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獠牙惊魂(1/1)

开春的头场雨下得淅淅沥沥,草北屯的土路被泡成了烂泥塘。

曹大林蹲在仓房门口,正用一块油石打磨着几支特制的猎叉。这些猎叉的尖头都用废铁轨钢打造,淬了三遍火,锋利得能扎透野猪的厚皮。雨水顺着屋檐滴在他脖颈上,激得他一哆嗦。

"哥,接着!"曹晓云端着个搪瓷茶缸小跑过来,缸子里是刚熬好的姜糖水,热气在冷雨中凝成白雾。小丫头今天穿了件改小的蓑衣,两条麻花辫从斗笠下钻出来,活像只毛茸茸的小山雀。

曹大林接过茶缸,热气扑面而来。他吹了吹,小啜一口,辛辣的姜味立刻驱散了寒意。"爹呢?"他问道,眼睛还盯着猎叉的刃口。

"在堂屋擦枪呢。"曹晓云蹲在旁边,好奇地摸着一支猎叉,"这次真要打野猪王啊?"

曹大林点点头,从墙角拿起个皮囊:"去装些炒盐,野猪最爱舔盐渍地。"

院门"咣当"一声被撞开,刘二愣子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蓑衣上沾满了泥点子:"大林!了不得了!"这憨货今天腰上别着两把开山刀,背上还背着杆土铳,活像个要上战场的将军。

曹大林头也不抬:"又是哪块地被祸害了?"

"不是地!"刘二愣子凑过来,压低声音,"老马家的看家狗,被那畜生一口咬断了脖子!蹄印有海碗大,獠牙划的沟子足有三尺长!"

曹大林的手顿住了。寻常野猪不敢招惹看家狗,敢这么干的必是头凶悍的大家伙。他放下猎叉,从墙上取下那张祖传的硬弓:"说说,在哪发现的?"

"鬼见愁那边的橡树林。"刘二愣子比划着,"我顺着跟了半里地,发现个泥塘子,那畜生在里头打滚呢,少说四百斤!"

正说着,赵春桃挎着药篓走进来,裤脚沾满了泥浆:"大林,听说要打猪王?"姑娘今天穿了件油布雨披,辫梢上系着曹大林送的铜铃铛,一走一晃叮当响。

曹大林把弓弦紧了紧:"得除掉这祸害,要不开春播种都不得安生。"

赵春桃从药篓里取出个油纸包:"给,新配的伤药,加了熊胆粉。"又掏出个竹筒,"这是曼陀罗汁,箭头蘸点,能让那畜生迷糊。"

刘二愣子凑过来闻了闻,被呛得直揉鼻子:"好家伙,这药劲儿!野猪闻了不得躺板板?"

三人正说着,吴炮手推门进来,斗笠上雨水成串往下滴:"准备得咋样了?"老爷子虽然年近七十,腰板却挺得笔直,手里提着杆双管猎枪,"我刚去看了蹄印,是头老公猪,獠牙少说一尺长。"

曹大林把装备一件件摆出来:猎叉、绳索、铁蒺藜、干粮袋......最后是从箱底翻出的一件旧皮甲。"这是前年打的野猪皮做的,"他摸了摸皮甲上的獠牙痕迹,"当时差点要了老命。"

午后雨势稍歇,狩猎队集结在屯口。除了曹大林四人,还有八个精壮猎户跟着。周少校听说要猎猪王,特意派了三个战士来助阵。

"都听好了,"曹大林站在碾盘上,"老公猪狡猾,咱们得用新法子。"他展开一张桦树皮地图,"刘二愣子带四个人赶山,吴爷带人守隘口,我和赵春桃去泥塘设伏。"

刘二愣子挠头:"为啥又是我赶山?"

