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剑问”(1/1)

李墨琤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翻腾的关于策略与道路的纷争暂且压下。一个更根本、更贴近她本心的问题浮现出来。她望向那片仿佛蕴含着无尽智慧的虚空,恭敬开口,声音中带着罕见的、纯粹求索的困惑:

“前辈,晚辈有一问,困惑已久,不知可否请教?”

“讲。”阴阳玄尊的声音平淡无波。

“晚辈想问……何为剑?又何为剑道?”李墨琤的目光不由落在自己手中的阴阳两仪剑上,剑身流转着清冷的光华。“晚辈曾随师门游历东齐,有幸借友人吕文静公主之缘,入其太学院旁听。”

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数年前,那个充盈着书香与锐气的学宫之地。

“彼时,恰逢东齐三杰之一,有‘小国士’之称的白云鹤,正于院中为众学子讲授其新悟的剑理。”李墨琤的语速不觉加快,带着一丝回味与激动,“他言道,他已将前人十四基础剑式推演至极致,进而破而后立,新辟出三招。”

“其一,曰‘剑气无垠,绕剑式’。”她眼中闪过一抹神往,“他说,寻常剑法,多以直线攻杀,点、刺、劈、撩,皆在线中。而此式,却要修行者忘掉‘线’,感悟‘面’!以天为剑,以地为剑,以四方寰宇为剑囊!剑出非是锋芒一线,而是浩荡一片,无所不及,无处可避!”

“其二,曰‘剑无常形,游剑式’。”她继续道,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轻轻划动,“他说,剑既脱手,何受拘束?剑可如灵蛇蜿蜒贴地而游,可如鲲鹏振翅御风而游,可如龙腾九天,如凤舞九霄,如神人蹈虚步空!剑之形态,亦不必拘泥于钢铁之形,心之所至,玄炁所化,皆可为剑!”

“其三,曰‘剑无尽处,钻剑式’。”她的语气变得凝重,“此式专破至坚!剑身急旋,聚万千力道于一点,无物不破,无防不摧!若多剑齐发,便是金刚不坏之身,亦要化作齑粉!”

李墨琤望向虚空,仿佛再次看到那位白衣国士负手立于堂前,对满堂学子淡然道:“欲学此术,先忘其形。剑为何物?可以是裂石穿金之声,可以是灼目夺魄之光,可以是一个眼神,一缕玄炁,一段心意。它可长可短,可刚可柔,可从你想象不到的任何一个角度袭来。当你心中不再执着于手中那三尺铁器,方堪堪摸到剑道之门径。”

“晚辈当时听闻,只觉茅塞顿开,眼前仿佛打开了一片全新天地!”李墨琤感慨道,“后来,我曾将此事说与吴晟听,本想与他探讨其中玄妙。他却一脸茫然,反问我:‘剑不就是剑吗?怎会是光,是声,是玄炁,是眼神?李师姐,你莫不是又在诓我?’”

说到此,她语气中不免带上一丝当时对方的懵懂与自己难以共鸣的无奈。

“故此,晚辈今日冒昧请教前辈。”李墨琤肃然一礼,“在那白云鹤之上,在您这般境界的尊者看来,究竟……何为剑?何谓剑道?”

虚空之中沉默了片刻。随即,阴阳玄尊的声音缓缓响起,不再淡漠,而是带着一种囊括寰宇、洞悉本源的古老智慧:

“白云鹤此子,倒有几分灵性。其所言‘忘形’,已触及‘术’之极境,近乎于‘意’。于凡人而言,于一方小世界而言,称得上‘五百年一出’之才,堪称‘国士’。”

先予肯定,继而,话音陡然拔高,如同从山巅跃入星空:

“然,其论仍囿于‘用’之范畴。仍在探讨剑如何更快、更利、更变幻莫测,仍在思考如何以剑克敌制胜。纵然将剑化为声光电磁,乃至心意眼神,其核心,仍未脱‘杀伐之器’的窠臼。”

“小子所谓‘剑道’,仍不过是‘用剑之道’。”

阴阳玄尊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彻李墨琤的神魂:

“在本尊看来,剑,从来不止是器,更是‘道’之载体,是‘理’之显化!”

“宇宙分阴阳,阴阳化五行,五行生万物,其间自有法则秩序运转。这法则,可以是至柔之水,可以是至厚之土,可以是至烈之火,可以是至锐之金,也可以是……至直之剑!”

“故而,真正的剑道,绝非仅是如何运使铁器之术!它是‘秩序’,是‘裁断’,是‘一往无前’,是‘斩破虚妄’,是‘开辟新天’!”

“剑之道,存于天地间!星辰运转,其轨如剑芒划破黑暗;地脉涌动,其势如剑意深藏九幽;人心一念,抉择是非,其决绝亦如剑锋斩落!世间一切直指本源、破开迷障、裁定规则的力量与意志,皆可视为‘剑’!”

“你所持之阴阳两仪剑,其真正可贵之处,非在于它能分合变幻,而在于它承载了‘阴阳’这道之本源!你运使它的每一次分合,都是在演绎宇宙至理!”

阴阳玄尊的声音最后化作一道深深的烙印,刻入李墨琤道心深处:

“小女娃,勿再执着于剑是声是光是炁。那皆是表象。白云鹤教你忘掉剑的形态,本尊今日教你——忘掉‘剑’本身!”

“去感悟那背后的‘道’!当你心中无剑,眼中无剑,手中亦无剑,而天地万物、规则至理皆可随你心意化为斩开前路、裁定乾坤的‘道之剑’时,方算真正窥见了‘剑道’之门。”

“此非杀伐之术,此为……执道之权!”

李墨琤怔在原地,周身玄炁不由自主地随之震荡共鸣,手中阴阳两仪剑发出清越悠长的嗡鸣,仿佛因这无上剑理而欢欣鼓舞。

遗迹之外,吴晟正靠着一块巨石发呆,手中无意识地用衣角擦拭着那柄名为“太初”、别称“一元开天剑”的古朴长剑。他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回想着李墨琤当初跟他说的那番“剑可为万物”的言论,只觉得云山雾罩,玄之又玄。

“唉,要是阴阳尊者前辈能在就好了,还能请教一下……”他喃喃自语,叹了口气,“剑就是剑嘛,哪来那么多道理……”他低头看着手中这柄陪伴自己许久、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伙计,动作轻柔地擦去剑格处的些许灰尘。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吴晟猛地扭头看去,身后却空无一人。

正当他疑惑之际,却发现自己的肩膀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叠厚厚的、写满了字的信纸,怕是有数十张信纸之厚!

“这……哪来的?”吴晟一脸懵逼,完全搞不清状况。他警惕地四下张望,除了石头还是石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谁放的?什么时候放的?为什么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