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迎香楼(1/1)

见魏初升始终踟蹰不定,面具人眸子在鬼面后转了转,沉声道:

“这样吧,给你一夜工夫考虑。今夜你便宿在这迎香楼,一应花销皆由我来承担,明日一早,你再给我答复。”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消失在房内,只余带起的一阵微风。

魏初升僵在原地,双脚像钉在了地上,过了许久才缓缓抬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立于门前走廊,他扶着冰凉的栏杆,目光沉沉地扫过整座迎香楼。

楼下喧嚣依旧,丝竹声缠缠绵绵,笑语声浪浪叠叠,杯盏相碰声清脆入耳,织成一张浮华的网,既勾得他心头发痒,又勒得他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心头微微发颤,不由又想起那两枚金叶子,黄澄澄的光芒仿佛就在眼前晃悠,晃得他心猿意马,坐立难安。

不知何时,小厮已候在一旁,见他出神,连忙堆起笑脸上前:“魏郎君,楼上雅间已备好,好酒好菜,还有几位姑娘……不如随小的去看?”

魏初升喉结猛地滚动,本想开口回绝,话到嘴边却像被什么堵住,竟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他定了定神,恍恍惚惚地跟着小厮往楼上走。

楼上雅间不大,却布置得精巧雅致。

墙上挂着几幅似是名家手笔的字画,桌上摆着新鲜水灵的时令鲜果,一壶琥珀色的酒正袅袅冒着热气,醇厚的酒香丝丝缕缕漫开来,沁人心脾。

三个身着轻薄纱衣的女子见他进来,立刻敛衽起身,盈盈下拜,声音柔得似水波荡漾:“见过魏郎君。”

说着,她们莲步轻移,其中两位一左一右挽住他的胳膊,还有一个从背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衣襟。

“郎君~这边坐呀~”

女子们的温声软语像羽毛般搔着心尖,魏初升被半扶半引地带到桌前,她们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混着花香,让他一阵心神荡漾。

魏初升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僵直着身子,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这辈子,除了何晓莲,何曾与别的女子这般亲近过?

其中一个绿衣女子眼波流转,像含着两汪春水,她上前轻轻挽住他的胳膊,声音软得发腻:

“郎君莫怕,来,奴家陪您喝杯暖酒。”

她的指尖温软细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魏初升只觉得浑身一麻,竟忘了挣脱,任由她将酒杯递到唇边。

一杯杯酒下肚,魏初升脑袋渐渐发沉,先前的拘谨和不安也像被酒气冲散了般,渐渐消散。

女子们的软语娇笑在耳边萦绕,酒液的辛辣醇厚在舌尖蔓延,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舒坦畅快。

他开始眉飞色舞地高谈阔论,说自己的才学如何出众,说自己的抱负如何远大,仿佛那些落榜的失意、那些生活的窘迫,都随着酒气蒸腾而去,烟消云散了。

不知喝到了何时,他再也撑不住,“咚”地一声趴在桌上,醉得人事不省。

第二天一早,魏初升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吵醒的。

此时房间里已空空如也,只有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宿醉的头痛如针扎般袭来,他揉着突突直跳的额头坐起来,看着这陌生的房间,昨夜的记忆像破碎的琉璃,一片片涌来。

他猛地想起那两盒金叶子,想起面具男的话,又想起何晓莲在灯下缝补衣物时憔悴的脸。

“不……我不能……”他喃喃自语,挣扎着想要下床,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面具男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戴着那张青面獠牙的鬼面,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考虑得如何了?”面具男的声音依旧粗砺沙哑,带着一丝势在必得的从容。

魏初升看着他,嘴唇嗫嚅着,想说“不”,可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迎香楼的奢华景象,昨夜的温香软玉,同窗们鄙夷的眼神,还有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

“我……”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胸口剧烈起伏着,“我答应你。”

面具男似乎并不意外,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明智的选择。”

说着他抬手拍了拍,昨夜那位小厮抱着两个木盒,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走了进来,随后将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缓缓打开——里面装的正是满满当当、闪着金光的金叶子。

“魏郎君,这些可都是您的了。”

“那我妻子……是要我送到这里吗?”魏初升死死盯着那两盒金叶子,眼睛都有些发直,心中却在不断地告诉自己:

他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面具男摆了摆手,笑道:“这魏郎君便不必多管了,我自有我的打算!”

