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6集:新挑战:品牌全球化人才储备(1/1)
蓝粉笔的痕迹还留在白板上,像一道未写完的句号。刘好仃站在窗边,手里捏着半截用剩的粉笔头,目光却不再落在“效果初显,路还长”这几个字上。阳光斜照进来,把墙上的品牌发展规划图照得格外清晰——那上面,几条红线从深圳厂区一路向外延伸,穿过地图上的国界线,扎进东南亚、南美、东欧,像玻璃熔液冷却前最后奔涌的纹路。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粉笔头轻轻放在窗台边缘,仿佛在给某个看不见的信号留个位置。
小陈推门进来时,正看见他这个动作。
“刘哥,问卷反馈整理好了,老陈说可以出简报了。”
“放桌上吧。”刘好仃头也没回,“等会儿我看看。”
小陈把文件夹放下,顺口问:“下周语伴活动还照常?”
“照常。”他终于转过身,语气平得像车间早班的传送带,“文化融合是地基,但房子要往上盖,光有地基不够。”
小陈一愣:“盖哪儿?”
刘好仃抬手指了指那张规划图。“你看这三条新产线,明年一季度投产。技术标准全英文对接,本地团队要能独立运作。可现在,咱们能扛事的复合型人才,掰手指头都能数完。”
小陈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眉头慢慢皱起来。“你是说……人不够?”
“不是不够。”刘好仃走回办公桌,拉开抽屉,取出一份刚打印的邮件,“是够用的人,留不住;想用的人,进不来。”
他把纸推过去。是猎头发来的回复:某德资背景的项目经理,谈了三个月,最后因为“家庭安置问题”婉拒offer。另一家同行企业,开出双倍薪资挖走了咱们去年培养的翻译兼项目协调员。
“咱们厂的文化融合搞得热闹,可外面的人不知道。”小陈低声说,“他们只看薪资、看职级、看发展路径。”
刘好仃点点头,没接话。他走到白板前,拿起蓝粉笔,在“路还长”三个字旁边,写下两个新词:人才储备。
字写得不大,但笔画沉稳,像玻璃切割时的第一道划痕。
“以前是大家坐一块吃饭难。”他背着手,语气忽然轻松了些,“现在饭吃得热闹了,锅却不够大。新菜端上来,没人会炒,火候掌握不了,客人来了也招待不好。”
小陈忍不住笑:“所以你是想开个‘厨师培训班’?”
“比那复杂。”刘好仃摇头,“得让人愿意来,来了能干,干了能留。咱们这儿不是总部,没那么多光环,可咱们有别的东西。”
“比如?”
“比如昨天伊琳娜教我俄语‘你好’的时候,路易斯在旁边纠正发音,汉斯拿本子记语音规则。”他笑了笑,“一个中国老工人学俄语,三个外国人抢着教——这事放别处,谁信?”
小陈也笑了:“可光靠温情留人,不够。”
“当然不够。”刘好仃收起笑,“但温情是钩子,机制才是绳子。咱们得让人觉得,来这儿不只是打工,是参与一件事。”
他顿了顿,目光又回到那张规划图上。“你看这条线,落地越南。当地团队要招二十人,技术岗占一半。可咱们派不出足够的中方骨干去带,本地又没人能直接上手。文化能融,活却干不了,等于玻璃透亮了,但承重不行。”
小陈沉默了几秒:“那……咱们得提前准备?”
“必须。”刘好仃转身,在白板上画了个圈,把“人才储备”框进去,“不是等要用才找,是现在就开始种苗。”
他语气沉下来:“以前咱们解决的是‘能不能说话’,现在得解决‘谁来说’‘怎么说’‘说多久’。”
小陈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刘好仃不像个普工,倒像个在玻璃熔炉前站了三十年的匠人,一边看火候,一边算着下一炉的料要什么时候下。
“可问题来了。”小陈挠头,“好苗子都往大厂跑。咱们这位置、薪资、晋升通道,拼得过吗?”
“拼不过。”刘好仃答得干脆,“所以我们不拼。”
“不拼?”
“我们换赛道。”他拿起笔,在白板上画出三条线,“第一条,内部挖潜——像伊琳娜、路易斯、汉斯这样的,已经是文化桥梁,得让他们有身份、有权限、有激励,成为‘文化导师’。”
“第二条?”
