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彻夜守候（1/1）
刺骨的寒冷。这是李辰浩恢复意识时的第一感受。他仿佛被埋在一片冰冷的黑暗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擦肺部的疼痛。他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被什么粘住了；想移动四肢，却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他还活着！"一个陌生的声音用藏语惊呼道，"快拿热羊奶来！"
温热的液体被小心灌入李辰浩口中，带着浓郁的奶香和一丝腥味。他本能地吞咽，暖流从喉咙扩散到胸口，驱散了一丝寒意。渐渐地，他感觉到有人正用粗糙但温暖的手掌摩擦他的身体，特别是那些已经失去知觉的肢体。
"不能太快，"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冻伤的人要慢慢回暖，否则血液回流会要了他的命。"
李辰浩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视线模糊不清。他躺在一个低矮的帐篷里，周围晃动着几张陌生的面孔——黝黑的皮肤，高耸的颧骨，眼睛细长而明亮，是典型的藏北游牧民族长相。他们穿着厚重的羊皮袄，脖子上挂着奇特的骨质饰品。
"汉人，你听得懂我说话吗？"那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这次用的是生硬的汉语。
李辰浩微弱地点点头，喉咙里挤出一个嘶哑的"是"。
"我是多吉，塔克部落的族长。"老人凑近了些，他的脸上布满皱纹，像一张风干的羊皮纸，但眼睛却明亮如星辰，"我们在雪堆里发现了你，像挖冬虫夏草一样把你挖了出来。"
李辰浩努力回忆着发生了什么——雪崩、逃亡、火雷...赵明和证据！他猛地挣扎着要起身："我的同伴...密信..."
"别动！"多吉按住他，"你的手脚差点冻掉，我们花了三天时间才把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三天？李辰浩心头一震。大法会就在这两天举行，如果赵明没能及时将证据送到...
帐篷门帘被掀开，一阵寒风卷入，跟着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背着一把几乎与他等高的长弓。
"阿爸，有军队朝这边来了，"年轻人警惕地看了李辰浩一眼，"是清军，领头的是个皇子。"
多吉族长眉头紧锁："多少人？"
"两百左右，全是精锐骑兵，带着御医和补给。"年轻人回答，"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
李辰浩心跳加速——难道是胤禛亲自来了？四皇子竟然冒险深入西藏？他再次尝试起身，这次成功了，虽然浑身像被千万根针扎一样疼痛。
"那可能是...找我..."他喘息着说，"我是大清密探..."
多吉族长和儿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老人沉思片刻，突然问道："你和准噶尔人是什么关系？"
"敌人。"李辰浩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们扶植假达赖喇嘛，企图控制西藏。"
帐篷内突然安静下来，所有塔克族人都盯着李辰浩，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多吉族长缓缓点头："我们塔克部落与准噶尔人有血仇。十年前，他们为了抢夺我们的草场，屠杀了我的两个儿子和三百族人。"老人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如果你真是对抗准噶尔的人，那就是我们的朋友。"
李辰浩忍着剧痛，郑重地向老人行了一个藏族礼仪："我以性命起誓，所言非虚。请带我去见清军，他们能保护你们的部落。"
多吉族长沉思良久，终于点头："诺布，准备担架。我们送这位汉人朋友去见他的皇子。"
胤禛勒住马缰，抬手示意部队停下。他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山脉，俊朗的面容被高原的寒风吹得泛红，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虽然只有二十多岁，但他身上已经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决断。
"殿下，再往前就是危险区域了。"副将策马上前，声音中带着担忧，"我们已经超出预定搜索范围，万一遇到准噶尔主力..."
"继续前进。"胤禛的声音不大，却不容反驳，"李辰浩不会无缘无故失踪，他一定带着重要情报。"
副将还想劝阻，远处山脊上突然出现几个黑点。清军立即进入戒备状态，弓箭上弦，刀剑出鞘。胤禛却抬手示意放松——那些是牧民打扮的人，其中两人抬着一个担架。
"去看看。"胤禛催马前行，亲兵们紧随其后。
双方在一条冰封的小溪边相遇。塔克族人放下担架，多吉族长上前一步，右手放在胸前向胤禛行礼。
"尊贵的皇子，我们带来了您的朋友。"多吉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胤禛翻身下马，大步走向担架。当他看清担架上那个面色惨白、嘴唇青紫的人时，素来冷静的面容瞬间变色。
"辰浩！"他单膝跪地，颤抖的手指轻触李辰浩的颈部脉搏。微弱的跳动让他如释重负，"御医！立刻！"
随军御医迅速上前检查。李辰浩勉强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剑眉星目，轮廓分明，正是四皇子胤禛。
"殿...下..."他艰难地开口，声音细如蚊呐，"密信...赵明..."
"别说话。"胤禛握住他冰冷的手，"你安全了。"
御医检查完毕，面色凝重："殿下，李大人严重冻伤，尤其双手双脚已有坏死迹象。需要立即治疗，否则恐怕..."
