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重归平静(1/1)

紫黑刀气如毒蟒缠上石禾手腕,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断刀金光骤然黯淡——方才为压制波儿邪功,藤脉之力已耗去七七八八,胸口噬魂诀的余毒又趁机翻涌,喉头涌上腥甜。波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残刃带起三道血弧,直取他心口旧伤,“师父,您护不住所有人!”

刀锋距石禾不足一尺时,他突然觉出异样。丹田处竟腾起股陌生热流,顺着经脉直冲百会,眼前波儿的脸、紫雾里的藤影瞬间开始扭曲,耳边厮杀声像隔了层水膜,只剩心脏擂鼓般的轰鸣。那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残卷《神魂颠倒功》,只说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可练,此刻他才懂,所谓“神魂颠倒”,竟是要先碎了执念,忘尽前尘。

“嗡——”断刀突然脱手,金光在半空炸开,石禾双目紧闭,周身腾起半透明的银雾。波儿的残刃刺到银雾前,竟像被无形之力冻住,他惊怒交加:“装神弄鬼!”可下一秒,石禾猛地睁眼,眼底已无半分痛惜,只剩一片空茫,抬手便握住了残刃刀刃。

鲜血顺着石禾指缝滴落在地,却没激起半分波澜。他另一只手成掌,带着银雾拍向波儿胸口,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波儿只觉心口一麻,邪功竟瞬间滞涩,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石禾:“你……你忘了?”石禾不答,掌风更疾,银雾裹着断刀悬浮而起,刀身金光与银雾交织,竟比先前更盛三分。

波儿的残刃被石禾硬生生掰断,他踉跄后退,紫雾开始溃散:“你忘了落星崖的糖饼?忘了山洪里的疤?”石禾的掌拍到他颈侧,却在触及那点红痣时微微顿住——那是当年青禾用长生藤汁给他点的记认。可这迟疑不过一瞬,银雾再次暴涨,波儿被震得飞出去,重重撞在破心阁的石柱上,喉间喷出一大口黑血。

石禾站在原地,银雾渐渐收敛,断刀落回他手中。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波儿,眼底空茫未散,仿佛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波儿撑着地面爬起来,胸口黑气翻涌,却突然笑出声,血沫顺着嘴角流下:“好……好一个忘乎一切……师父,您终于……不用疼了……”

石禾抬手,银雾自掌心缓缓溢出,如细绸缠上波儿周身经脉。波儿浑身一颤,紫黑邪气顺着银雾往外渗,每泄出一分,他脸色便苍白一分,却始终没再挣扎,只仰头望着石禾空茫的眼底,笑意里掺着说不清的释然。

“经脉断则武功废,此后你再无半分内力,”石禾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我会将你安置在江南水乡的小村落,那里远离江湖纷争,只有稻禾与炊烟。”

银雾骤然收紧,波儿闷哼一声,喉头又溢出鲜血,却仍扯着嘴角:“江南……好地方啊……当年您说过,等江湖太平了,就带我们去看三月的桃花……”

石禾指尖微顿,眼底空茫似有裂痕,却转瞬即逝。他收回手,银雾消散时,波儿已瘫软在地,周身邪气荡然无存,只剩寻常人的虚弱。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江湖中的‘邪刃’,也不是我石禾的徒弟,”石禾转身,断刀金光敛去,“你只是个叫‘阿禾’的普通人,好好活着,别再想起从前。”

波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阳光透过破心阁的残窗洒在他脸上,血沫干涸在嘴角,眼底却没了狠戾,只剩一片空寂的平静。他抬手摸了摸颈侧的红痣,指尖冰凉——原来忘了前尘的人,连带着那点记认,也成了无关紧要的印记。

江南的春日总裹着湿软的风,波儿——如今该叫阿禾了,正弯腰在田埂上拔草。晨露沾湿了他的粗布裤脚,远处传来妻子阿芸的唤声:“阿禾,早饭好了,喊孩子们回来!”

他直起身应了声,朝着不远处追蝴蝶的一双儿女招手。男孩攥着半片柳叶,女孩怀里抱着刚摘的野菊,跌跌撞撞跑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阿禾笑着揉了揉他们的头发,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脸颊,心底软得像浸了蜜的糯米糕。

饭桌上摆着清粥、腌菜和两个白面馒头,是阿芸早起蒸的。阿芸给他盛粥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今日天暖,下午去镇上给孩子们扯块布,做件新衣裳。”阿禾点头,看着她眼角浅浅的笑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破心阁石柱上溅落的黑血,想起紫雾里的残刃,想起那些为“霸业”二字厮杀的日夜。

可那些记忆如今像蒙了层雾,远得像别人的故事。他夹起一筷子腌菜,配着热粥咽下,只觉得满口都是烟火气的踏实。饭后他坐在院角编竹筐,孩子们围着他叽叽喳喳,阿芸在一旁缝补衣裳,阳光透过院中的老槐树,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有路过的村民笑着打招呼:“阿禾,你这竹筐编得越发好了!”他笑着应和,指尖穿梭在竹条间,动作熟练而安稳。曾几何时,他的手只握过染血的残刃,只催动过蚀骨的邪功,从没想过有一天,这双手能编出养家的竹筐,能抱得起哭闹的孩子,能牵着妻子的手走过满是稻穗的田埂。

夜里,孩子们睡熟后,阿芸靠在他肩头看窗外的月亮。“今日镇上说书的讲江湖故事,说有个叫‘邪刃’的魔头,后来不知去向了。”阿芸轻声说,“你说,那人会不会也找了个地方,好好过日子了?”

阿禾抬手揽住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到她发间皂角的清香。“或许吧,”他轻声说,“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寻常日子里的烟火气,才是最难得的。”

窗外的月光静静洒进来,照亮了屋里简单的陈设,也照亮了两人相依的身影。曾经追逐的霸业、权利、超然地位,还有那段纠缠的过往,都成了枕畔风吹过的旧梦。如今他拥有的,不过是一屋两人,三餐四季,一双儿女绕膝,却是从前拼尽全力也没得到过的,最真切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