见魏初升眼神恍惚,魂不守舍,他又沉声说道:“魏郎君,你我之间的事,还有罗生典当行的事,千万不要向外透露一丝一毫的信息,否则……”

说着,他浑身猛地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压,像翻涌的潮水一般疯狂地涌向魏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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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初升顿时觉得呼吸急促,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窒息感瞬间袭来,死亡的恐惧也随之攫住了他。

“不要想着侥幸,我们会时刻盯着你,只要敢透露出丝毫消息,你必死无疑!”面具男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说着他收敛了身上的威压,而魏初升则像一只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汗如雨下,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

“我……我知道了……”他声音发颤,几乎说不成句。

“那么……魏郎君,咱们后会无期吧!”

说完,面具人带着小厮转身离去,房门被轻轻带上,留下魏初升一个人瘫坐在床上,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衣襟上。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卖掉了那个陪他吃苦、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卖掉了自己的良心。

可事已至此,他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想到这里,他喉咙哽咽,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他支撑着双臂想要从床上下来,却因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而“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这一摔,似乎让他彻底破了防,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脑袋深深埋在双臂之间,压抑的呜呜哭泣声从臂弯里传来,活像一条丧家之犬,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半分斯文模样。

不知哭了多久,他才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到桌前,抱起那两个沉甸甸的木盒,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去。

刚走到他家附近的巷口,魏初升就撞见了来寻他的何晓莲。

她身上那件半旧的青布裙沾了些尘土,鬓边别着的素银簪子也歪了,见他回来,原本焦灼不安的眉眼瞬间漾开暖意,快步迎了上来:

“相公,你昨夜去哪了?我找了你一整晚。”

魏初升下意识地将怀里的木盒往怀里紧了紧,指节都捏白了,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发紧得说不出话。

晨光落在何晓莲脸上,她眼下的青黑似乎比昨日更重了些,眼尾还泛着红,想来是急了一夜没合眼。

“我……我在同窗家住了一夜。”他慌忙垂下眼,不敢看她清澈的眸子,怕那里面映出自己龌龊的心思,让他无地自容。

何晓莲却没起半分疑心,只伸出手,替他轻轻拂去肩头的落尘,柔声说:“回来就好。饿了没?我回家给你熬粥吧。”

家里的饭食自然和迎香楼比不了。

她的指尖带着常年绣活磨出的薄茧,轻轻触在他胳膊上,像一根细针,一下下扎得他心口发疼。

“你怀里的是什么?”这时何晓莲终于看到了他怀里抱着的木盒,好奇地问了一句。

魏初升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用宽大的衣袖将木盒遮得严严实实,“这是……是我和同窗的诗稿。”

何晓莲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这样啊~那咱们赶紧回家去吧,孩子们还在汪婶那儿呢,怕是早就饿了。”

汪婶是魏家的邻居,为人和善热心,常帮夫妻俩看顾孩子。

说着何晓莲便率先朝前走去,步履轻快。

魏初升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清瘦单薄,却挺得笔直,像一株在风雨里倔强生长的韧草,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猛地攥紧怀里的木盒,盒子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可眼泪却再也掉不下来了——心已经硬了,又何来泪呢?