"因为你嗓门大,"吴炮手敲了他一烟袋锅,"去年那嗓子,把马鹿都吓尿了。"

众人哄笑起来,紧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王秀兰匆匆赶来,往每人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烤土豆:"垫垫肚子。"轮到曹大林时,老太太偷偷往他怀里塞了块红布包着的东西,里面是三个茶叶蛋。

队伍踩着泥泞出发了。春雨后的山路湿滑难行,每走一步都"咕叽"作响。曹大林走在最前面,不时停下来观察树干上的刮痕——野猪喜欢在固定的树上蹭痒,这些痕迹就是最好的路标。

"停。"穿过一片灌木丛后,曹大林突然蹲下身,"看这儿。"

泥地上有一串巨大的蹄印,边缘清晰得像刻出来的,旁边还有两道深深的划痕——是獠牙拖过的痕迹。赵春桃蹲下来量了量:"足有五寸宽,真是头巨无霸。"

曹大林顺着蹄印往前摸,在一处洼地发现了被拱得乱七八糟的泥土。"新鲜,"他捻了捻泥块,"不超过两个时辰。"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往泥塘里撒了些炒盐。

"这是引它回来?"一个战士好奇地问。

"嗯,"曹大林点头,"野猪记性好,准会再来舔盐。"

日头西斜时,队伍按计划分散开来。曹大林和赵春桃来到那片泥塘,在周围布置陷阱。他们先是在必经之路上挖了几个深坑,底下插着削尖的竹签;又在树枝上挂了几个灌满石灰的猪尿泡;最后在泥塘边撒了一圈铁蒺藜。

"这能成吗?"赵春桃系好最后一个绳套,擦了擦额头的汗。

曹大林检查着弓弦:"老公猪狡猾,得多准备几手。"

夜幕降临,两人藏在泥塘上风口的树洞里,身上盖着伪装用的灌木。春雨后的山林格外安静,只有偶尔的滴水声打破寂静。

忽然,远处传来刘二愣子扯着嗓子的吆喝声:"呦吼——呦吼——"紧接着是"咣咣"的敲锣声。寂静的山林顿时沸腾起来,鸟雀惊飞,野兔乱窜。

"来了。"曹大林轻声道,手指慢慢搭上弓弦。

地面的震动先于声音传来,像是有台小拖拉机正在逼近。接着是一阵"咔嚓咔嚓"的树枝断裂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月光下,一个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冲出灌木丛——正是那头野猪王!它比曹大林想象的还要巨大,肩高足有米半,两根弯曲的獠牙白森森的,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最骇人的是它左眼上的一道旧伤,让整张脸显得狰狞可怖。

野猪王警惕地环顾四周,迟迟不靠近泥塘。曹大林屏住呼吸,心跳快得像擂鼓。就在这时,一阵怪风突然改变方向,把他们的气味吹向了猎物!

野猪王立刻警觉,獠牙一摆就要逃跑。千钧一发之际,赵春桃拉动了机关——"啪啪"几声,挂在树上的猪尿泡炸开,石灰粉漫天飞舞。野猪王受惊转向,正好踩中了铁蒺藜!

"嗖!"曹大林的箭破空而出,正中野猪王脖颈。那畜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猛地冲来,却因前蹄陷入陷阱而踉跄倒地。

"打中了!"曹大林跳起来就要上前,却被赵春桃一把拉住。

"等等!"她指着挣扎的野猪王,"你看它肚子!"

月光下,野猪王的腹部明显鼓胀——这是头即将产崽的母猪!曹大林如遭雷击,猎人的规矩,怀崽的母兽绝对不能打。

"快!救人!"他扔下弓箭就往前冲。野猪王见有人来,拼尽最后力气扑来,一獠牙挑破了曹大林的皮甲。赵春桃赶紧掏出药粉撒过去,那畜生才渐渐安静下来。

"伤得不重,"赵春桃检查后说,"就是麻药劲上来了。"

曹大林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金疮药给野猪王包扎。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刘二愣子的大嗓门:"大林!得手没?"

野猪王被声音刺激,突然暴起,在曹大林腿上又添了一道口子,然后踉跄着逃进了夜色中。

"可惜了......"闻声赶来的刘二愣子直跺脚。

曹大林却笑了:"是只好母猪,开春能生一窝崽子呢。"他看了看腿上的伤,"这买卖不亏。"

回屯的路上,赵春桃小心翼翼地给曹大林包扎伤口。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在泥路上紧紧相依。屯口的灯火越来越近,黑箭欢快的吠叫声清晰可闻。

这一夜,草北屯的猎人们虽然空手而归,却都睡得格外踏实。因为他们知道,在这茫茫长白山中,有些规矩比猎物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