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阴行重开摆渡日(1/1)

阴行重开摆渡日

黄河水在清明夜泛着冷铁似的光。

墨十三的竹刀压在傀儡后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具由竹骨、旧仵作衣和骨哨扎成的傀儡,此刻正被他推着往无名阴船走。

船身覆着层薄霜,船头半盏纸灯歪歪扭扭,灯面还留着被火舌舔过的焦痕。

"十三叔,船板滑。"小满攥着傀儡的布袖,另一只手揪住沈知秋的衣角。

她阴眼初开,能看见河面上浮着无数半透明的"魂字",像被风吹散的墨迹,正随着雨丝簌簌坠落。

沈知秋的符笔在灯芯上一点,符火"腾"地窜起,火光映得河面粼粼发亮——那些原本该是亡魂的倒影,竟成了赶尸匠肩上摇晃的铜铃,问米婆碗里滚动的白米,傩戏班主脸上青面獠牙的面具。

"是各地阴行传人。"韩九叔的声音裹着河风撞进众人耳里。

他立在岸上,手里捧着本泛着血锈的《洗冤鬼录》,每念出一句"阴行不绝,自有后来者",声音便沉几分,"他们以行规叩首,是认这傀儡为新执火者。"

傀儡忽然轻轻一颤。

白小芩的右瞳亮起清冽的光,陆九溟的左瞳浮起温软的笑,两簇光在雨夜里交织成网。

阴籍从傀儡袖中滑出,没等谁去接,便自行悬在半空。

第一页"唰"地翻过去,新刻的铭文在月光下泛着银:"执火者归,名录自销。"

沈知秋手腕一痛——他腕间那枚跟着他十年的阴籍金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河对岸的山坳里传来细碎的"咔嗒"声,十三百阴籍持有者的金印同时碎裂。

小满仰起脸,看见那些"魂字"像被抽走了线的风筝,全往黄河里坠,坠进白小芩与陆九溟的双瞳里,化作两团更亮的火。

"她在写。"沈知秋突然抓住傀儡的手腕。

傀儡指尖微不可察地抽动,像在虚空里描摹什么。

他迅速展开怀里的符纸,墨迹便顺着指尖轨迹爬上去:"寻十二圣物,非为集权,为镇裂隙。"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白小芩惯有的锋锐,"原来她......"他喉结动了动,"她的意识没全回来。

一半在傀儡里,一半还在'门内',用圣物撑着地脉封印。"

韩九叔从怀里摸出最后半块"注销印"残片。

残片边缘还沾着百年前的血渍,他看了眼傀儡,又看了眼河面,突然抬手扔进河心。

水面"轰"地裂开道缝,一座由纸、骨、铜、木搭成的微型义庄升起来——纸扎的檐角挂着半片焦鸢,骨刻的牌匾写着"无常簿",铜铸的香案摆着归魂瓮,木雕的案几压着《洗冤鬼录》。

"这是十二圣物的共鸣体,阴行枢。"韩九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当年我们想锁魂,现在该......"

墨十三没等他说完。

他攥着傀儡的手按在阴行枢中心,竹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又轻轻压在自己心口:"你走你的路,我们走我们的。"傀儡体内的魂火"腾"地暴涨,白小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混着陆九溟的尾音:"我不是归来,是重生——阴行新律:不录名,不锁魂,只渡有德者。"

小满突然松开手往船头跑。

她怀里揣着只新扎的纸鸢,鸢面用炭笔描了两张模糊的脸,一个是陆九溟的笑,一个是白小芩的倔。

她踮着脚把纸鸢抛向天空,纸鸢打着旋儿升上云层,突然"轰"地燃成一团火,像颗流星划破夜空。

千里外的镇龙台废墟里,那盏悬了三年的命灯轻轻晃了晃。

灯芯上的火星溅开,映出灯壁上若隐若现的字迹:"待纸鸢燃尽时,裂隙再无门。"

沈知秋望着天空里的火线,忽然笑了。

他摸出怀里的符纸,把"寻十二圣物"的字迹小心折好:"她没回来......但她也没走。"

墨十三蹲下来,替傀儡理了理被雨打湿的发梢。

竹刀在他掌心刻下道浅痕,像在刻什么约定。

韩九叔合上《洗冤鬼录》,转身往义庄走,背影被月光拉得老长。

小满趴在船舷上数星星,数着数着就靠在傀儡怀里睡着了。

阴船不知何时动了。

船桨划水的轻响里,墨十三摸出骨哨轻轻吹了声。

风裹着哨音掠过河面,掠过山坳里的赶尸铺,掠过苗疆的傩戏台,最后钻进义庄的窗缝——

那里,一盏新的长明灯正被点亮。

灯芯跳了跳,火光里映出张陌生的脸,正踮着脚往供桌上摆碗热粥。

三年后,秋夜。义庄院中灯火通明,不再是为照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