回到家,何晓莲很快就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白粥,还就着一小碟自家腌的酱菜。

他坐在桌边,一口口机械地喝着白粥,味同嚼蜡,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何晓莲则坐在对面,拿起他刚脱下的外衫,缝补着他磨破的袖口,针线在布面上灵巧地穿梭,她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眼里的关切浓得化不开。

“初升,下次晚归记得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放心。”她轻声道,语气里满是体贴,“你若是缺钱用,跟我说便是,昨日我刚绣完一幅帕子,换了些碎银,省着点也够用些时日。”

“不用!”魏初升猛地打断她,声音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我不缺钱……暂时用不着银钱。”

何晓莲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随即又笑了笑,没再多问:“好。”

她低下头继续缝补,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顶,拢起一层柔和的光晕,那模样安静又美好,美得让他不敢多看。

接下来的三日,魏初升活得像个提线木偶,浑浑噩噩。

他把金叶子藏在床底的木箱里,上了锁,白天假装温书,对着书本发呆,夜里却睁着眼到天明,辗转反侧。

何晓莲依旧每日为他洗衣做饭,替他浆洗旧衣时,还笑着说:“等攒够了钱,给你做件新的锦袍,下次考场上穿也体面些,精神头足。”

他听着这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泡在黄连水里,苦得发麻,连呼吸都带着苦味。

第三日傍晚,何晓莲正在厨房烧火,魏初升坐在堂屋假装读书,可心里装着事,哪里能读进去一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以前这时候,妻子早就已经做好晚膳,笑着招呼他去吃饭了,可今日却迟迟不见动静。

带着一丝不安和疑惑,魏初升起身来到厨房查看情况。

然而等他走进厨房,却发现本该在做饭的妻子早就已经不知所踪,锅里刚煮好的饭还冒着热气,地上掉落着一柄饭勺,像是匆忙间遗落的。

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生。

“晓莲?”他轻声呼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可却没得到丝毫回应。

这时他才注意到,灶台上正用陶碗压着一张纸条。

他连忙上前,手指发颤地拿起纸条查看,只见上面写着:魏郎君,银货两讫!

看到这几个字,他脑子“嗡”的一声,一阵踉跄后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旁边的灶台才站稳。

自那以后,他便再没有见过妻子,于是便只能谎称妻子身患重病,被送到老家养病去了。

又过了一些时日,他又谎称妻子病逝,一番披麻戴孝,哭天抢地后,彻底将这个秘密掩埋在了心底。

说完这段过去,魏初升一抬头,便看到元照一行全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脸,他不由呼吸一滞。

就是这种目光,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目光。

可是对上元照一行,他敢怒不敢言。

“那你可知你前妻如今的下落?”元照开口问道。

“不知。”魏初升摇了摇头。

“那你可知那罗生典当行为何要费尽心思将你妻子买了去?”元照又问道,眉头微蹙。

这世上美人多的是,那何晓莲或许当真貌美,但绝不至于到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地步,否则她的美名不可能仅仅局限于一个小小的白鹿城。

那么既不是绝色美人,罗生典当行何至于大费周章?

元照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知。”魏初升依旧摇头,眼神空洞。

青衿见此气愤不已,上前一步,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怒声道:“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把陪你患难与共的妻子给卖了,当真是畜生不如!”

“就是,就是!”

长庚、维夏、启明三个连连点头附和,同样上前一人给了他一脚。

一时间,魏初升脸色扭曲变形,身体蜷缩成了一只虾,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

元照想了想,问道:“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可还有关于罗生典当行的细节遗漏?哪怕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魏初升努力回想着,眉头紧锁,可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想起来任何线索。

“没用的东西!”阿青朝他“呸”了一口,满脸不屑。

元照低头沉思着,良久之后抬起头,看向魏初升问道:“会画画吗?”

“会……会!”魏初升连忙点头。

元照说道:“那就把你当初见到的那个面具人和帮你引路的小厮的画像给画下来。”

“好……好的。”魏初升连忙点头应下,他成日里和人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画画虽不精通,却也略懂一二。

随即他赶紧去取来笔墨纸砚,铺在桌上,一边认真回想,一边拿着笔在纸上勾勒,。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两幅画像出现在了元照手中。

让她惊讶的是,这魏初升画技竟还不错,两幅人像被画得栩栩如生,细节处也颇为到位。

就是不知道,他的记忆有没有出错。

将画像小心翼翼地收好之后,元照起身对魏初升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便带着阿青她们走了出去。

她们走到院中的时候,看到乔夫人正坐在石凳上发呆,眼神茫然地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照脚步顿了顿,终究没说什么,抬脚离开了魏家。

走出魏家之后,元照对罗钦说道:“放出消息,就说魏初升向人泄露了罗生典当行的消息。”

罗钦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老板,你是想守株待兔,引蛇出洞?”