“外部引流。”刘好仃写下“实习生计划”“跨国轮岗”几个词,“和职业院校合作,招懂技术又愿意跨文化的年轻人,从基层带起。让他们从第一天就知道,这儿不只看KPI,也看你怎么跟巴西人聊足球、怎么跟德国人谈流程。”
小陈眼睛亮了:“那第三条呢?”
“第三条最难。”刘好仃笔尖顿了顿,“是让外面的人觉得,来咱们这儿,不是‘降维求职’,而是‘提前布局’。”
“怎么说?”
“咱们现在是小厂,但全球化业务是真在铺。谁要是能从零参与一个跨国团队的搭建,将来履历上写一笔‘主导过跨文化产线落地’,比在大厂当螺丝钉强。”
小陈点头:“可得有人信才行。”
“那就让人看见。”刘好仃转身,从文件柜里抽出一叠照片——是上次国际文化日的抓拍:伊琳娜教大家跳俄式踢腿舞,路易斯端着甘蔗布丁笑出酒窝,汉斯认真记录早餐搭配表。
“把这些故事拍出来,做成短片。不吹牛,就讲人。”他把照片摊在桌上,“一个中国老师傅学七国语言打招呼,一个巴西工程师为团队改良家乡甜点,一个德国人坚持给每个流程画思维导图……这些事,本身就有吸引力。”
小陈翻着照片,忽然感慨:“其实咱们这儿,挺特别的。”
“特别得藏不住了。”刘好仃把照片收好,“以前怕文化冲突,现在怕没人知道咱们已经不冲突了。”
他走到窗前,拿起那截蓝粉笔。阳光照在粉笔上,映出淡淡的反光,像玻璃表面的虹彩。
“小陈,你去人事处,把近三年离职员工的去向整理一下。再把现在各产线的骨干,做个能力画像。”
“你要做人才盘点?”
“先摸家底。”他把粉笔轻轻放回窗台,“咱们不能光低头拉车,还得抬头看人。”
小陈刚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刘好仃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封皮已经磨毛了,“把这个也拿去,里面记了些名字——都是这几年活动中冒出来的人,有想法,有热情,但一直没机会往上走。”
小陈接过本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张莉,质检组,英语流利,组织过两次语言角,主动帮巴西员工解决住宿问题。
第二页:阿米尔,维修班,会阿拉伯语和基础葡萄牙语,曾协调沙特客户现场验收。
第三页:田中,包装线,日本籍,虽沉默但记录详尽,多次发现流程隐患。
“这些人……”小陈抬头,“你一直记着?”
刘好仃笑了笑:“我这人记性不好,但眼睛不瞎。好苗子就像好玻璃,得在熔炉里就看出来,不能等出厂了才发现透光率高。”
小陈抱着本子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刘哥,万一……外面竞争太猛,咱们还是抢不到人呢?”
刘好仃没立刻回答。他走到白板前,拿起蓝粉笔,在“人才储备”下面,用力写下四个字:我们不同。
然后他转过身,语气轻得像在聊天气:“那就让他们知道,别的地方给的是职位,咱们给的是位置。”
小陈走了。办公室安静下来。
刘好仃站在白板前,看着那四个字。阳光慢慢移过墙面,照在品牌规划图上,那几条红线仿佛活了过来,像血管一样搏动。
他忽然想起昨天伊琳娜教他的那句俄语。
他掏出手机,找到录音,按下播放。
“3дравствуйте, я Лю Хаотин, я стекольного 3авода ра6очий.”
声音有点僵,但完整。
他听着,嘴角微微扬起。
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一条缝,小陈探进头:“刘哥,人事处说,下个月有批职校实习生来参观,问咱们要不要安排个‘文化体验环节’?”
刘好仃眼睛一亮:“当然要。”
“那……讲啥?”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蓝粉笔,在“我们不同”旁边,写下第一行活动标题:“一块玻璃的全球化之旅”。
粉笔灰轻轻落在桌角,像初雪。
他刚要说话,手机震了一下。
是猎头发来的消息:“刚接触一位在新加坡做过跨国团队管理的候选人,对‘文化融合实践’很感兴趣,愿意见面聊聊。”
刘好仃盯着屏幕,没回消息。
他把手机翻过来,面朝下扣在桌上。
然后拿起蓝粉笔,在标题下面,写下第一句讲稿:“大家好,我是刘好仃,深圳玻璃厂的一名普通工人。今天,我想从一块玻璃说起。”
他的手顿了顿,在“工人”两个字上加重了笔画。
窗外,那块七语“团结”的布还在风里飘。
阳光照在“团结”下方的中文上,字迹清晰,像刚写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