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九死南荒魂归处(1/1)

南荒的瘴气如墨,粘稠得能拧出黑水,每一缕都缠绕着死魂的哀嚎。李长久拄着半截断裂的剑,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裤管早已被暗红的血浸透,与脚下的泥沼融为一体。

“咳……”他咳出一口血沫,视线里的九婴虚影还在晃动。那九头怪鸟方才发疯般撞向葬神窟时,温热的血溅了他满脸,带着远古凶兽特有的腥甜。他最后那一剑终究是慢了半分——本该将陆嫁嫁推上岸的剑气,被九婴的尾羽扫偏,只堪堪擦过她的衣袖。

“师父……”他低声骂了句,嘴角却扯出笑意。至少那抹鹅黄身影没跟着坠下来。

瘴气里突然传来窸窣声。李长久猛地抬眼,半截断剑横在胸前。三道人影从迷雾中显形,青灰色的道袍上绣着“不可观”三个字,为首者银发及腰,正是六师兄白泽。

“七师弟,别来无恙。”白泽的声音比南荒的风还冷,“师尊让我们来接你。”

李长久嗤笑一声,拖着伤腿往后退了半步,脚跟撞上一块尖锐的石棱,疼得他龇牙咧嘴:“接我?还是来补一剑,省得我从葬神窟爬出去坏了你们的好事?”

二师兄从白泽身后走出,粗犷的脸上难得没带笑:“小师弟,师尊有令,你身上的枷锁……”

“枷锁?”李长久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沼泽里荡出回音,“你们现在才来管?早干嘛去了!”他猛地抬手,掌心浮出一点金芒,三足金乌的虚影在他身后展开翅膀,“我李长久被困在入玄境十二年,被瀚池那老东西追得像条狗,跌进这鬼地方九死一生……”

金芒骤然暴涨,将瘴气撕开一道裂口。白泽瞳孔骤缩:“你破了第一层?”

“托你们师尊的福,”李长久的眼神冷下来,断剑直指三人,“在她斩我那一剑里,我摸到了时间的边。”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掠过。李长久只觉额头上一疼,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按进泥沼。大师姐神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清冽如冰:“胡闹。”

她的指尖落在他眉心,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涌入体内。那些缠绕在经脉里的滞涩感正被一点点剥离,紫庭境的壁垒在脑海中嗡嗡作响。

“唔……”李长久挣扎着想骂,却被神御按住后颈。她的声音放轻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羲和的轮回镜碎了三块,赵襄儿在断界城快把天翻过来了。你再躺着,陆嫁嫁就要带着谕剑天宗的人铲平南荒了。”

李长久一怔。

“还有宁小龄,”神御收回手,看着他从泥沼里坐起来,“古灵宗的人说,她快把冥君的坟刨了。”

瘴气不知何时散了些,露出远处隐约的火光。李长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金乌虚影愈发清晰。他忽然想起陆嫁嫁被剑气扫开时,眼里炸开的泪光。

“走了。”白泽转身,银发在昏暗里闪着光,“师尊说,你欠她的账,出去再算。”

李长久拄着断剑站起来,左腿的疼痛奇迹般消失了。他望着葬神窟深处那片永恒的黑暗,突然喊道:“喂!”

三位师兄师姐回头。

“告诉你们师尊,”他笑起来,眼里的金芒比南荒的任何光都亮,“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回去——”

“亲手讨还那笔账。”

话音落时,三足金乌冲天而起,啼鸣声穿透云层。远处,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正站在崖边,望着下方突然亮起的金光,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金乌啼鸣震散了南荒大半瘴气,李长久跟着三位师兄师姐往崖顶走。白泽走在最后,时不时瞥他几眼,像是在确认这具从葬神窟爬出来的躯体到底是不是真人。

“六师兄,你那眼神跟看诈尸似的。”李长久揉着额头,大师姐那记板栗力道真不轻,“放心,我没死透,还能喘气。”

白泽冷哼一声:“死透了才好,省得让师尊烦心。”

“哟,六师兄这是关心我?”李长久挑眉,“还是怕我回去抢了你关门的差事?”

二师兄在前头哈哈大笑:“小师弟,你是不知道,你跌进南荒后,观里可热闹了。五师兄把你飞升用的天碑都雕好了,就等你回去刻名字呢。”

李长久脚步一顿。五师兄仓颉转世,观中弟子飞升的天碑皆出自他手。上一世他至死都没等来属于自己的那块碑。

“他雕的什么字?”他轻声问。

“还能是什么?”二师兄回头,咧嘴笑,“李长久啊。难不成刻帝俊?”

李长久心头一暖,又被二师兄接下来的话噎住:“不过五师兄说,你要是再敢让师尊动剑,他就把碑劈了给你当棺材板。”

神御在前头淡淡开口:“师尊最近在练新菜式,说等你回去尝尝。”

李长久打了个寒颤。想起大师姐那碗能毒死长命境修士的莲子羹,他突然觉得葬神窟也没那么可怕。

崖顶风大,吹得人衣袍猎猎。陆嫁嫁的身影还立在那里,鹅黄裙摆在风中翻飞,手里的长剑映着天光,亮得晃眼。

“师父!”李长久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陆嫁嫁猛地回头,眼眶瞬间红了。她明明提着剑,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快步冲过来,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憋出一句:“你还知道回来?”