元照笑着点头:“正是!”

说完她又看向青衿四个说道:“你们四个去换身衣服,乔装打扮一下,帮我盯着魏家,一旦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青衿四人拱手应声之后,转身离去。

“老板,接下来咱们去哪儿?”罗钦问道。

元照想了想之后说道:“咱们就去那迎香楼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以前看小说或者电视剧的时候,总有女主乔装打扮成男人模样去逛青楼。

终于,她也要体验一回了。

不过打扮成男装就免了,她又不会什么神奇的易容术,就算再怎么打扮,也掩盖不了她女子的身份。

除非所有人都眼瞎了。

阿青一听顿时高兴地跳了起来,说道:“好耶,我还没去过青楼呢,正好去长长见识!”

元照闻言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好什么好,就我跟罗钦去,没你的份儿。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去什么青楼?!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吗?

你若是觉得闲着无聊,就去这白鹿城四处逛逛,要是不想逛,就自己回唐府去。”

“哦~”阿青闻言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脸失落,“那我还是回唐府吧。”

既然姐姐不让去,她就不去吧。

随即三人分开,阿青孤身回了唐府,元照则和罗钦一起往迎香楼走去。

迎香楼作为白鹿城最大的青楼,元照稍一打听便寻到了去处。

望着眼前那座足有多层的高楼,飞檐翘角,朱漆大门外悬着串串红灯笼,风吹过便摇曳出暧昧的光晕,元照不禁在心里暗叹:

不愧是传闻中的销金窟!

“走,咱们进去看看。”

元照抬脚便往迎香楼大门走去。

二人刚一靠近,就被门口两个精壮的看守拦住了去路。

“姑娘,这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其中一人沉下脸说道,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显然是把元照当成了来捉奸的小娘子。

然而元照手快如闪电,指尖在他肩头轻轻一点,那看守当即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眼皮都眨不了一下。

“想闹事?”另一个看守见状怒不可遏,攥紧拳头便要上前。

这时元照突然摸出一锭银子,托在掌心递过去,语气平和:“我只是来见见世面的,还望通融一二。”

那看守的拳头顿在半空,盯着银子的眼神几番闪烁,一时竟不知该动手还是该接。

就在这当口,一位身着红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从迎香楼中款步走出。

她上前一把将元照手中的银锭抢了去,掂了掂分量,随即柳眉倒竖,满脸嗔怪地瞪着两个看守:

“干什么,干什么?!没眼力见的东西!哪有把上门客人往外赶的道理?有你们在,得赶跑我多少生意啊!”

要动手的那看守见了女子,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连忙躬身行礼:“梅姑!”

原来这位名叫梅姑的女子,便是这迎香楼的老板。

梅姑约莫四十岁年纪,一袭赤红色纱衣披身,肩头、大腿等部位在薄纱掩映下若隐若现,头上缀满珠钗,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那双眼风眼流转间,带着说不尽的风情。

这般打扮,着实大胆。

从容貌来看,她年轻时,绝对是位一等一的大美人。

即便是现在,眼角虽已爬满细纹,也丝毫遮挡不住那份久经风月的独特韵味。

“不知姑娘和公子都如何称呼?”梅姑敛了怒容,笑意盈盈地望着元照二人,眼尾的细纹都堆了起来。

“我姓元。”

“我姓罗。”

二人都没透露真名,只简单报了个姓氏。

“原来是元姑娘和罗公子,真是有失远迎。”梅姑娇笑着,声音又软又糯,“奴家没在白鹿城见过二位呢,可是刚来这里?”

