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玄光之下·抉择之后(1/1)
朱雀门的暮色漫过飞檐时,苏婉儿的靴底碾碎最后一片银杏叶。
她望着府门朱漆上斑驳的金漆,喉间泛起一丝钝痛——那抹玄光消散后,腕间的系统手环便如死物般冰凉,像块被抽走魂魄的玉。
"阿妹。"苏明远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他腰间的剑穗在风里晃了晃,"老爷子在正厅等你,茶都续了三盏。"
正厅的紫檀木桌上,苏老爷子的茶盏沿儿凝着层薄垢。
他抚着花白的胡须,目光扫过苏婉儿空荡的手腕:"你说要召集我们议事,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苏婉儿在他下首落座。
烛火映得她眼尾微红,那是前世图书馆里看《资治通鉴》时也不曾有过的灼痛:"系统没了。"她直截了当,"昨日在朱雀门,它说命运线闭合失败,再没动静。"
苏明远"哐当"一声碰翻茶盏。
滚烫的茶水溅在他手背,他却浑然不觉:"那...那我们之前的计划?
陇右的马场,蜀中的盐井..."
"更要做。"苏婉儿按住他发颤的手腕,"正因为没了外力,才要把每一步都走得更稳。"她转向老爷子,"祖父,您总说苏家要守得住清白。
可如今这世道,清白是守不住的——我们得自己打出一片天地。"
老爷子的手指在桌沿叩了叩。
他年轻时也见过武周乱局,此刻倒比两个小辈沉稳:"你既说不靠外力,我便信你。
只是..."他盯着苏婉儿眼底的坚定,忽然笑了,"当年你母亲被抬为妾室时,我还嫌庶女难成气候,到底是我老眼昏花了。"
小六子抱着算盘从廊下探出头,发顶沾着片银杏叶:"娘子,我把陇右商队的账册都誊了三份,吐蕃人爱用的羊脂玉、蜀锦的价码也标好了。"
苏婉儿伸手替他拿掉叶梗:"明日你随周管事去西市,先跟粟特商队学看货单。
记住,要让他们觉得你是个会算钱的机灵小子,不是苏家的人。"
小六子眼睛亮起来,算盘珠子在掌心拨得噼啪响:"晓得嘞!
我定把胡商的斤两都算进咱们的账本里。"
次日卯时三刻,苏老爷子的马车刚出府门,便被太子府的中使截住。
中使甩着拂尘尖声传话:"太子爷在含元殿东偏殿候着,苏大人请。"
含元殿的金砖被晨露浸得发凉。
苏老爷子跪下行礼时,瞥见太子案头压着半封密信,墨迹未干的"苏氏通敌"二字刺得他心跳漏了一拍。
"苏卿。"太子放下茶盏,青瓷与檀木相碰的脆响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飞散,"昨日有人密报,说你府中藏着边军密信。
可有此事?"
老爷子额头渗出细汗,却将腰板挺得更直:"臣家中只有小儿读兵书的抄本,若说密信...怕是哪个混小子把《孙子兵法》当密信了。"
太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盏茶工夫,忽然笑了:"苏卿倒是护短。"他挥了挥手,"即日起,苏氏不得参与朝政事务。
你且回去,管好后院吧。"
回府时,老爷子的青衫后襟浸了冷汗。
他在厅里来回踱步:"太子这是敲打我们,怕我们跟边军走太近。
婉儿,这可如何是好?"
苏婉儿正翻着陇右的地契,闻言头也不抬:"好得很。"她抽出张地图摊开,指尖划过蜀道的褶皱,"参与朝政要抛头露面,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藏起锋芒。
祖父且看——"她指向蜀中盐井的标记,"盐铁是命门,等安禄山起兵,长安断了盐,这些井就是救命的泉眼。"
苏明远抱着一摞兵书进来,剑穗扫过她的手背:"阿妹,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不继续给边军送粮?"
"因为现在送粮是显眼的靶子。"苏婉儿将地契收进铜匣,"等战火烧到潼关,边军缺粮时,我们的商队再带着粮车出现在陇右——那时,他们才会把我们当盟友,不是施舍者。"
三日后的午后,长安西市的胡饼摊前炸开一片喧哗。
卖胡饼的老张头举着张黄纸跑过苏府角门:"快看!
有人告苏家通叛党!"
苏婉儿正在书房核对蜀中商队的货单,闻言将算盘往桌上一扣。
她掀开窗棂,正看见御史台的皂衣官差踩着青石板进来,领头的手里攥着那张告发状。
老爷子迎出去时,脊背挺得像根老松:"我苏家自高祖起便是良民,上可查宗谱,下可问街坊。
若真有通叛之事,张某人怎不直接去大理寺?"他指了指告发状上模糊的指印,"这墨色新得很,怕是夜里刚写的。"
御史官差翻了半时辰账册,连库房的米缸都敲了,最终黑着脸走了。
小六子追着看他们出了门,回来时气呼呼的:"那状子上的字歪歪扭扭,倒像我刚学写字时写的!"
"有人急了。"苏婉儿摩挲着腕间的手环,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急着把水搅浑,好让我们自乱阵脚。"
晚间,陈老夫子被请进后园。
他拄着斑竹拐杖,袖口沾着族学孩子们的墨渍:"婉儿请老夫来,可是要听武周旧事?"
石桌上摆着两盏桂花酿,酒液在月光下泛着蜜色。
苏婉儿斟满酒:"当年您给我们讲《旧唐书》,说武后称帝时,多少世家被血洗。
可您没说,那些活下来的,都是早把根基扎到地方的。"
陈老夫子的手顿在半空。
他望着这个总在族学里问"女子为何不能掌家"的庶女,忽然笑了:"历史如棋,落子无悔。
可有些人,偏要把棋盘掀了重摆。"
苏婉儿心口一震。
她从袖中取出个蓝布包裹,展开是本泛黄的手抄本:"这是《治蝗术》,您教过我,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蝗虫过境饿殍千里。
学生没别的,只愿先生能用这书,多救些百姓。"
陈老夫子翻开书页,指尖微微发抖:"这法子...比《齐民要术》里的更妙。
你...你从哪得的?"
"从该来的地方。"苏婉儿没接话,她望着腕间忽然泛起的微光——那是系统最后的残响,像流星划过天际,转瞬即逝。
深夜,苏婉儿独自登上阁楼。
她望着长安城的灯火,忽然想起前世图书馆的那页纸:"安史之乱,生灵涂炭。"可此刻她脚下的土地,还留着小六子算盘的噼啪声,苏明远练剑的清啸,老爷子翻族谱的叹息。
"真正的历史,才刚刚开始。"她对着风说。
千里之外的陇右节度使府,烛火在密令上跳动。
节度使捏着信笺的手青筋凸起,信尾的朱印还带着墨香:"苏氏既脱控,速行第二策。"
次日清晨,小六子捧着个带泥的竹筒冲进院子,发顶的银杏叶早不知落在哪儿了:"娘子!
陇右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