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天机阁谜局,断尺重铸(1/1)
星轨在天机阁上空拧成乱麻,原本有序流转的二十八宿星图像被顽童扯散的线团,碎星坠在青灰色的阁檐上,叮咚作响,像是冰珠敲打铜瓦,清冷中带着不祥的节奏。
夜风从山脊卷来,裹着铁锈与陈年檀香混合的气息,拂过脖颈时如细砂轻磨,微痒而沉重。
孙小朵仰头望了眼那团乱星,火尖枪往地上一杵,枪尖溅起几点火星,灼得脚边青石“噼啪”作响:“这破机关比弼马温当年偷桃时的桃林篱笆还难进。”话音未落,一股热流自枪杆窜上虎口,她下意识攥紧——那熟悉又暴烈的震动,像极了老君炉中熔铁在血脉里奔涌。
萧逸蹲在青石板上,袖中残玉被符笔映得发亮,幽蓝光晕在他指缝间游走,像活蛇吐信。
他指尖抵着下巴,符笔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轨图,笔尖划过石面,发出沙沙轻响,如同蚕食桑叶:“残片上的字是‘火引路,水开锁,智破虚’。小朵的火尖枪能引星图,韦阳的水灵根对地脉锁眼最敏感——至于这‘智破虚’……”他突然抬头冲孙小朵挤眼,嘴角一挑,“得靠我这凡人脑袋了。”
韦阳挠了挠后脑勺,憨笑着撸起袖子,露出臂上青筋盘绕如老藤。
他走到阁门左侧的石鼓前,掌心按上去,皮肤与石面接触的瞬间,传来一阵冰凉的震颤,仿佛按在沉睡巨兽的心口。
淡蓝色灵光顺着石纹爬开,像春溪漫过冻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原本锈迹斑斑的石鼓“咔”地转了半圈,露出个刻着水纹的孔洞,洞口沁出丝丝寒气,凝成霜花,在月光下闪着幽光。
孙小朵咧嘴一笑,火尖枪往空中一挑。
赤莲心火“轰”地腾起,裹着枪尖窜出去,像根会发光的红绳子,灼热气流扑在脸上,睫毛都微微卷曲。
火苗勾住最亮的那颗碎星,星子被牵着,“刷”地坠下,砸在阁门上,烙出个火纹星图——皮肉焦香弥散,又瞬间被夜风卷走。
阁门“吱呀”一声裂开条缝,却又在三人面前泛起层层波纹,像块被风吹皱的水幕,指尖触去,冰凉滑腻,如探入深潭。
“幻阵。”萧逸的符笔突然泛起金光,嗡鸣如蜂振翅。
他踮脚凑近水幕,指尖轻轻戳了戳——指尖陷进去半截,又被一股柔韧之力弹回,指腹留下湿漉漉的凉意,像沾了晨露。
水幕里映出密密麻麻的金漆条文,全是“天规”二字,字迹扭曲蠕动,仿佛活物在低语。
孙小朵把火尖枪往他手里一塞:“萧狐狸,速战速决,我闻着阁里有股子旧纸页味,怪亲切的。”那气味她认得——是花果山藏经洞深处,混着霉斑与墨香的陈年书卷气,让她心头一热,仿佛回到被压在五指山前的少年时光。
萧逸被枪柄砸得踉跄,虎口发麻,低头却见符笔在水幕上画出个问号,金光如针,刺破虚影。
水幕突然裂开道缝,冷风裹着尘埃扑面而来,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里面是青石板铺就的阁内——满墙的预言卷轴全被暗红血线缝着,线头垂落如蛛丝,轻轻晃动时发出极细的“簌簌”声,像无数亡魂在咬牙。
每一道缝线都泛着油光,触之微黏,令人脊背发寒。
最中央悬着半截断尺,尺身布满裂痕,却还在微微震颤,发出低频嗡鸣,像是在哼一首走调的曲子——那声音钻进耳道,直抵颅骨,让人心跳不自觉地与之共振。
“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阁楼最深处传来,像枯枝刮过石板。
天机老人扶着根青铜拐杖走出来,灰白的发须不再束得整整齐齐,几缕垂在胸前,在穿堂风里轻轻摆动,倒显得亲切了些。
他手里捏着半块玉简,上面的刻痕还带着旧年的血锈,指尖抚过时,传来粗粝的刮擦感,像摩挲着一段不肯愈合的旧伤。
“当年我执笔写‘甲子盟约’,玉帝说我妄议天规,斩了我的判笔,废了神职,锁在这里看这些被血线缝死的预言。”他抬起拐杖指向断尺,金属杖尖轻颤,映出三人模糊的倒影,“你们要找斩情剑的弱点,得让这尺重鸣。”
“怎么鸣?”孙小朵歪头,火尖枪在指尖转了个花,枪缨扫过掌心,带来一阵微痒的灼热。
老人的目光扫过三人,停在孙小朵额间未消的莲印上——那印记微微发烫,像有火种在皮下呼吸。
“以双生灵根为引,以誓约之血为祭——你,敢吗?”
