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风涡(1/1)
莳柳说不过他,只说“那你小心点”,找了个能下脚的地,她于是往黑煞弥漫的地坑内部攀行而下。
莳柳的认知里,地煞的攻击力在于毁噬目标人物的心智,一般触碰不会被中伤。
但它终究算是低灵识之物,具有一定的意识,是有脾气的,能不惊扰它尽量不去惊扰。
所以莳柳行动的时候一直保持低调。
下到两米深的时候,她发现季逾还没下来。
抬头看,他提着发光的灵甲兽还站在原地。
“喂,你是不下来了吗?”莳柳叫喊,“那你把亮给我,回去吧。”
季逾这时才动了动。
只见他把光球往皮带上一系,举手摘下饵左耳上的闪闪烁烁的银链。
耳链在手里咻地一抖,瞬间变幻成长长的鱼线状物。
近乎透明的鱼线一端是尖锐的针,钢针在他指尖一旋一弹射,深深钉入坚硬的沙堡内壁墙体中。
然后他拉着银线动作矫健地跳了下来,惊鸿掠水落在她身旁。
“你像岩猴攀爬的样子很……气质出众,极具观赏性。”季逾一本正经诚恳地说。
莳柳骨头一僵,心里冒出几句mmp。
暗骂娘还不够,又暗咒:“你最好多活几年,看本神怎么调教你!”
“老胳膊老腿的肯定不如你年轻力壮活蹦乱跳有观赏价值。”莳柳回嘲他,“你这吊颈绳这么厉害,让我也搭个顺风车吧。”
“你说错了,我这不是吊颈绳,是钓鱼绳。”季逾哂笑着垂下眼,看着四肢扒在突兀岩块上的姑娘。
挂腰上的光死亡角度打上去,照见他脸如狰狞邪神。
莳柳感觉被内涵到了,脸不觉红起来。
不跟他耍嘴皮子了,逃也似的移开对视,往下攀了几步。
忽然她却感觉腰一紧,整个被男人健实的胳膊揽进臂弯,跳跃着滑降而下。
风涡外,张却提着莳柳留给他照亮的灵甲兽坐在坚固的沙石堆上,警醒地盯着周围风吹草动。
特别盯紧得到他外套也不了规矩穿好的巫鬼。
只要一看见她那副白得发光嫩得出水像刚出母体的新生人模样,他就想到画皮里面的狐妖小唯,后背冷汗簌簌地冒。
初见莳柳她也是簇新簇新的,但那是清澈圣洁带着点懵懂的新。
巫鬼只是看着新,鲜嫩皮囊下包裹的却是诡魅的弯弯绕绕的花肠子。
眨个眼都有种表演用力过头的突兀感,让人看了不爽。
不过她似乎对张却一点意思都没有,季逾不在了,她所有的表情动作都收了起来,兀自蜷一边睡觉。
一只雪胸两条白腿随意摊在粗粝的地上。
银白长发蜿蜒在墨黑砂石上,像是撕裂乌云的白光。
刺眼夺目。
等待莳柳他们回来的过程很漫长,张却无聊了就跟渡灵婴聊天。
他还是不敢直视渡灵婴的小脸,说话时目光都是涣散着。
渡灵婴知道开朗俊俏的人族怕自己黑漆漆的双眼和锯齿样的牙齿,有意避开不让他看到。
他不会幻人身,也不想把特别的自己刻印进小小人族的记忆。
但他喜欢张却。
因为张却话密,开了口就像个老太婆说不够,空气都会因他而热闹起来。
生来孤独的魔婴迷恋一直有人在耳边说话的感觉,好像在他母君腹中那时候。
她就是这样一直说不停,用言语将山河湖海天地六界的模样织成画卷,放入他的脑海。
张却讲一个他在人界的故事给渡灵婴听,然后让渡灵婴交换着讲一个关于他的。
渡灵婴说他的故事就是张却知道的那么多,没有更多了。
不过他可以讲在忘川当渡灵使知道的一些亡灵们的生前死后事。
一人一怪于是在四野黑暗一簇明亮中娓娓交换起故事来。
故事配酒古来是最高享受,但张却没有酒,只有不充裕的两瓶水了。
入魔堑已七天,他和季逾各自背来的补给差不多见底了。
这还是每日省吃省喝才有的好局面。
现在已经到了魔堑中心,如果能在这两日完成目的当然最好,如果不能,反正已经熟悉环境了,也是时候回去补充物资了。
如是想,张却随即打开一瓶水代酒,以盖为盅跟渡灵婴喝起来。
就一些给莳柳准备的小零食——她有了季逾给的宝贝糖,已经看不上普通零食了,都不吃。
为体现出人族的宽广胸襟,他忍痛给了巫鬼一包溜溜梅。
虽然巫鬼看着就心思不单纯,但吃独食也不是他做人的风格。
渡灵婴品尝着人族的食物,跟张却聊个不知今夕何夕。
他言语不算流利,讲起话来慢慢吞吞的,一个故事要讲好久。
本来就是打发时间的游戏,张却很有耐心地听着。
极夜魔堑是无风的广漠,天色不会轮转,时间仿佛到了这里就静止了。
满目黑色是一切凝固的形态。
涓涓流淌的话语将空气漾起的时候,才感觉到了时间原来存在。
张却把记得的一生经历几乎都要讲完了,听渡灵婴讲了不知多少个亡灵的关联生死的亲情、爱情、友情的或悲凉或温情的故事,莳柳和季逾还没回来。
可以连熬两个大夜的夜猫子张却感觉自己实在困得不行,一个劲地打呵欠。
越来越频繁地抬头去看沙堡的上方,每一次抬头,他都希望这一眼能看见熟悉的身影。
但是都没有。
无数次他想问渡灵婴他们会不会出事了,风涡到底有多危险,可内心一个声音却阻止他,说:
“不要着急,那两口子一个能捉妖除怪,一个可掀地翻天,能有什么事啊,可能是有了重要发现,正在琢磨吧。”
“再等等。再等等。沉不住气怎么配做神的助理?”
“咋咋呼呼不深沉稳重的男人女孩是不会喜欢的。”
“尤其是生性高冷的女孩。”
张却没有自己的事可说了,后来只能讲亲朋好友的事。
与渡灵婴又交换了不知多少个故事,张却终于嗓子哑了,精神也支撑不住了,眼皮重得用手都扒拉不开,像是强力胶粘合了似的。
就在他被渡灵婴催眠着不知是第几次将头磕下去又抬起来的时候,莳柳他们回来了。
张却已经神志迷糊到不知道是先看见他们两条高高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还是先听见沙堡墙体有些许石子滚落窸窣作响。
反正交杂着淅淅飒飒的声音的出现,莳柳和季逾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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