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神物现世,军机暗动(1/1)

承明殿的铜鹤香炉飘着沉水香,陈子元刚将檀木匣收进暗格,殿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相爷!"孟光的粗布官服沾着泥点,手里捧着个陶盆,盆里堆着几颗灰扑扑的块茎,"农部的老卒说这是您从西域带回来的'土蛋',可老仆瞧着和咱们的山芋没两样——"

话音未落,陶盆已被陈子元接了过去。

他指尖抚过块茎表面的芽眼,眼底泛起热意,像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不是土蛋,是土豆。"

刘备放下茶盏,龙纹袖口扫过案几:"朕昨日翻《齐民要术》,没见过这东西。"

"贾思勰没见过,是因为它长在万里之外的安第斯山。"陈子元将土豆轻轻搁在御案上,"臣在敦煌见胡商拿它当干粮,三亩地能收两千斤——"

"两千斤?"关羽"哐"地撞响座椅扶手。

这位红面将军向来不信虚言,此刻却倾身凑近,丹凤眼瞪得溜圆,"咱们蜀地的粟米,丰年也就亩产三百斤!"

"关将军若觉得臣吹牛,不妨跟去试种田看看。"陈子元转身时官袍带起风,吹得御案上的军报哗哗作响,"臣让人在成都北郊辟了五亩地,用粪肥拌了草木灰,昨日刚下种。"

孟光捻着花白胡须凑过来,枯瘦的手指戳了戳土豆:"相爷可知,去年试种占城稻折了三成?

老仆不是怕累,是怕再伤了百姓的心——"

"所以臣选了最贫瘠的红土地。"陈子元从袖中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是他在西域记的笔记,墨迹被汗水浸得模糊,"胡商说,这东西不择土,耐旱涝,就算虫蛀了,把坏的剜掉还能种。"他抬头时眼尾发红,像熬了几夜,"陛下,若能推广,往后灾年百姓不用啃树皮,军粮也不用靠借粮——"

"够了。"刘备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背。

帝王的掌心有常年握剑的薄茧,烫得陈子元一怔。

刘备盯着案上的土豆,喉结动了动:"你上次这么激动,还是说要修都江堰分洪。"

"那回修了三年,死了三十七个民夫。"陈子元声音发哑,"可修好后,蜀地再没闹过春旱。"

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炭块爆裂的轻响。

关羽突然站起来,震得地砖都颤了颤:"某这就派五百羽林卫守着试种田!

谁敢偷挖半颗土豆,某砍了他的手!"

"关将军且慢。"孟光扯住他的甲胄,枯树皮似的脸上总算有了活气,"老仆去调农部的犁耙,再让少府拨二十车粪肥——相爷说要密种,行距得寸寸量准了。"他捧着陶盆往外走,走到门槛又回头,浑浊的眼里闪着光,"要是真能收两千斤...老仆给相爷磕三个响头。"

"孟公且记着这话。"陈子元望着他佝偻的背影笑了,转身时却见刘备还盯着土豆。

帝王的指节抵着下颌,这是他沉思时的惯常动作。

"你前夜说'变来了',就是这土豆?"刘备突然问。

"不止。"陈子元走到殿角,揭开覆着锦缎的木架。

架上摆着三部两院的官印:农部的禾穗纹,军部的虎头纹,外交部的玉璧纹,还有军机处的玄鸟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臣让人刻了新官印,明日早朝便宣旨。

往后农部管耕织,军部管征伐,外交部通四夷,军机处...替陛下盯着天下动静。"

刘备伸手摸了摸军机处的印纽,玄鸟的喙部还带着刻刀的毛刺:"你这是要收权?"

"是要分权。"陈子元将茶盏推到他手边,"当年光武设尚书台,结果权落宦官;明皇帝设内阁,结果党争不断。

臣想了十年——"他指腹划过六部官印,"农部只问粮,军部只问兵,外交部只问商,军机处只问密。

谁越界,谁逾矩,陛下一目了然。"

"好个一目了然。"刘备突然笑了,拿起军机处的印往掌心一按,朱砂在龙袍上染了块红,"明日早朝,朕亲自给各部主官授印。"他望向殿外渐暗的天色,"至于这土豆...你且种着,朕让王越派暗桩守着。

若真成了,朕要在太庙告祭高祖——"

"陛下!"

殿外突然传来简雍的呼喊。

这位外交部主官平时总爱摇着羽扇说俏皮话,此刻却跑得冠带歪斜,腰间的玉牌撞得叮当响:"长安急报!"

陈子元与刘备对视一眼。

简雍擦着汗冲进殿内,刚要开口,却瞥见案上的土豆,愣了愣才说:"西方来的商队...近日在长安西市活动得太勤。

昨日有个康国胡商,用十车琉璃换了半车盐——"

"半车盐?"关羽皱眉,"康国不缺盐。"

简雍抹了把脸:"更怪的是,他们买的不是粗盐,是细盐。

臣让人查了,细盐商队的货单上写着'供西域贵人',可贵人要这么多细盐做什么?"

