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白雪行动第四十八章(1/1)

重庆军政部的会议厅里,一顶顶吊灯将房间内照得一片惨白,一张长桌上铺着长沙会战的作战地图,血迹一般的红蓝色标记已经干涸,军法处处长周澜"啪"地将一份判决书拍在桌上,震翻了几个茶杯。

"第四军军长张德能临阵脱逃,判处死刑!177团团长杨继震放弃阵地,死刑!"他每念一个名字就用钢笔狠狠戳一下名单,墨水溅在雪白的袖口上,"军务处刘瑞卿、副官处陈继旭玩忽职守,统统枪毙!"

周处长怒不可遏的喊完这几个名字后对着下面一群哑口无言的军官吼道:“一五六团团长程墨白来了没有?”

无人回答他,周澜怒目可怖的盯着下面一群将校军官。

"邱师长!"周澜猛地站起,"一五六团团长程墨白同样丢了长沙,按军法也应该重责。"

坐在末席的邱维达突然冷笑一声,南京突围时留下的弹疤在领口若隐若现:"周处长的手倒是比日本人的刺刀还快。"

"放你娘的屁!"邱维达一脚踹开椅子,露出缠着绷带的腰腹,"老子的师部当时就在岳麓山下!一五六团死守傅家桥两天两夜,最后撤出来的不到一个营!"他从公文包里甩出一沓照片,血肉模糊的阵地、炸变形的重机枪、堆积如山的日军尸体哗啦散落满桌。

军需处的李处长捡起一张照片:焦土上,十几个国军士兵与日军尸首纠缠在一起,最前面的军官只剩半张脸可辨,但胸前的名牌赫然是"一五六团中校营长"。

"这..."李处长的手抖了一下。

"假照片!"周澜厉声道,"电讯处沈书仪上尉殉国前发回的最后电文显示,程墨白擅自放弃城南阵地!"

会议室突然安静了。邱维达缓缓走到周澜面前,独眼里闪着凶光:"沈参谋的电文,你看过全文吗?"他掏出一份带血的文件拍在对方胸前,"最后一句是'职部将死守天心阁,程部已然坚守阵地为我部诱敌战术争取时间'!"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戴局长突然开口:"军统的监听记录显示,日军第3师团电台曾惊呼'遭遇中国军队铁血团,伤亡惨重,敌人多数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周澜,"周处长急着杀人,莫非是怕某些人临阵脱逃的事瞒不住?"

"你!"周澜脸色煞白。

"够了。"坐在首座的何应钦揉了揉太阳穴,"程墨白...不予追究。"他看了眼邱维达,"但一五六团必须尽快整补投入战斗,程墨白降为副团长代理团长使用。"

邱维达的拳头捏得咯咯响,最终却只是整了整军帽:"是。"转身时,他瞥见窗外暮色中的南山,那里埋葬着太多连墓碑都没有的英魂。

走廊拐角,刘志明正扶着墙等待着结果,看见邱维达出来,他残缺的左手敬了个歪斜的军礼:"师座,团座他..."

"没事,撤职留用,还活着。"邱维达摸出半包皱巴巴的"老刀牌",却发现手抖得点不着火,"只是现在这小子躺在陆军医院...抱着个破电台天线不撒手..."

刘志明突然哭了,独眼里滚出浑浊的泪,邱维达把整包烟塞给他,转身望向长沙方向,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入鞘的刀。

“师座,您不知道,沈参谋当时死的太惨了,被手雷炸得就剩下一律头发,难怪团长他。”刘志明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邱维达背对着刘志明,肩膀不断抖动,半响哑着嗓子:“老刘,我知道,这小子用情太深,伤的太重,可我们哪个不是这样,我相信他不会被打败的,我还需要他帮我多杀几个鬼子。”

1944年11月21日,湘江支流结着薄冰的夜晚,程墨白蹲在泉溪镇外的芦苇荡里,呼出的白气在枪管上凝成霜,在他身后,三十名军统别动队员披着日军缴获的雨披,钢盔下露出的眼睛像狼一样亮。

"情报可靠?"程墨白压低声音,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那颗子弹壳底部。

韩振声从黑暗中现身,军统的黑色皮衣上结着冰碴:"饶少伟师长和十七个军官被日本人关在东头仓库,今晚是行动最好时机。"他递过一张手绘地图,"守卫有一个小队,但..."他顿了顿,"两点钟方向新设了一个机枪哨。"

程墨白的目光停在仓库旁的红叉上,那是战俘营焚尸坑的位置,他想起几个月前在长沙城外看到的相同景象:焦黑的尸体堆里,有几具还穿着残缺的国军制服。

"刘志明。"程墨白的声音比夜风还冷,"带人摸掉机枪哨。"

独眼老兵咧嘴一笑,缺了门牙的牙床在月光下泛青:"用老法子?"

"用傅家桥的法子。"程墨白检查着冲锋枪弹匣,里面压着一颗颗金黄色特制的达姆弹,这是军统特别提供的,只要被这种子弹打中就会掀掉半边身子。

子夜时分,日军的换防车队刚离开,哨兵就打着哈欠聚在一起烤火,程墨白打了个手势,三个别动队员像蛇一样滑进阴影,几秒钟之后,烤火堆旁传来"咔"的轻响,像是树枝折断的声音。

"行动。"

仓库铁门被炸药轰开的瞬间,程墨白第一个冲进去,昏暗的煤油灯下,二十多个骨瘦如柴的军官被铁链锁在柱子上,最中间的饶少伟师长抬起头,溃烂的眼睑下射出不可置信的光:"你是...什么人..."

"一五六团代理团长程墨白。"他挥刀砍断铁链,锈渣簌簌落在饶少伟肩头,"重庆派我们来接你们回家。"

突然,一阵凌厉的警报声撕裂夜空,程墨白拽起饶少伟就往门外推:"韩处长在江边等着你们!"转身时,他看见墙角蜷缩着两个穿破棉袄的士兵,他们的领章被撕掉了,但虎口的老茧分明是长期握枪留下的。

"长沙突围的?"程墨白哑声问。

其中一个士兵突然哭了:"长官...我们是59师的...符连长的兵..."

程墨白的瞳孔骤然收缩,但此刻日军的机枪子弹已经扫到门口,他只能甩过去两把南部手枪:"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