李长久刚要贫嘴,就见她突然抬手,剑鞘重重敲在他脑门上。

“让你逞能!”她声音发颤,“让你把我推开!”

一下,又一下,力道不重,却带着说不清的委屈。李长久不躲,任由她打着,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师父,我饿了。”

陆嫁嫁一怔,眼泪啪嗒掉下来:“就知道吃!”

“可不是嘛。”李长久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南荒的泥不好吃,还是师父做的桂花糕香甜。”

白泽别过脸,嘀咕了句“没眼看”。二师兄拽着他往远处走:“走走走,让小年轻们自己聊,咱们去看看那九婴的尸身,别让南荒的野兽叼跑了。”

神御看了眼并肩站着的两人,转身跟上。

崖顶只剩下李长久和陆嫁嫁。风里飘来远处葬神窟的寒气,陆嫁嫁却觉得手心滚烫——李长久还抓着她的手腕没放。

“你的腿……”她低头看他的左腿。

“早好了。”李长久活动了下脚踝,“大师姐出手,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他顿了顿,声音轻下来,“你没受伤吧?”

陆嫁嫁摇头,又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给你的。”

是几块压得有些变形的桂花糕,边缘还沾着点泥土。显然是揣了很久。

李长久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底。他含糊不清地说:“师父,下次别揣这么久,再放就馊了。”

陆嫁嫁瞪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就你话多。”

远处,二师兄的喊声传来:“七师弟!快来看!这九婴的头骨上,有字!”

李长久和陆嫁嫁对视一眼,同时提气掠过去。九婴庞大的尸身躺在崖边,其中一颗头颅的额骨上,刻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不昼国”。

李长久的笑容瞬间敛去。他想起在断界城时间长河里看到的画面,那个永远活在黑暗中的神国,那些被命运丝线缠绕的傀儡。

“瀚池果然和他们有关。”陆嫁嫁的剑嗡鸣作响。

李长久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正好,我还没找他算把我推进来的账。”他转头看向陆嫁嫁,眼里的光比金乌还亮,“师父,要不要跟我回谕剑天宗,看看新宗主的宝座,坐得稳不稳?”

陆嫁嫁扬眉,长剑归鞘:“正有此意。”

风掠过崖顶,卷起几片落叶。远处的瘴气彻底散去,露出南荒之外的万里晴空。李长久望着天际,仿佛能看到断界城的钟楼,古灵宗的冥火,还有赵国皇宫里那抹红色的身影。

“走了。”他说。

这一次,没人再拦着他。

离开南荒的路比来时顺畅得多。

李长久被二师兄塞进一辆由三足金乌拉着的云车,美其名曰“伤号需要静养”,实则是怕他再嘴贫惹大师姐生气。陆嫁嫁坐在他对面,手里转着剑鞘,目光却总往他腿上瞟。

“真不疼了?”她第三次问。

李长久往嘴里塞了块桂花糕,含混不清地应:“真不疼了,再问我就咬你了。”

陆嫁嫁脸一红,别过脸去看窗外。云车正掠过一片山脉,峰峦间隐约能看到“谕剑天宗”四个大字的石刻,是历代剑修以剑意所留,透着煌煌正气。

“听说你成宗主了?”李长久戳了戳她的胳膊,“可以啊陆宗主,连斩七位长老,够威风。”

“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陆嫁嫁哼了一声,嘴角却微微上扬,“让我故意示弱,引他们出手围攻,好名正言顺地夺权。”

“这叫策略。”李长久晃着腿,“对付那些老狐狸,就得用点手段。对了,卢元白师兄没给你添乱吧?”

“他挺好的。”陆嫁嫁说起这个师兄,语气柔和了些,“你跌进南荒后,是他稳住了天窟峰,还帮我挡了不少明枪暗箭。”她顿了顿,补充道,“他和薛寻雪定亲了,等我们回去就办婚事。”

李长久挑眉:“薛寻雪?悬日峰那只母老虎?卢师兄口味挺重啊。”

话音刚落,云车外传来二师兄的笑声:“小师弟,慎言!薛峰主的听力可好得很!”

陆嫁嫁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就你嘴欠。”

云车驶入谕剑天宗地界时,正赶上暮色四合。各峰弟子似乎接到了消息,都站在山道两旁张望,看到云车里的李长久时,不少人露出惊讶之色。

“那不是李长久吗?他没死?”

“听说他跌进南荒了,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你看他身边的是……宗主!宗主也回来了!”

议论声里,李长久挺直了腰板,冲外面挥了挥手:“都看什么看?本小道士福大命大,阎王爷不敢收!”

陆嫁嫁无奈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却被他反手握住。她指尖一颤,没再松开。

回到天窟峰时,乐柔和云择正带着弟子们打扫庭院,看到两人进来,手里的扫帚“哐当”掉在地上。

“师、师父!李长久!”乐柔瞪圆了眼睛,随即红了眼眶,“你们可回来了!”

