。”老陈吹了口茶,“找一家厂,哪怕只有十个人,让他们真绑上腿走一圈。数据再准,也不如一次实测。”
“可怎么找这家厂?”
“先别想远。”老陈放下杯子,“你们得先回答一个问题:到底是谁最需要‘共步’?”
刘好仃回来时,天快黑了。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看见小阮还在改PPT,阿强在核对问卷翻译,小陈对着视频一帧帧记手势代码。
他没开灯,走到白板前,擦掉原来的标题,在中间写下一行字:
“谁最怕摔?”
然后在下面画了三个圈:新工厂、多国籍班组、高流动率车间。
他转身问:“如果只能选一个地方开始,你们投谁?”
小阮抬头:“新工厂。一切从零开始,最容易塑节奏。”
阿强说:“多国籍班组。差异最大,需求最急。”
小陈盯着手机,突然说:“高流动率车间。人总走,说明待不住,也许就是缺那根绳子。”
刘好仃看着三个答案,没表态。他拿起红笔,在“多国籍班组”上画了个勾,又在旁边加了个问号。
“下周。”他说,“我们先试着联系两家海外厂,一家是新加坡的电子装配线,八国工人混编;另一家是墨西哥的汽配车间, turnover率35%。”
“只联系?”
“先问他们一个问题。”刘好仃写下,“你们有没有一对从不说话,但必须一起干活的工人?”
小阮笑了:“这问题够刁。”
“不是刁。”刘好仃收起笔,“是实在。他们答得出来,说明看见了裂缝;答不出来,更得试试‘共步’。”
他关灯出门时,顺手带上了那盏未点亮的炉火灯。灯座底部的字在黑暗中看不见,但他记得清楚。
共火未燃,心已同温。
走到车棚,他停下,从包里翻出手机,拨通一个多年未联系的号码。
“喂,老李吗?我是刘好仃。
你那边……现在还有没有那种谁也不理谁,但非得搭伙干活的班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