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和亲(228)(1/1)

冷向笛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殿内烛火摇曳,映着他清瘦却挺拔的身影。

他走到书案前,指尖拂过摊开的舆图,目光落在标注着“吐谷浑”的区域,沉默片刻后,才唤来侍从,吩咐着手准备出征所需的甲胄、文书与干粮。

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光影,正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祝以寒拎着繁复的裙摆,脚步匆匆地闯了进来,发间的珠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在殿中站定,气息还有些不稳,连忙敛衽行礼,裙摆扫过地面的锦毯,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王爷。”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抬眼时,眸中已凝了层水汽。

冷向笛抬眸,目光淡淡扫过她,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语气平静无波:“怎么了?有什么事?”

“我刚刚在偏殿听内侍说,王爷要随父皇一同出征?”祝以寒往前挪了半步,声音里的急切再也藏不住,“您怎么会突然决定去带兵打仗?那吐谷浑地处蛮荒,战场更是凶险万分……”

冷向笛收回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指尖点在河西走廊的位置,声音低沉:“父王年事已高,这些年为朝政操劳,鬓角都白了大半。如今边境不宁,我身为皇子,也该为他分些担子,总不能事事都让他老人家亲力亲为。”

祝以寒却轻轻笑了,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酸涩:“依我看,王爷这话,不过是托词吧?您心里,怕是想去那边见一个人,对吗?”

冷向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是被冰封的湖面骤然凝结,语气也添了几分寒意:“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猛地抬眼,眸中翻涌着压抑的痛楚,“她已经死了。三年前,她去吐谷浑和亲,就已经死在那里了。我去吐谷浑,还能见到她吗?”

祝以寒看着他失控的模样,反而冷静下来,只是眼底的悲戚愈发浓重:“我可没说是谁,王爷倒是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

她轻轻咬着唇,声音轻得像叹息,“都已经过了三年,您还是没能放下她,是吗?”

冷向笛顿时哑口无言,像是被人狠狠戳中了心口最软的地方。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怎么可能放下?

三年前那个雪夜,他接到传来的急报,说姜兰丢失了的时候,他正在书房临摹她送的那幅《江南春景图》,笔尖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大片乌黑,像极了他当时的心境。

这三年来,他几乎夜夜都做着同样的噩梦——梦里她穿着鲜红的嫁衣,在烈火中向他伸出手,而他却被无形的枷锁困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惨死。

每次从梦中惊醒,冷汗都会浸湿衣袍,心口的自责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如果当时他能再坚决些,哪怕抗旨也要把她留在身边,让她嫁给自己,是不是她就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这次主动请缨出征,固然有替父王分忧的心思,可更多的,是想亲自去吐谷浑那片土地看看,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要找到她的尸骨。

若能将她带回京城安葬,让她魂归故土,或许他才能稍稍安心,才能让她真正安息。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三年的时光,早已将他脸上的青涩打磨殆尽,只剩下冷硬的轮廓和化不开的冷漠。

“我有些困了。”他转过身,背对着祝以寒,声音里透着不容置喙的疏离,“你回去吧,别再打扰我。”

祝以寒望着他决绝的背影,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顺着脸颊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执拗:“好,你要去吐谷浑征战,我不拦你。”

她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后面的话,“可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我们……生个孩子吧。”

这三年来,冷向笛从未与她同房共枕。

他们的婚事本就是父皇赐下的,他心里装着别人,她全都知道,却只能守着这座空旷的宫殿,做着有名无实的王妃。

德妃娘娘早就暗地里找过她几次,话里话外都是催促,甚至悄悄请了太医来为她诊脉,想看看是不是她的身子出了问题,才迟迟没有身孕。

毕竟在皇家,子嗣从来都是头等大事,关系着地位稳固,关系着家族荣耀,容不得半点疏忽。

冷向笛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明显的不耐:“这些事情,等我回来再说。我现在没心思想这些。”

“那要是……要是您回不来呢?”祝以寒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绝望的质问,“到时候我膝下无子,在王府如何立足?母妃盼了这么久的孙子,又该指望谁?”

“啪”的一声脆响,冷向笛猛地抬手,打翻了桌案上的水杯。清水四溅,打湿了铺在桌上的舆图,也溅湿了他的袖口。

他霍然转身,眸中怒意翻腾,死死盯着祝以寒,声音冷得像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你这是在咒我?咒我永远留在那个地方,再也回不来,是吗?!”

祝以寒被冷向笛骤然的暴怒吓得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慌忙摇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沾湿了衣襟,“我怎么会咒王爷?我自然是日日夜夜盼着您能平安回来的,您……您是我此生最爱,也是唯一的依靠啊。”

“我只是……只是怕有万一。战场凶险,刀剑无眼,我实在放心不下,才会说出那样的糊涂话,求王爷恕罪。”

祝以寒垂着眼帘,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初见冷向笛时的情景。

那时的他,身着月白锦袍,立于海棠树下,眉眼温润,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待人接物皆是温和有礼,活脱脱一位谦谦君子。

正是那份恰到好处的温柔,像磁石一般吸引了她,让她费尽心思,哪怕知道他心中或许另有牵挂,也执意要嫁入王府。

可这三年的朝夕相处,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了那层温润的伪装。

她才渐渐看清,他平日里的温和不过是刻意摆出的姿态,骨子里藏着的是化不开的冷漠与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