徐蔚然从练功房跑出来,看到李长久时愣了愣,随即拱手道:“欢迎回来。”语气里没了往日的敌意,多了几分真诚。

南承拄着拐杖站在廊下,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看到李长久时,难得露出个笑容:“就知道你死不了。”

李长久笑着迎上去,刚要说话,就被一道白影扑了个满怀。

“师兄!”宁小龄的声音带着哭腔,毛茸茸的狐尾在身后晃个不停,“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长久摸了摸她的头,心里一软:“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在古灵宗学了不少本事吧?尾巴都变蓬松了。”

宁小龄吸了吸鼻子,抬头瞪他:“不许说我尾巴!”话虽如此,却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

这时,一道灰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在李长久面前。是严舟,他手里捧着个木盒,神色复杂地看着李长久:“你回来了。”

“严长老。”李长久拱手。

严舟打开木盒,里面是半卷泛黄的剑经,正是《天谕剑经》的下卷。“物归原主。”他声音低沉,“当年是我弄丢了它,如今该还给你了。”

李长久刚要接过,木盒突然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他的眉心。柳希婉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总算等到你了。”

李长久一怔,随即笑了。

夜色渐深,天窟峰的弟子们聚在庭院里,摆了桌简单的宴席。没有山珍海味,只有些家常菜,却吃得热热闹闹。

李长久喝了几杯酒,脸颊微红,靠在廊柱上看陆嫁嫁给弟子们分酒。月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偶尔抬头看过来,目光相撞,又都慌忙移开。

“在想什么?”陆嫁嫁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杯热茶。

李长久接过茶,指尖碰到她的手,烫得像火烧。“在想,”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以后再也不跟你分开了。”

陆嫁嫁的睫毛颤了颤,轻声道:“好。”

远处,二师兄和白泽站在山巅,看着天窟峰的灯火。

“这小子,总算长大了。”二师兄感慨道。

白泽冷哼一声:“长大了也还是个惹祸精。”

二师兄笑着拍他的肩膀:“你就嘴硬吧。当年是谁在南荒边界守了三个月,就怕他真爬不出来?”

白泽别过脸,没说话,耳根却悄悄红了。

庭院里,李长久举杯,对着月亮笑道:“敬南荒,敬葬神窟,敬活着回来的我们!”

众人纷纷举杯,笑声在夜色里传开,惊起一片宿鸟。

李长久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突然一片安宁。他知道,麻烦还没结束,不昼国、十二神国、太初六神……还有太多谜团等着解开。但此刻,他握着身边人的手,看着一张张熟悉的笑脸,突然觉得,再大的风浪,也没什么可怕的。

毕竟,他不是一个人了。

夜色渐浓,宴席散后,李长久被陆嫁嫁拽进了书房。

“南荒底下到底有什么?”陆嫁嫁反手关上门,烛火在她眸子里跳动,“九婴额头上的‘不昼国’,和你在断界城查到的是一回事?”

李长久往太师椅上一瘫,摸着下巴道:“差不多。那地方邪门得很,时间都是乱的,我在里面看到了不少怪事——比如有人骑着三条腿的蛤蟆钓鱼,还有长着翅膀的蛇在天上下蛋。”

陆嫁嫁挑眉:“说正经的。”

“正经的就是,”李长久收敛了笑意,“瀚池和不昼国勾结,想借九婴的力量打破神国牢笼。他躲在天窟峰底和修蛇合体,恐怕不止是为了突破紫庭境。”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陆嫁嫁指尖一动,长剑已出鞘,剑气破窗而出,却只削下一片飘落的柳叶。

“谁?”李长久沉声道。

“是我。”柳珺卓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她抱着剑倚在廊下,月光洒在她脸上,“听说你回来了,特来讨债。”

李长久眼睛一亮:“二师姐?你怎么来了?赌约我可没忘,等我有空就陪你去剑阁拿剑。”

柳珺卓走进来,将一个锦盒放在桌上:“剑在这。”她打开盒子,里面是柄通体乌黑的短剑,剑鞘上刻着细密的云纹,“这剑叫‘墨隐’,当年我输了赌约,本就该给你。”

李长久拿起短剑,入手微凉,隐隐有剑意流转。“谢了二师姐。”

柳珺卓瞥了陆嫁嫁一眼,突然笑了:“陆宗主,你这书房不错,就是少了点人气。不如让七师弟住这儿,正好给你添点热闹。”

陆嫁嫁脸一红,刚要说话,就被李长久抢了先:“二师姐这主意好!我正愁没地方住呢,陆宗主不会不答应吧?”

陆嫁嫁瞪了他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

柳珺卓笑得更欢了:“看来是答应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明天剑阁还有事,我先走了。”她说着,身影一闪就消失在窗外。

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李长久把玩着墨隐剑,突然道:“对了,赵襄儿怎么样了?她没跟你一起来?”

“她在断界城。”陆嫁嫁坐下倒了杯茶,“听说和司命闹了点别扭,两人差点打起来。”

李长久挑眉:“她们俩怎么会凑到一起?”

“还不是为了你。”陆嫁嫁白了他一眼,“赵襄儿说要亲自来南荒找你,司命说你命硬得很,不用瞎操心,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李长久摸了摸鼻子,心里有点甜:“那啥,我明天去趟断界城?”

“你刚回来就想跑?”陆嫁嫁把茶杯往他面前一推,“先把谕剑天宗的事处理完再说。瀚池虽然死了,但他的党羽还在,还有紫天道门那边,十三雨辰说要亲自来负荆请罪。”

“行吧。”李长久喝了口茶,眼珠一转,“那今晚我睡哪?”