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

陈子元望着简雍发皱的官服,突然想起前日王越递的密报:月氏使者绕道河西,行踪诡秘。

他伸手将土豆收进锦盒,盒盖闭合的轻响里,仿佛听见千里之外的沙暴正在聚集。

"简卿且去查。"刘备端起茶盏,却没喝,"查清楚他们要细盐做什么,查清楚商队里有没有穿胡服的汉人——"他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更要查清楚,这动静是冲着土豆来的,还是冲着...朕的新官制来的。"

殿外的更漏敲了七下,夜色漫过飞檐。

陈子元望着案头未干的印泥,突然想起十年前在新野草庐,他画给刘备看的第一张舆图。

那时的墨迹淡得像雾,如今却浓得化不开——就像这土豆,就像这新官印,就像西边那团还未散开的疑云。

"陛下。"他轻声说,"臣去试种田守夜。"

刘备点头:"带二十个虎贲卫。"

"不用。"陈子元笑着系紧披风,"臣想一个人看看,这土能不能把金贵的土豆养胖。"

殿门在他身后闭合,漏出一线光,照亮阶下的砖缝。

那里有颗被遗落的小土豆,正悄悄拱开晨露浸润的泥土,芽尖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朱砂,像谁不小心滴下的,对未来的期许。

承明殿的烛芯“噼啪”爆响,火星子溅在简雍发皱的官服上,他后颈的冷汗这才顺着衣领往下淌。

刘备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龙纹袖口下青筋微跳——上回见陛下这般神情,还是去年秋凉时,曹操旧部在汉中策动粮商囤米。

"细盐。"刘备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西域贵人要细盐...是腌肉?

还是...制火药?"他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在王越腰间的鱼肠剑上。

情报总管王越立刻单膝点地,玄色劲装在烛火下泛着幽光:"陛下,三日前暗桩已在西市布了五组'挑担汉',专往胡商酒肆里送残羹。"他指尖摩挲剑穗上的珊瑚珠,这是陈子元教的障眼法——让暗卫扮作泼皮,既能套话又不引人疑,"臣这就加派二十个'叫花子'守着商队客栈,再让长安令放出风去,说蜀郡有流民要冲击州府...虚虚实实,保准他们摸不清咱们的底。"

刘备的拇指抵着茶盏边沿转了两圈,突然笑了:"好个虚虚实实。

子元总说'要让敌人看见想看见的',你倒学得快。"他抬袖示意王越起身,龙纹在锦缎下翻涌如波,"但有一条——"帝王的目光骤然锋利,"若真查到他们动了土豆的心思,莫要留活口。"

"喏。"王越叩首时发尾扫过青砖,起身时已不见了方才的从容,袖中滑出半卷密信——那是今早刚从敦煌传来的,写着康国商队里有个马夫,左手小指少了半截。

他捏着信角的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当年跟着董卓烧洛阳的死士才有的标记。

殿外突然传来甲胄相撞的脆响。

关羽单手按刀跨进门来,枣红脸膛上还沾着晨露:"陛下,南征军的粮草已备齐。

高览带三千步卒走陆路,庞德领楼船从巴郡下,约好十五日后在合浦郡碰头。"他指节重重叩在御案上,震得土豆锦盒都晃了晃,"交州那几个土酋还在赌咱们忙着新官制,某偏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刘备伸手按住他的手背,力道重得像按在战鼓上:"云长可知,子元前日在试种田说什么?"他望着殿外渐亮的天色,声音放得温和,"他说'要让天下人知道,大汉的刀,既能切菜也能杀人'。"帝王松开手时,案上的新官印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准了。

但有一条——"他抬眼盯着关羽的丹凤眼,"交州的稻种,一颗都不许烧。"

"某省得!"关羽大笑着甩袖,战袍带起一阵风,将简雍的官帽都吹歪了,"某让高览带二十车犁耙过去,打下一城就教百姓种稻子!"他转身时瞥见王越手里的密信,浓眉一挑,"西域那群鼠辈若敢来搅局,某打完交州就去砍他们的脑袋!"

"关将军且慢。"简雍手忙脚乱扶好帽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拽住关羽的甲片,"昨日臣在西市见着个白皮肤的胡僧,金发卷得像羊毛,说要见陛下...叫什么'艾利奥特'?"他挠了挠后颈,"说是从大秦国来的,带着本烫金的经书。"

刘备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王越立刻接话:"臣已查过,那僧人的船是跟着康国商队来的,行李里有拜火教的火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刘备微抿的嘴角,"不过他在客栈里只和商队里的老卒喝酒,说的都是'天堂'、'末日'之类的疯话。"

"末日?"刘备突然低笑一声,指尖划过军机处的玄鸟印纽,"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新花样。"他抬眼望向殿门,晨光正透过檐角的铜铃漏进来,在金砖上洒下一片碎金,"去传旨,明日未时,让那艾利奥特进殿。"

王越与简雍同时躬身领命。

关羽大笑着拍了拍简雍的肩膀,震得他腰间玉牌叮当响:"你且准备着,某倒要看看这胡僧的嘴,比某的青龙刀利不利!"话音未落,人已大步跨出殿门,甲胄声渐远,只余檐角铜铃在风里轻响。

刘备望着空荡荡的殿门,忽然伸手打开暗格,将土豆锦盒抱在膝头。

块茎表面的芽眼上还沾着晨露,像极了十年前,子元在草庐里画舆图时,砚台边凝的水珠。

他轻轻抚摸着锦盒上的云纹,听见殿外传来小宦官的尖嗓:"艾利奥特主教到——"

帝王的手指骤然收紧。

锦盒里的土豆在晨露中微微发烫,仿佛能透过木匣,触到千里之外试种田的泥土气息。

而那道带着异邦口音的"参见大汉皇帝",正随着穿堂风卷进殿来,在沉香与铜鹤香炉的轻烟里,搅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