最近唐都尉过寿,来恭贺的江湖人士数不胜数,梅姑自然也是知道的。

“确实。”元照点点头,神色平静。

“那就难怪了。”梅姑说着,转头看向那位被点穴的看守,语气软了几分,“这小子不懂事,对姑娘出言不逊,奴家代他赔个罪,还望姑娘高抬贵手。”

元照笑着抬手,指尖在那看守身上轻轻一点,他顿时浑身一松,踉跄着退了两步,看向元照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惊惧。

梅姑给了两个看守一个眼色,二人连忙垂首退到一旁,再不敢多言。

“姑娘大量,快,随奴家进来!”

说着,梅姑便扭着腰肢,领着元照二人进了迎香楼。

她走在前方,虽刻意摆着柔媚的姿态,脚步却沉稳有力,呼吸丝毫不乱,元照心中顿时一动:原来也是个练家子。

不过想想也是,这么一座销金窟,若是主人家没点真本事,恐怕早就被人啃得连渣都不剩了。

只是,梅姑虽说是这家迎香楼的老板,到底是不是幕后真正的掌控者,还未可知。

元照二人刚一进门,几个打扮妖娆的姑娘便立刻缠了上来。

“呦,好生俊俏的公子。”其中一个姑娘说着,便往罗钦怀里倒去,身上的香气直往人鼻息里钻。

“哎哎~姑娘,你陪我可以,但我可没钱啊!”罗钦忙用手中折扇抵住姑娘的额头,脸上摆出一副苦相。

“我呸~竟想白嫖,不要脸!”那姑娘一把拂开罗钦的折扇,满脸不屑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元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转向梅姑说道:“妈妈,叫几个清倌人来给我们唱唱曲儿、弹弹琴便可。”

梅姑立刻心领神会,笑道:“行,姑娘稍等!”

一位小娘子来这里,自然不可能是为了那档子事。

这迎香楼能做得这么大,可不仅仅只有皮肉生意。

在这里,皮肉交易反倒是下等风流,那些卖艺不卖身、腹有诗书气、才华横溢的姑娘,才是众人追捧的对象。

比如这迎香楼的头牌苏绾绾,便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不仅生得极美,更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被称为白鹿城第一才女。

白鹿城的达官贵人们,举办宴会之时,都以能请苏绾绾作陪为荣。

也只有这种清倌人,才能真正受到文人才子的追捧。

若是那等已经卖身、做了皮肉生意的,旁人也就不屑一顾了。

当然,像苏绾绾这般既有美貌又有才情的女子,若是迎香楼没有足够的实力,自然也是保不住的。

由此可见,迎香楼背后确实不简单。

不过,可别以为迎香楼护着这些清倌人,就觉得他们是大善人。

他们这般做,仅仅是因为明白,越是得不到的东西,才越能勾引人的兴趣,得到人的追捧。

等那些清倌人年老色衰,不再受人追捧之时,一样会沦落为这里最底层的“粉头”。

而那些曾经的头牌,往往会被卖给富商为妻、官宦为妾。

总之,迎香楼是万万吃不了亏的。

随即,元照二人被带进了一间雅间,两个长相极其貌美的姑娘被领了进来,一人抱着琴,一人抱着琵琶,眉眼间带着几分温顺。

“清漪,白柳,好好伺候两位客人,若是怠慢了,仔细你们的皮!”进门之后,梅姑立刻收起笑容,板着脸沉声嘱咐道。

“是,妈妈!”二人齐声应道,声音细细柔柔。

接着,梅姑又满脸堆笑,语气热络:“那二位就请自便吧,有事随时叫奴家,随叫随到。”

说着,她便转身离开了雅间。

元照转身来到桌前,只见上面已经摆满了好酒好菜,荤素搭配得宜,摆盘也精致。

她坐下之后,对着清漪和白柳温和地说道:“二位姑娘,可以开始了。”

那名叫清漪的姑娘抬眼望了望她,轻声问道:“不知客人想听什么?”