陆嫁嫁站起身,走到书架前翻找卷宗:“墙角有张榻,你凑合一晚。”

“啊?”李长久垮了脸,“那榻比我还短,怎么睡啊?”

陆嫁嫁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你想睡哪?”

李长久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咽了口唾沫,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宁小龄的喊声:“师兄!陆师父!你们睡了吗?我做了点心,给你们送点过来!”

两人猛地分开,李长久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陆嫁嫁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进来吧。”

宁小龄端着个托盘走进来,看到两人站得远远的,疑惑地眨了眨眼:“你们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没、没事!”李长久抢过托盘,拿起块桂花糕就往嘴里塞,“热的,有点烫。”

陆嫁嫁转过身,假装整理卷宗,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

宁小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笑了:“我懂了!你们肯定在说悄悄话,不想让我听见!”

李长久差点被糕点噎住,连忙摆手:“别瞎说,我们在说正事呢。”

“哦。”宁小龄拖长了调子,把托盘放在桌上,“那我不打扰你们说正事了,我先回去了。”她说着,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出门时还故意把门留了条缝。

李长久:“……”

陆嫁嫁:“……”

烛火摇曳,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缠缠绵绵。李长久挠了挠头,刚想说点什么,就见陆嫁嫁拿起卷宗,轻声道:“我今晚在书房看卷宗,你……随意。”

“哦。”李长久应了声,走到墙角的榻边坐下。

夜色渐深,书房里只剩下翻书的声音。李长久看着陆嫁嫁的背影,她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长发松松地挽着,月光从窗缝里照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银辉。

他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至少,他不用再一个人面对那些风雨了。

天快亮时,李长久被一阵窸窣声弄醒。

他睁开眼,就见陆嫁嫁趴在书案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一卷宗卷,鬓边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晨光从窗棂钻进来,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柔和得不像话。

李长久轻手轻脚地起身,从自己包袱里翻出件外袍,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身上。动作间带起的风拂动了她的睫毛,陆嫁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他时愣了愣,随即脸颊泛起红晕。

“醒了?”李长久冲她笑,“要不要再睡会儿?我去给你打盆水洗漱。”

陆嫁嫁摇摇头,坐直身子拢了拢外袍,低声道:“不用了,该处理宗门事务了。”她拿起宗卷,指尖却顿了顿,“十三雨辰说今日一早就到,还有……叶婵宫派人送了封信来。”

“叶婵宫?”李长久挑眉,“她有什么事?”

陆嫁嫁把一封封蜡的信递给他:“不知道,说是只有你能看。”

李长久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字条,字迹清冷如霜:“南荒深处有帝俊残魂,速查。”

他指尖微紧,字条在掌心化作飞灰。

“怎么了?”陆嫁嫁察觉到他神色不对。

“没什么。”李长久笑了笑,“估计是关心我死没死。”他不想让她担心——叶婵宫从不做多余的事,特意送信来提醒,那残魂定然不简单。

正说着,乐柔匆匆跑进来:“师父,宗主!紫天道门的十三雨辰到了,就在山门外跪着。”

“让她进来吧。”陆嫁嫁站起身,素白的外袍滑落,露出里面鹅黄的衣裙,“毕竟是来负荆请罪的,总不能真让她跪死在门口。”

李长久跟着她往外走,路过庭院时,看到宁小龄正蹲在石阶上喂兔子,雪白的狐尾懒洋洋地扫着地面。

“小龄,走了,看热闹去。”他冲她喊。

宁小龄眼睛一亮,抱起兔子就跟了上来:“是不是那个紫天道门的四道主?听说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三人刚走到大殿门口,就见一个青衣女子跪在地上,背上背着荆条,正是十三雨辰。她看到陆嫁嫁,连忙叩首:“罪人道十三雨辰,特来向陆宗主请罪。”

“起来吧。”陆嫁嫁走进大殿,坐在宗主之位上,“紫天道门已灭,你没必要再背着这些。”

十三雨辰却不肯起,抬头时眼眶通红:“十无宗主被瀚池所骗,才会攻打谕剑天宗,弟子愿以余生为紫天道门赎罪,还请陆宗主收留。”

李长久在一旁看得有趣:“这位道主倒是识时务。不过我们谕剑天宗可不养闲人,你会干什么?”

十三雨辰愣了愣,随即道:“弟子擅长阵法,愿为宗门看守山门。”

陆嫁嫁看向李长久,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李长久冲她挤了挤眼,用口型说“留着有用”。

陆嫁嫁会意,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护山大阵处吧,若有异动,及时回报。”

“谢陆宗主!”十三雨辰叩首后,起身退了出去。

宁小龄凑到李长久身边,小声道:“师兄,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她身上有股妖气。”李长久压低声音,“虽然藏得很好,但瞒不过我的鼻子——紫天道门的人怎么会有妖气?”

陆嫁嫁指尖微动:“你是说,她和万妖城有关?”

