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三皇子府门重开(1/1)

景王府那两扇朱红大门紧闭了整整一百八十个日夜,门前的石狮子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晦暗的尘埃。京城的权贵们早已习惯了绕道而行,府邸周遭的空气都带着一种被遗忘的冷清。然而,当冬日的积雪消融,早春第一缕带着暖意的风吹过崇仁坊的屋檐时,那两扇沉重的府门,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伴随着沉重而悠长的“吱呀”声,缓缓开启了。

没有盛大的排场,没有喧天的鼓乐。三皇子朱翊钧一身素净的亲王常服,面色略显苍白,却洗去了半年前闭门时的怨毒与戾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与…谦卑。他在府门前整了整衣冠,对着皇宫的方向深深一揖,然后才在几名沉默内侍的簇拥下,登上了早已备好的、同样低调的青呢马车。

乾清宫东暖阁。

皇帝端坐御案之后,目光平静地看着跪伏在地的儿子。半年不见,朱翊钧似乎清减了些,眉宇间那股咄咄逼人的锋芒也收敛了许多。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和沙哑,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儿臣…儿臣罪孽深重!半载闭门,静思己过,方知往日骄纵任性,驭下无方,以致府中宵小胆大妄为,酿成临清惨祸,惊扰圣躬,祸国殃民!儿臣…儿臣愧对父皇天恩,愧对祖宗社稷!儿臣…知错了!”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言语恳切,情真意切,甚至挤出了几滴悔恨的泪水。没有辩解,没有推诿,只有深深的“自责”与“反省”。这副痛改前非的模样,与半年前那个在金銮殿上失魂落魄、满腹怨怼的亲王判若两人。

皇帝静静地看着他,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层“悔过”的表象,直抵内心。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半年,你可想明白了?”

“儿臣想明白了!”朱翊钧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语气却异常坚定,“身为皇子,当以社稷为重,以父皇教诲为圭臬,修身养性,谨言慎行!儿臣往日…太过浮躁,太过急功近利,被权欲迷了眼,忘了本分!从今往后,儿臣定当洗心革面,恪守本分,绝不再让父皇忧心!绝不再行差踏错!”

“嗯。”皇帝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审视着儿子,“你能有此觉悟,朕心稍慰。望你…言行如一。起来吧。”

“谢父皇隆恩!”朱翊钧再次叩首,才恭敬地站起身,垂手侍立,姿态恭谨得无可挑剔。

从乾清宫出来,朱翊钧脸上那副沉痛悔过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眼底深处一片冰冷的平静。他抬头望了望宫墙上方那片被分割的、湛蓝的天空,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闭门思过?洗心革面?呵…这半年,他失去的是表面的自由,收获的却是刻骨的仇恨和更加清醒的算计!父皇的“宽恕”,不过是帝王权衡之术,是给皇室、给天下人看的姿态!而他朱翊钧,早已不是半年前那个只会狂怒咆哮的莽夫了。

回到景王府,府门依旧敞开,但门庭却并不若想象中冷落。早已有数辆看似普通、却挂着特殊标识的马车悄然停在侧巷。当朱翊钧步入那间重新布置、更加隐秘的书房时,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有须发皆白、眼神阴鸷的勋贵老臣;有面容古板、满口“祖制”的清流领袖;还有几位神色精明、一看便是地方大员心腹的代表。

“殿下!”众人见朱翊钧进来,纷纷起身行礼,眼神中带着压抑的激动和期待。

朱翊钧在主位坐下,脸上重新挂起温和却疏离的笑意,抬手虚扶:“诸位大人不必多礼。本王闭门思过,累诸位忧心了。”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众人,如同检阅一支蛰伏已久的军队,“这半年来,朝中风云变幻,本王虽身居府内,然心系社稷,耳目未绝。内阁之议,甚嚣尘上;漕运新法,其势汹汹。不知诸位大人…作何感想?”

武定侯徐光祖第一个忍不住,重重一哼:“殿下!那内阁制就是悬在咱们头上的刀!一旦设立,李承宗那老匹夫必为首辅!到时候,咱们勋贵的爵禄、六部的权柄,都得看内阁那几个人的脸色!还有那漕运新法,断了多少人的财路?李承宗父子,这是要掘咱们的根基啊!”

“徐侯爷所言甚是!”一位清流领袖接口道,他捋着山羊胡,忧心忡忡,“李承宗假托革新之名,行揽权之实!其子李明更是爪牙鹰犬!如今父子二人,一个要入阁掌中枢,一个握漕运控财源,权柄熏天!长此以往,朝堂之上,岂还有我辈立足之地?太子殿下…恐也为其所挟!”

“江南那边也是怨声载道!”一个地方代表低声道,“新法严苛,稽核繁复,漕口、把头、还有依附其上的地方大户,利益大损!地方官夹在中间,苦不堪言!殿下,如今朝中反对内阁之声虽被陈文瑞那老匹夫暂时压下,但暗流汹涌!漕运新法在地方更是阻力重重!此乃天赐良机啊!”

朱翊钧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认同,心中却在冷笑。恐惧,是最好用的粘合剂。这些勋贵、清流、地方势力,对内阁制的恐惧,对漕运新法损害其利益的愤怒,正是他朱翊钧重组势力、东山再起的最好养料!

“诸公之忧,亦是本王之忧!”朱翊钧沉痛地叹了口气,随即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父皇受奸人蒙蔽,执意革新。然,祖制不可轻废,民意不可不顾!我等身为臣子,匡扶社稷,责无旁贷!内阁制祸国殃民,漕运新法扰民伤财,此乃共识!”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手指点向京城,又划过运河,最终落在江南富庶之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内阁之议,交付有司‘详议’,正是我等发力之时!务必在细则上寸土必争,拖!耗!让这内阁胎死腹中!至于漕运新法…”

朱翊钧的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其在地方推行,漏洞百出,民怨沸腾!这正是我们的机会!联络各地,凡新法推行之处,务必‘阳奉阴违’,‘因地制宜’,制造难题!把水搅浑!让那李明疲于奔命,焦头烂额!让天下人都看看,这所谓的‘良法’,是如何的劳民伤财,寸步难行!”

“殿下英明!”书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附和声。反对内阁制和阻挠漕运新法,成了景王府重新开张后的核心战略,也成了朱翊钧整合各方反对力量、重塑势力的旗帜。这座重新开启的王府大门,不再是囚笼的出口,而是一个新的、更加隐秘也更具威胁性的风暴中心!蛰伏半年的毒蛇,吐出了更加致命的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