元照想了想说道:“就唱你们拿手的吧!”

“是!”

二位姑娘躬身行礼之后,在元照对面的凳子上坐下,随即一个拨响琴弦,一个拨动琵琶,优美婉转的曲调随之流淌而出,瞬间填满了整个雅间。

只听那白柳启唇唱道:

“一更鼓响烛火悠,贵客入楼情意柔

公子风度真风流,奴家见了喜心头

且把金樽满美酒,与君同饮解千愁

……”

元照和罗钦相对而坐,一边浅酌着美酒,一边品尝着美味佳肴。

不得不说,这迎香楼的酒香醇清冽,吃食也精致美味。

正好二人在魏家待了半天,肚子早就饿了,这会儿伴着小调,吃得不亦乐乎。

很快一曲唱罢,那位白柳姑娘停下琵琶,抬眼问道:“二位客人可还有想听的?”

元照对二人招招手,笑道:“唱了半天,两位姑娘应该也累了吧,快,过来陪我们吃两口。”

清漪和白柳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几分犹豫。

元照见状,笑得更温和了些:“怕什么,过来呀,我一个姑娘家,还能吃了你们不成?至于他……”

说着,元照转头看向罗钦,故意拖长了语调:“你们别把他当男人就行。”

(`⌒′メ)罗钦:我怎么就不是男人了?

听到元照的话,两位姑娘这才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琴和琵琶,慢悠悠地走过来坐下。

元照一边给二人斟酒,一边随口问道:“二位姑娘多大了?”

“奴家和白柳年十六。”清漪小声回答道。

“十六啊……”元照斟酒的动作一顿,随即撤去了二人身前的酒杯,“那酒还是不喝了吧。”

说着,她将酒杯往旁边挪了挪,又招呼道:“不喝酒就多吃菜。”

“多谢客官。”二人闻言,这才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元照夹了一筷子水晶虾饺放到清漪碗里,状似随意地问道:“听说这白鹿城里,数迎香楼最是消息灵通,不知二位姑娘可听过罗生典当行?”

“罗生典当行?”清漪夹菜的手顿了顿,脸上露出疑惑,随即摇摇头道,“不曾听说过这个地方。”

白柳也凑过来,疑惑地问道:“白鹿城有这么一家典当行吗?姑娘是从何处听来的这名字?”

元照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又笑了笑,语气轻松:“我也是听一个行脚商人随口提的,说那地方规矩怪得很,不是熟客引荐,连门都摸不着。”

清漪面露惊讶,睁大眼睛道:“竟还有这种古怪的地方,这还如何做生意?”

“那许是我弄错了,这样的地方确实很奇怪。”元照含糊其辞地糊弄了过去,随即从袖中掏出那小厮的画像,展开说道,“二位姑娘,我再想向你们打听个人。”

“什么人?”白柳探过头来,好奇地问道。

元照缓缓将画像展开,语气带着几分恳切:“是这样的,我有一堂哥,小时候因为家贫,不得不将其卖给伢人,如今家里情况好起来了,就想着将他找回来。前段时间,我听人说在迎香楼有看到过他,就想着来问问。”

她之所以没拿出面具人的画像出来打听,主要是那人太醒目了些,万一罗生典当行真的和迎香楼有关联,容易打草惊蛇。

她直接打听罗生典当行倒没什么,毕竟这典当行的存在虽对普通人来说是秘密,但知道的人其实不少,别人只会当他们想进罗生典当行进行交易。

可一旦她拿出面具人的画像,那就不一样了——没接触过罗生典当行的人,如何能得到其内部人员的画像?

虽说小厮也有可能是内部人员,但风险毕竟小些。

清漪和白柳盯着画像仔细看了一阵,眉头微蹙,像是在认真回想,随即同时摇摇头道:“没见过此人哎。”

“你们再想想。”元照又追问道。

清漪闻言,肯定地说道:“我们打小就在迎香楼长大,这里有什么人,我们自是一清二楚,确实没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