“不好说。”李长久摸着下巴,“不过可以肯定,她来赎罪是假,另有目的是真。”他笑了笑,“正好,咱们缺个探消息的,送上门来的不用白不用。”

这时,南承拄着拐杖走进来,脸色凝重:“宗主,李长久,剑阁派人来了,说……说柳希婉被人追杀,掉进了葬神窟。”

李长久脸色骤变。

柳希婉——那个附在《天谕剑经》里的剑灵,那个被他助其成人的少女。

“谁干的?”他声音发冷。

“追杀她的人,自称‘杀戮王庭’。”南承艰难地说,“是一群以猎杀修士为乐的疯子。”

陆嫁嫁猛地起身,长剑嗡鸣出鞘:“葬神窟?”

李长久眼底闪过一丝厉色,转身就往外走:“我去接她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陆嫁嫁快步跟上。

宁小龄抱着兔子,看着两人的背影,狐尾猛地竖起:“等等我!”

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尽头,只留下大殿里摇晃的烛火,和十三雨辰站在角落时,嘴角那抹诡异的笑。

赶往葬神窟的路上,李长久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

柳希婉虽是剑灵所化,性子却单纯得很,若非被人追杀,断不会再闯那九死一生之地。李长久想起她在断界城数次出手相助,指尖便忍不住泛白。

“杀戮王庭是什么来头?”陆嫁嫁的声音带着寒意,剑身在日光下闪着冷芒,“敢动剑阁的人,胆子不小。”

“一群疯子罢了。”李长久语速极快,“据说他们信奉‘弱肉强食’,专挑有天赋的修士下手,剥其灵根,炼制成丹。前几年在中洲闹得挺凶,后来被柯问舟剑圣镇压过一次,没想到还敢出来蹦跶。”

宁小龄跟在两人身后,雪白的狐尾绷得笔直:“他们敢追进南荒?就不怕死在里面?”

“为了柳希婉身上的剑经残魂,他们怕是连阎王爷都敢惹。”李长久冷哼一声,脚下速度更快,“希婉刚化形不久,灵体不稳,若是被他们抓住……”

话没说完,前方突然传来兵器交击声。三人对视一眼,立刻提气掠了过去。

只见葬神窟边缘的悬崖上,十几个黑衣人正围攻一道白影。那白影正是柳希婉,她手里握着半截断剑,身上已添了数道伤口,白衣被血染得斑驳,却依旧咬着牙不肯认输。

“抓住她!宗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首的黑衣人狞笑着,手里的锁链带着黑气,显然淬了剧毒。

李长久看得心头火起,隔空便掷出那柄墨隐剑:“给我住手!”

墨隐剑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刺穿了为首黑衣人的手腕。那人惨叫一声,锁链“哐当”落地。

“谁?!”

黑衣人纷纷回头,看到李长久三人时,脸色骤变:“是谕剑天宗的人!还有那个妖族丫头!”

柳希婉看到李长久,原本紧绷的身子突然一软,差点从悬崖边掉下去:“李长久……”

“别怕,我来了。”李长久几个起落落在她身边,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伤得重不重?”

柳希婉摇摇头,眼眶却红了:“他们……他们说要把我炼成剑灵丹……”

“胆子肥了。”陆嫁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已御剑升空,剑气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敢在我面前说这话,问过我手里的剑了吗?”

剑气过处,黑衣人的惨叫此起彼伏。宁小龄也没闲着,数道冰锥凭空出现,将试图逃跑的几个黑衣人钉在地上,雪白的狐尾在身后张扬地扫动。

不过片刻功夫,十几个黑衣人便被收拾干净。李长久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发现他们腰间都挂着块黑色令牌,上面刻着个扭曲的“杀”字。

“这令牌有点眼熟。”他皱起眉,“好像在不昼国的残卷上见过类似的纹路。”

陆嫁嫁俯身捡起一块令牌,指尖划过纹路时,令牌突然冒出黑烟:“是用活人精血祭过的邪器。”

柳希婉靠在李长久怀里,声音还有些发颤:“他们说……杀戮王庭是不昼国的爪牙,专门替他们收集修士的灵根。”

李长久心头一沉。果然和不昼国有关。

“先回去再说。”他打横抱起柳希婉,转身往回走,“这里离南荒太近,不安全。”

柳希婉脸一红,挣扎着想下来:“我自己能走……”

“老实点。”李长久拍了拍她的后背,“再动掉下去,我可不管捞你。”

柳希婉只好乖乖不动,脸颊却烫得能煎鸡蛋。

陆嫁嫁看着两人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被凝重取代。杀戮王庭、不昼国、帝俊残魂……越来越多的线索缠绕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

宁小龄凑到她身边,小声道:“陆师父,你看师兄是不是太偏心了?上次我受伤,他就让我自己走回来。”

陆嫁嫁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等你什么时候能像希婉那样,一剑劈开紫庭境的防御,他也会抱你的。”

宁小龄鼓了鼓腮帮子,晃了晃身后的狐尾:“我才不要!我的尾巴比她厉害多了!”

夕阳西下时,一行人回到了谕剑天宗。李长久把柳希婉安顿好,刚走出房门,就看到陆嫁嫁站在廊下等他。

“有事?”他走过去,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

“叶婵宫的信,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陆嫁嫁抬头看他,目光清澈,“南荒的帝俊残魂,很危险?”

