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不对等交锋(1/1)
演习结束,车队沉默地驶回招待所。
格列斯夫和德米特里没回自己房间,默不作声地跟着周秉昆进了他那间套房。
厚重的门关上了,隔绝了走廊的声音。暖气已经上来,训练场上的寒气似乎还没散尽。两人站在沙发边,没坐。
格列斯夫脸上那种嘻笑的颓唐和强撑的硬气不见了,只剩下一种复杂的、带着疲惫的严肃。德米特里更是沉默,目光有些飘忽,似乎在回忆训练场上那震天的“杀”声和闪电般的身影。
周秉昆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露出里面草绿色军装。他没看他们,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哈桑城区低矮的屋顶和远处苍茫的山影。军营的嘶吼声仿佛还在空气中隐隐回荡。
窗外,北疆初冬的天色是浓稠的墨蓝格列斯夫叹口气说“周,其实不必这样,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我们是朋友嘛”
“签图门江协议时,你们也是这么说的,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才把丑话说在前面,我们是有能力让协议履行下去的”周秉昆的笑意里藏着刀锋。
德米特里陷坐在深棕色丝绒沙发里,贵重的毛呢大衣敞着怀,露出底下同样皱巴巴的衬衫领口。他灌了一大口茶水,玻璃杯底磕在红木茶几上,“哐”一声轻响。
“周!”他抹了把嘴,通红的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斯拉夫腔调里全是自嘲,“莫大斯科那些老爷们…哈!是见钱眼开的,脚盆鸡才开出十亿美金,他们就敢乱来。
现在一听每年又有五十亿美金进账,眼珠子红得滴血!要不是几个碍事的老古董,还在委员会里碍事,我们当初将消息传回国后…嘿!”
他摊开手,做了个爆炸的手势,“他们恨得立刻让我们找你们把字签了!上帝作证,贪婪真是最好的催命符…”
格列斯夫也坐到沙发上,不过坐得笔直,脸色有些不屑,手指神经质地捻着大衣纽扣,口里嘟囔着“什么规则都得给金钱让道,那些老爷们不再是以前的……,他们才是最大的蛀虫”
周秉昆没碰面前那杯热茶。他靠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军绿棉袄敞着怀,指间夹着半截“大前门”,烟缕慢悠悠往上飘。窗外,巡逻兵换岗的口令声短促、冰冷,隐约传来。
“外东北那些冻土,”周秉昆开口,声音不高,像北疆夜里冻硬的地面,“在你们手里,是包袱。挖不出金子,养不活人,还得往里填卢布填人命守着。”
他弹了下烟灰,火星子簌簌往下掉,“咱们…总归还是一个阵营的同志。图门江那边,我们可曾亏过你们一分?”
他目光扫过两人,沉甸甸的,“守信,是刻在我们骨头里的规矩。所以今天才带你看一看我们的战士……。”
德米特里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抬起头,声音发干:“周…图门江的框架…现成的。这次,更简单。”
他像是怕自己反悔,语速加快,“黑大江以北,六十万!巴尔什湖以东,四十四万!伊犁河谷,七万!帕米尔高原,两万!还有唐努乌梁海…三十万!租期九十九年,年租…五十亿美金。”
他一口气报完,像卸了千斤担子,又像被抽空了力气。“这条件我们没异议,如果签了协议,我想,那些老爷也不敢再闹,没人和钱过不去,现在的泛亚,比政府还政府。”
格列斯夫抓起酒瓶又给自己倒满,金黄色的液体晃荡:“对!就这个!干净利索!省得再扯什么分成、管理权…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他仰头灌下,辣得龇牙咧嘴。
周秉昆把烟头狠狠摁进堆满烟蒂的搪瓷缸里,“滋啦”一声火星灭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那双在北疆风雪里淬炼过的眼睛,像两把冰锥,直直钉进格列斯夫和德米特里眼底:
“协议签了,就得焊死!再敢像上次图门江那样,起了歪心思,想撕毁…”他声音陡然沉下去,带着西伯利亚寒流般的凛冽,“土地,你们永远别想拿回去!租金?”他鼻腔里哼出一声极冷的嗤笑,“一粒米都别想再见到!听明白了?”
德米特里像是被那目光烫到,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并拢了那条好腿。
图门江仓库外那场一边倒的“摩擦”,北疆安保部队沉默高效的铁拳,瞬间冲回记忆,让他后背窜起一股寒气。他嘴唇哆嗦:
“…不会也不敢了…真不敢了…那次…教训太深…”他抬手抹了把额头,“你们的人…太厉害了…我们是求财的,不是…不是求揍的…”话里带着后怕和一丝难言的屈辱。
“还有个茬儿,”周秉昆靠回沙发,语气平了些,但依旧绷紧,
“跟图门江一样,补充条款写清楚:万一…我是说万一,谁的国内天翻地覆,换了人间,政权没了…”
他顿了顿,让那残酷的可能性在沉默里发酵,“那这些土地,自动归新主。白纸黑字,谁也赖不掉。”
格列斯夫和德米特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和认命。有图门江的前车,这条款像悬在头顶的剑,不接受?连眼前这五十亿都吃不到嘴。格列斯夫颓然挥挥手:“行…行吧!照旧!都照旧!”
德米特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带着点小心:“周…协议归协议。那冻土上开矿、修路、建营地…总得用大型机械吧?”他搓着手,“你说过…要优先考虑我们国内的设备的租赁…或者买都行!好歹…给国内那些快厂子…留口汤?也给一线工人一些甜头”
周秉昆看着他,脸上慢慢浮起一丝淡笑,带着十足的掌控。他重新拿起烟盒,慢条斯理地磕出一支烟,在拇指指甲盖上顿了顿:
“放心,我们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该用你们的设备,跑不了。”
他划着火柴,橘黄的火苗跳动着,映亮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只要你们…别再像上次那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好好的买卖,又搅成一锅夹生饭。”那嗤笑的尾音,像鞭梢一样,轻轻抽在对面两人脸上。
火柴燃尽,一缕青烟混着暖气片的烘烤味和伏特加的辛辣,弥漫在死静的套房里。窗外,寒风卷过秃枝,呜呜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