"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胤禛命令道，然后转向多吉族长，"感谢你们救了我的臣子。大清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多吉族长深深鞠躬："殿下，准噶尔人正在集结兵力，准备在拉萨大法会上公开假达赖喇嘛。我们的眼线报告，他们已经控制了哲蚌寺和大部分贵族。"
胤禛眼神一凛："什么时候？"
"明天日出时分。"
胤禛沉思片刻，突然解下腰间一块玉佩递给多吉："族长，请带你的族人暂时撤离这一区域。战争即将来临，这块玉佩能保你们平安通过清军防线。"
多吉郑重接过玉佩，再次行礼后带着族人迅速离去。胤禛则命令亲兵小心抬起李辰浩，全军撤回临时营地。
清军营地中央的大帐内，炭火盆烧得通红，却仍驱散不尽高原的寒气。李辰浩被安置在最柔软的毛毯上，身上盖着胤禛自己的貂皮大氅。御医已经为他处理了冻伤，涂上特制的药膏，并用羊皮包裹住他乌青的双手双脚。
"殿下，李大人的情况很危险。"御医低声向胤禛汇报，"冻伤已经深入肌肉，如果今晚发热不退，恐怕..."
"没有恐怕。"胤禛打断他，"你必须救活他。"
御医额头渗出冷汗："微臣尽力。但需要有人每隔一个时辰为他按摩肢体，促进血液流通。"
"我来。"胤禛毫不犹豫地说。
"殿下！这如何使得..."副将和御医同时惊呼。
"退下吧。"胤禛摆摆手，"明日还有硬仗要打，你们都需要休息。"
众人不敢违抗，只得退出大帐。胤禛在炭盆边暖了暖手，然后坐到李辰浩身边，轻轻揭开包裹他右手的羊皮。那只手青紫肿胀，指尖已经发黑。胤禛挖了一块药膏，从手腕开始，一点点向手指方向按摩，动作轻柔而坚定。
"辰浩，坚持住。"他低声说，虽然知道对方可能听不见，"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雍和宫的演武场上，你一个人放倒了三个八旗子弟。"
李辰浩在昏迷中微微皱眉，似乎真的在回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他刚被选入密探队伍，因武艺出众被推荐到雍和宫表演。当时还是少年的胤禛一眼看中了他的才能，将他招入自己麾下。
"你总是这么不要命。"胤禛继续说着，转到另一只手，"上次在江南查私盐案也是，一个人潜入贼窝。这次又..."
他突然停住了，因为李辰浩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殿...下..."微弱如蚊呐的声音。
胤禛立即俯身："我在。别说话，保存体力。"
"赵明...密信...山南..."李辰浩断断续续地说着，"灵童...真的..."
"赵明已经安全抵达西宁，密信正在快马加鞭送往京城。"胤禛安慰他，"我提前出发来接应你，就是怕准噶尔人狗急跳墙。"
李辰浩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大法会...明天..."
"我知道。"胤禛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已经命令先锋部队连夜赶往拉萨，务必阻止他们公开假达赖喇嘛。"
"不..."李辰浩挣扎着要起身，"准噶尔...埋伏...陷阱..."
胤禛轻轻按住他："别担心，我有准备。"他继续按摩着李辰浩的双脚，"你现在的任务是活下来，这是命令。"
帐外，高原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细碎的雪粒拍打在帐篷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帐内，炭火偶尔爆出一两点火星，映照着胤禛专注的面容和李辰浩苍白的脸。
深夜，李辰浩的高烧终于退了一些。他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徘徊。有一次他睁开眼，看到胤禛仍坐在身边，正在为他更换额上的冷毛巾。
"殿下...您该休息了..."李辰浩虚弱地说。
胤禛摇摇头，将毛巾浸入旁边的冰水中拧干："我不累。"
月光从帐篷的缝隙中洒落，为胤禛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李辰浩恍惚间想起京城的传闻——四皇子冷面无情，行事果决狠辣。但此刻为他这个小小密探彻夜守护的胤禛，却与传闻大相径庭。
"为什么...亲自来..."李辰浩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胤禛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因为西藏太重要了。如果准噶尔控制达赖喇嘛，整个西北将永无宁日。"他顿了顿，"也因为...我信任你。"
简单的"信任"二字，在皇室中何其珍贵。李辰浩心头一热，想起这五年来胤禛对他的知遇之恩。从一个普通旗人到皇帝密探，再到独当一面的小队首领，每一步都有胤禛的提携。
"仓央嘉措...给了我证据..."李辰浩断断续续地说出在拉萨的经历，包括那个被药物控制的假灵童和卓玛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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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听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准噶尔人比我想象的还要狡猾。他们知道达赖喇嘛在藏民心中的地位，想通过控制宗教来控制西藏。"
"您...信佛吗？"李辰浩突然问了个大胆的问题。
胤禛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作为皇子，我尊重一切有利于江山社稷的信仰。"他的表情变得深邃，"但作为胤禛，我相信众生平等，佛法无边。"
这不是官方回答，而是肺腑之言。李辰浩感受到了胤禛罕见的一面——超越政治算计的真实信仰。
"仓央嘉措...他是个真正的活佛..."李辰浩喃喃道，"他写的情诗...能穿透人心..."
"我读过。"胤禛轻声说，竟然背诵起来，"'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确实动人。"
两人沉默下来，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打破寂静。在这雪域高原的深夜，君臣之间的界限似乎变得模糊，更像是两个为共同理想而奋斗的战友。
"睡吧。"最终胤禛打破沉默，"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李辰浩微微点头，闭上了眼睛。就在他即将入睡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
"殿下！紧急军情！"副将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胤禛迅速起身掀开帐帘。副将满头大汗，手中握着一封加急密信："赵明他们遭遇伏击！密信...密信被准噶尔人截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