李长久沉默片刻,伸手握住她的手:“是有点危险。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顿了顿,认真道,“以前我总想着一个人扛,现在才明白,有人陪着,好像也没那么难。”

陆嫁嫁的指尖动了动,反握住他的手:“那下次不许再瞒着我。”

“好。”李长久笑起来,眉眼弯弯。

晚风吹过,带来远处的钟声。李长久望着天边的晚霞,突然觉得,这场九死一生的归来,或许正是命运的馈赠。

柳希婉在天窟峰养伤的日子里,谕剑天宗难得清静了几日。

李长久每日除了陪陆嫁嫁处理宗门事务,便是拉着宁小龄去看柳希婉。小姑娘伤好后性子开朗了些,偶尔会拿出画笔,对着窗外的竹林涂涂抹抹,落款依旧是“木君十”。

“你这画技倒是长进了。”李长久凑过去看,画上的竹子风骨凛然,隐隐有剑意流淌,“就是这名字,木君十,听着像个老头子。”

柳希婉瞪他一眼,把画纸收起来:“要你管。”话虽如此,嘴角却藏着笑意。

这日午后,李长久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二师兄突然从天而降,手里还提着个酒葫芦。

“小师弟,好事。”二师兄把酒葫芦塞给他,“不可观那边捎信来,说叶婵宫在断界城找到了不昼国的入口,让你过去一趟。”

李长久坐起来,拧开酒葫芦喝了一口:“她倒是会使唤人。”

“你以为她愿意?”二师兄在他身边坐下,“听说赵襄儿和司命在断界城闹得不可开交,叶婵宫快拦不住了,才让你去当灭火器。”

李长久挑眉:“她们俩又怎么了?”

“还不是为了你的破婚书。”二师兄笑得促狭,“赵襄儿说婚书是真的,司命说你早跟她互表心意了,两人谁也不肯让谁,差点把断界城的钟楼拆了。”

李长久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俩祖宗。”

这时,陆嫁嫁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包袱:“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李长久愣了愣,“宗门事务……”

“有卢师兄和薛峰主看着呢。”陆嫁嫁把包袱递给他,“不昼国的事,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宁小龄也跑出来,举着爪子道:“我也要去!我现在可是五道境了,能帮上忙!”

柳希婉站在廊下,犹豫了一下,也走了过来:“我对不昼国有点了解,或许能帮上忙。”

李长久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这趟断界城之行怕是不会安生。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行吧,人多热闹。”

四人刚走出谕剑天宗,就看到十三雨辰站在山门外,手里拿着张阵图。

“陆宗主,李公子。”她拱手道,“护山大阵我已加固完毕,这是阵图,还请收好。”

陆嫁嫁接过阵图,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十三雨辰目光落在李长久身上,欲言又止:“李公子此去断界城,还请多加小心。杀戮王庭的余孽好像也在往那边赶。”

李长久挑眉:“你怎么知道?”

十三雨辰低下头:“我在阵法里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

李长久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谢了。”

一行人御剑飞往断界城,路上倒也平静。快到断界城时,远远就看到两道身影在半空对峙,一道红衣如火,一道白衣胜雪,正是赵襄儿和司命。

“李长久是我的!婚书为证!”赵襄儿的声音带着怒意,周身腾起金色火焰。

“他早说了心里有我!”司命也不甘示弱,指尖凝聚起时间之力,“你不过是仗着那纸破婚书!”

李长久看得眼皮直跳,刚要开口,就被陆嫁嫁拽住了。

“让她们打。”陆嫁嫁的声音凉凉的,“打出个胜负来,省得以后麻烦。”

李长久:“……”

正说着,叶婵宫的声音突然响起:“再打下去,断界城就要塌了。”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中间,挥手间便化解了她们的攻击。

赵襄儿看到李长久,眼睛一亮,刚要冲过来,就被司命拦住了。

“李长久!”司命飞到他面前,银发在风中飘动,“你说,你是不是更喜欢我?”

赵襄儿也挤过来:“别听她的!我们有婚书!”

李长久被两人夹在中间,头疼得更厉害了。他看向叶婵宫,却见她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那个……”李长久清了清嗓子,“我们先办正事,不昼国的入口找到了?”

叶婵宫总算良心发现,指了指断界城中心的钟楼:“在钟楼底下。不过入口有重兵把守,不好进。”

李长久抬头看向钟楼,果然看到不少黑衣人守在那里,腰间都挂着“杀”字令牌,正是杀戮王庭的人。

“看来杀戮王庭和不昼国是一伙的。”他摸了摸下巴,“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陆嫁嫁握紧长剑,眼神锐利:“怎么打?”

李长久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当然是……”

他的话没说完,钟楼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烟尘弥漫中,一道身影破楼而出,正是邵小黎。她看到李长久,眼睛一亮:“长久!我把入口打开了!”

众人:“……”

李长久无奈地摇摇头,率先冲了过去:“愣着干嘛?进去啊!”

陆嫁嫁和宁小龄紧随其后,赵襄儿和司命对视一眼,也一前一后地跟了上去。叶婵宫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也跟了上去。

钟楼底下是条幽深的通道,墙壁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小心点。”李长久压低声音,“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

话音刚落,通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无数黑衣人从阴影中走出,为首的正是杀戮王庭的首领,脸上戴着个青铜面具。

“李长久,我们又见面了。”面具人声音沙哑,“没想到你还敢来。”

李长久挑眉:“怎么?怕了?”