韦阳的回答比他的动作还快。
他抄起腰间挂的砍柴刀(说是刀,其实刃口都钝得能切豆腐),深吸一口气,手腕一翻,“唰”地划开掌心。
血珠滚落,带着温热腥气,砸在断尺上时,尺身裂了道细缝,渗出点淡金色的光,像晨曦刺破云层:“我以水承命,血为誓。”
萧逸的符笔“啪”地掉在地上,清脆如骨节断裂。
他弯腰捡笔时,袖口蹭过韦阳的手背,布料摩擦间传来一丝温热湿意。
起身时,他掌中已多了把裁纸刀——也不知从哪摸来的,刀刃薄如蝉翼,在星辉下泛着冷光。
他对着指尖吹了口气,刀光一闪,血珠坠下,落于尺上:“我以智断局,心为凭。”
孙小朵望着两人掌心的血珠,突然笑出声。
她抽出火尖枪上的红缨,在指尖绕了两圈,轻轻一割。
疼是疼的,但没上次在老君炉里疼——那一回,是肉在熔,骨在炸;这一回,只是皮开肉绽,血流如注,温热顺着指缝滴落,砸在青石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血珠坠下时,她听见自己说:“我以火破规,命为燃!”
三滴血在半空融成颗赤金珠子,像熔化的太阳,带着灼人的热浪,“咚”地砸在断尺上。
尺身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裂痕像被风吹散的雾,转瞬愈合。
半透明的判笔浮在空中,笔尖滴下一滴血,在地面写出血字:“斩情非斩人,而是斩‘伪规’——唯真誓可破。”
“当年我们三人立誓,不是为了毁天庭。”
菩提祖师的声音像春风卷着松涛,从头顶的星河里淌下来,带着松针拂面的清新与远山回响的厚重。
孙小朵抬头,看见半空中浮着道青衫法相,白眉白须间带着点她熟悉的笑:“是为了还天规于三界众生。玉帝所执,非天规,乃私欲。”
他抬手轻轻一指,天机阁的穹顶轰然洞开,碎石簌簌而落,砸在肩头微痛。
星河倒灌进来,银亮的星子落进孙小朵的发间、肩头,凉如初雪,又似有生命般微微震颤。
她隐约看见自己背后浮着团虚影——三掌交叠,掌心各有火焰、流水、星图的纹路,正是当年孙悟空、菩提、天机老人立盟时的印记。
那虚影灼热、清凉、幽深交织,贴在背上,像披上了一件由命运织就的战袍。
“逆者皆诛,斩情剑·出鞘!”
炸雷般的声音劈开星河,震得耳膜生疼,颅内嗡鸣不止。
孙小朵猛地转头,看见天际浮起轮血月,比当年她在花果山看的最圆的月亮还红,还艳——那红是活的,像血在皮下流动,光洒下来,染得衣袍如浸血。
九声钟响从凌霄殿传来,每声都震得她耳膜发疼,胸腔共振,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钟舌敲打。
更远处,云层像被巨手撕开道口子,一柄通天彻地的血剑破云而出,剑身上的血纹翻涌如活物,直指天河方向。
剑气未至,已有腥风扑面,带着铁锈与焦骨的气息,令人作呕。
韦阳把孙小朵往身后推了半步,虽然他比她矮半头,掌心的血还在滴,却稳如磐石:“小朵,这剑……”
“怕啥?”孙小朵把火尖枪往肩上一扛,双生莲印在背后绽放得更盛,火焰灼烧空气,发出“噼啪”轻响,“当年我爹捅了兜率宫,我捅了斩情剑炉,今儿个……”她冲萧逸挤眼,声音清亮如金铃,“正好凑个‘天庭三捅’的佳话。”
萧逸捡起地上的符笔,在掌心画了道金光闪闪的符,笔尖划过皮肤,微痛如蚁咬,符成瞬间,暖流自心口炸开:“我算过,今儿个宜破阵,宜立誓,宜——”他望着天际的血剑,突然笑了,“宜掀翻这装模作样的天规。”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跃起。
孙小朵的火尖枪挑着赤莲心火,热浪扑面;韦阳的水灵根在脚下凝成冰桥,寒气刺骨;萧逸的符笔在半空画出引路符,金光如链。
风卷着他们的衣袂,掠过天机老人身侧时,孙小朵听见他低笑:“好个火水同燃。”
她回头望了眼。
天机老人站在星河之巅,手里的判笔悬在半空,笔尖未落,却已写就半行新预言:“火水同燃日,三界……”
血月的光漫过来,遮住了后面的字。
天河方向传来闷响,像有座山沉进了水里。
孙小朵握紧火尖枪,觉得掌心的伤口在发烫——不是疼,是烧。
就像当年她第一次举起火尖枪时,就像刚才三滴血融成金珠时,就像此刻,面对那柄通天血剑时。
这把火,她烧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