面具人冷笑一声:“今日就让你葬在这里,为不昼国的大业献祭!”

随着他一声令下,无数黑衣人冲了过来。李长久握紧墨隐剑,冲身边的人笑了笑:“热闹来了。”

这一次,他身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剑光起,狐尾扬,时间之力与空间权柄交织,在幽深的通道里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青铜面具人的笑声在通道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他抬手一挥,身后的黑衣人如同潮水般涌来,手中的兵器泛着幽绿的毒光。

“来得好!”李长久将墨隐剑横在胸前,三足金乌的虚影在他身后展开,“正好试试我这新剑的锋利!”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金光冲了出去。墨隐剑在他手中宛如活物,剑光所过之处,黑衣人纷纷倒地,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陆嫁嫁紧随其后,鹅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长剑舞动间带起阵阵香风,看似轻柔的剑气却能轻易斩断钢铁。她与李长久一左一右,配合得默契无间,很快就在黑衣人中撕开一道口子。

“师兄,等等我!”宁小龄的狐尾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每一次摆动都带着刺骨的寒气,冰锥如雨般落下,将成片的黑衣人冻成冰雕。

赵襄儿的金色火焰最为霸道,所过之处一片焦土,她瞥了眼身旁的司命,故意加快速度:“磨蹭什么?再慢就赶不上热乎的了!”

司命冷哼一声,指尖凝聚出时间碎片,那些冲过来的黑衣人瞬间变得苍老,动作迟缓如龟:“急什么?小心闪了腰。”

柳希婉站在后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支画笔,笔尖流淌出淡青色的剑气,精准地射向那些试图偷袭的黑衣人。邵小黎则祭出洛神玉佩,柔和的光芒笼罩众人,化解了不少暗箭。

叶婵宫始终站在最后,看似未动,却在无人察觉时,用梦境权柄困住了几个试图绕后偷袭的黑衣人。

不过片刻功夫,通道里的黑衣人就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李长久剑尖指向青铜面具人,挑眉道:“就这点能耐?”

面具人似乎没想到他们如此棘手,沙哑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怒意:“别得意得太早!”他突然扯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眉心处竟有个诡异的黑色太阳印记,“我乃不昼国神官,今日便让你们见识一下神的力量!”

随着他话音落下,通道墙壁上的符文突然亮起,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四面八方传来,李长久等人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拉扯他们。

“不好,是空间陷阱!”赵襄儿脸色一变,连忙催动空间权柄,却发现这里的空间被禁锢了,“我的力量用不出来!”

司命也皱起眉:“时间在这里也被扭曲了。”

李长久沉声道:“别慌!他的力量来源于这些符文,毁了它们!”

他率先冲向墙壁,墨隐剑带着金乌真火斩向符文,却只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没用的!”面具人狂笑,“这些符文是用百万人的生魂祭炼的,除非你们能同时毁掉所有符文,否则……”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声清越的剑鸣打断。陆嫁嫁不知何时飞到了通道顶部,长剑直指苍穹,周身剑意暴涨:“未必!”

她身后突然浮现出无数剑影,正是谕剑天宗的镇派绝学——万剑归宗。

“小龄,帮忙!”陆嫁嫁喊道。

宁小龄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狐尾在空中一甩,无数冰线射向符文,暂时冻结了它们的光芒。

“就是现在!”陆嫁嫁一声轻喝,万道剑影同时射向墙壁,精准地落在每一个符文上。

“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通道剧烈摇晃,符文的光芒瞬间熄灭,那股强大的吸力也消失了。

面具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身体渐渐化作飞灰:“不……不可能……”

随着他的消散,通道尽头露出一扇黑色的大门,上面刻着“不昼国”三个字。

李长久走上前,推了推门,纹丝不动。“看来得用点力。”

他刚要动手,邵小黎突然走上前,将洛神玉佩贴在门上。玉佩发出柔和的光芒,大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景象——

那是一片永恒的黑夜,天空中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无数扭曲的影子在游荡,发出凄厉的哀嚎。远处隐约能看到一座黑色的宫殿,宫殿顶端立着个巨大的黑色太阳雕塑。

“这就是不昼国?”宁小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可怕。”

李长久握紧剑,沉声道:“这里的生魂都被禁锢了,我们得想办法解放他们。”

陆嫁嫁看着那座黑色宫殿:“源头应该在那里。”

就在这时,宫殿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钟鸣,无数黑影朝着他们涌来,为首的正是不昼国的国主,一个穿着黑色龙袍的老者,手里拄着根白骨权杖。

“擅闯神国者,死!”老者声音苍老却充满威严,权杖一点,那些黑影便如同潮水般涌来。

李长久深吸一口气,冲众人笑了笑:“看来又得开打了。”

这一次,没人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坚定。

前路或许艰险,但只要身边有彼此,再黑暗的不昼国,也终将迎来光明。

黑色龙袍老者权杖顿地,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那些游荡的黑影嘶吼着扑来,个个面目狰狞,身上还残留着生前的衣着碎片——有修士的道袍,有凡人的布衣,甚至还有孩童的小袄。

“这些都是被抓来的生魂。”叶婵宫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她挥手洒出一片月华,梦境权柄悄然铺开,那些靠近的黑影动作明显迟滞,“他们的神智被不昼国的邪术吞噬了。”

李长久一剑劈开迎面扑来的黑影,金乌真火顺着剑身蔓延,将那黑影烧得魂飞魄散。“不能硬杀,会伤了他们的本源!”

“那怎么办?”宁小龄的狐尾卷起一道劲风,将几个黑影扫开,却不敢下死手。

陆嫁嫁剑尖轻点,一道柔和的剑气缠住一个黑影,剑气中蕴含着精纯的剑道意志,竟慢慢驱散了黑影身上的戾气。“用自身修为净化他们!”

众人眼前一亮,纷纷效仿。赵襄儿的金色火焰不再霸道,化作温暖的光团包裹住黑影;司命的时间之力缓缓流淌,像是在安抚那些破碎的魂魄;邵小黎的洛神玉佩散发出清辉,歌声般的灵力抚平黑影的躁动。

柳希婉握着画笔,青色剑气在她指尖流转,在黑影额头轻轻一点,那些扭曲的面容便渐渐舒展。

李长久看得心头微动,索性收起剑,周身金芒大盛,三足金乌虚影盘旋而上,将成片的黑影笼罩其中。“都给我醒醒!”

随着他一声低喝,金乌真火如同春雨般洒落,那些黑影在光芒中渐渐变得清晰,露出原本的模样。他们茫然地看着四周,随即纷纷向李长久等人拱手行礼,化作点点星光消散——是解脱了。

黑色龙袍老者见状,气得浑身发抖:“放肆!敢坏我神国大事!”他猛地将权杖插入地面,整个不昼国剧烈摇晃起来,远处的黑色宫殿顶端,那枚黑色太阳突然转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是‘永夜’权柄!”司命脸色一变,“他想让这里彻底陷入永恒黑暗,连时间都无法流淌!”

李长久抬头看向那枚黑色太阳,突然笑了:“正好,我这‘太明’权柄还没试过对手。”他冲天而起,金乌虚影在他身后不断膨胀,竟与那黑色太阳分庭抗礼。

“以我残躯,换世间长明——”李长久的声音响彻不昼国,金乌真火如同岩浆般泼洒而出,所过之处,黑暗纷纷退散,露出久违的星光。

黑色龙袍老者又惊又怒:“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拥有太阳权柄!”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李长久俯视着他,眼神锐利如剑,“比如,你身后那位看戏的,是不是该出来了?”

老者猛地回头,却见黑色宫殿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道身影,穿着与李长久相似的白色道袍,面容竟与他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神更为冷漠。

“帝俊……”叶婵宫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

李长久瞳孔微缩,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是前世的自己,或者说,是帝俊残留的执念所化。

“好久不见,李长久。”帝俊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压,“没想到你能走到这一步。”

“托你的福。”李长久冷笑,“要不是你留下那么多烂摊子,我也不用这么费劲。”

帝俊淡淡道:“不昼国是我当年设下的棋子,本想用来打破神国牢笼,没想到被这群废物弄成了这副模样。”他看向黑色龙袍老者,眼神里满是不屑,“留你无用。”

话音未落,老者便惨叫一声,化作飞灰。

李长久皱眉:“你想干什么?”

“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帝俊抬手,李长久体内的金乌权柄突然躁动起来,“你的‘太明’,还有赵襄儿的‘纯阳’,本就是我和羲和的权柄。”

赵襄儿上前一步,挡在李长久身前,金色火焰熊熊燃烧:“我的权柄我做主,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陆嫁嫁等人也纷纷站到李长久身边,神色戒备。

帝俊看着他们,突然笑了:“一群蝼蚁,也敢对抗神明?”他身影一晃,瞬间出现在李长久面前,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李长久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墨隐剑带着时间权柄斩向帝俊咽喉。两人瞬间交手数十招,金乌真火与帝俊周身的黑气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你的对手是我!”陆嫁嫁长剑破空,与李长久并肩而立,“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帝俊,只是道执念罢了!”

“说得好。”李长久与她对视一眼,眼中闪过默契,“那就让我们亲手斩了这执念!”

金乌与青锋齐鸣,在不昼国的夜空划出璀璨的弧光。赵襄儿的空间权柄、司命的时间之力、宁小龄的轮回之光、邵小黎的洛神清辉、柳希婉的青锋剑气、叶婵宫的梦境领域……所有力量交织在一起,朝着帝俊席卷而去。

帝俊的身影在光芒中摇摇欲坠,脸上终于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我是神……”

“神又如何?”李长久的声音穿透光芒,“我们是人,是妖,是仙,是所有不甘被命运束缚的灵魂!”

他一剑斩出,墨隐剑贯穿了帝俊的胸口。

帝俊低头看着胸口的剑,突然笑了,笑得释然:“原来如此……我终究是输给了你……”他的身影渐渐化作光点,“别忘了……神国牢笼的钥匙……”

话未说完,便彻底消散了。

随着帝俊的消散,整个不昼国开始崩塌,黑色太阳化作漫天星辰,永恒的黑夜终于迎来了黎明。

李长久喘着气,看着身边的人,突然笑了:“搞定。”

陆嫁嫁伸手擦掉他脸上的灰尘,眼底满是温柔:“嗯,搞定了。”

远处,第一道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