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圣索菲亚的暗流(1/1)
金角湾码头的血腥气还没散尽,维京人的怒火就像风暴前的海啸,在君士坦丁堡城北他们临时驻扎的废弃军营里酝酿、咆哮。
“哈拉尔德!我的兄弟!我的手臂!”埃里克·血斧的怒吼震得破败营房的顶棚簌簌掉灰。他像一头被激怒的棕熊,赤着精壮的上身,肌肉虬结的胸膛剧烈起伏,上面狰狞的奥丁战纹仿佛要活过来择人而噬。他面前的木桌上,摆放着几件染血的破烂皮甲和一把被劈成两半的维京战斧,那是哈拉尔德仅存的遗物。“东方人!那个李琰!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像宰杀牲口一样处死我们维京的勇士!”他猛地抓起一个巨大的橡木酒杯,狠狠砸在墙上,劣质的麦酒和木屑四溅。
营帐内,数十名维京头目和精锐狂战士个个双眼赤红,呼吸粗重,战斧和长矛被攥得咯咯作响。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维京战士可以战死沙场,被更强壮的敌人砍下头颅,那是进入英灵殿的荣耀!但像哈拉尔德这样,因为“违反规矩”、“抗拒检查”这种可笑的理由,被当作罪犯一样在码头上公开处决,悬首示众!这简直是把维京人的骄傲踩在泥里,再狠狠碾上几脚!
“撕碎他们!埃里克!”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头目嘶吼道,“集合所有长船!冲进金角湾!烧了他们的船!砍下那个李琰的头颅,祭奠哈拉尔德!”
“对!杀进去!让这些东方人知道,惹怒维京人的代价是尸山血海!”
“奥丁在上!血债血偿!”
群情激愤,狂热的战吼几乎要掀翻帐篷。复仇的烈焰在每个维京战士眼中熊熊燃烧。
埃里克喘着粗气,胸膛像风箱一样鼓动。他抓起另一个酒杯,咕咚咕咚灌下大半杯烈酒,火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狂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寒意。他眼前不断闪过斥候回报的细节:那个叫李琰的男人,站在码头上,面对几十个狂暴的维京战士,平静得像在看一群吵闹的孩子。还有那个出手的陌刀手…快!太快了!哈拉尔德在他面前,连一招都没撑过,就被劈成了两半!那种力量,那种冷酷…埃里克征战半生,从未见过。
更让他心惊的是码头上那些大唐士兵的反应。面对维京人的冲击,他们没有慌乱,没有退缩。盾牌如墙,长矛如林,劲弩如毒蛇吐信。那种沉默的、冰冷的、如同钢铁机器般的纪律性和战斗力…埃里克毫不怀疑,如果当时真的打起来,他带去的那些醉醺醺的手下,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屠戮殆尽!这和他以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不一样。那些拜占庭士兵虽然装备精良,但骨头是软的,只要冲垮他们的阵型,就能像赶羊一样追杀。但这些唐人…他们的骨头是铁打的!
“够了!”埃里克猛地又是一声咆哮,压下了帐内的喧哗。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一张张愤怒而疑惑的脸。“血债,当然要血偿!奥丁的勇士从不畏惧死亡!”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狂暴,“但是,你们这些被蜜酒泡软了脑子的蠢货!看看外面!”他猛地一指营帐外。
众人下意识望去。隔着破败的栅栏,可以看到远处君士坦丁堡巍峨的城墙轮廓,以及金角湾内停泊着的、如同海上堡垒般的大唐楼船。更远处,隐约还能看到圣索菲亚大教堂巨大的穹顶。
“那座城里,有数万像砍死哈拉尔德那样的铁甲怪物!”埃里克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清醒,“港口里,有能把我们所有长船撞成碎片的巨舰!而我们呢?我们只有不到两千人!分散在几个破营地里!冲进去?冲进去送死吗?!让我们的头颅都挂上旗杆,给那些东方人当装饰品?!”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狂热的怒火被冰冷的现实浇了一盆冷水。头目们面面相觑,虽然不甘,但不得不承认埃里克说的是事实。他们习惯了在北海和波罗的海沿岸凭借长船的机动和个人的勇武劫掠弱小,但面对一个组织严密、装备精良、拥有坚城巨舰的强大帝国军队,正面硬撼无异于自杀。
“那…那怎么办?埃里克,难道哈拉尔德兄弟就白死了?”刀疤脸不甘心地问。
“白死?”埃里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凶光,“当然不!维京人的血,要用十倍的血来偿还!但不是现在,不是在这里硬碰硬!”他抓起桌上那把断裂的战斧,手指摩挲着冰冷的断口,“李琰…他答应给我们克里特岛,一座贸易城邦。财富,荣耀,子孙后代的根基!这才是我们离开风雪故乡,远渡重洋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和一个强大到无法战胜的敌人同归于尽!”
他抬起头,目光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忍耐!就像等待猎物的狼群!他需要我们的战斧去砍杀他的敌人。巴尔干、意大利、甚至更远的土地…那里有数不清的财富和软弱的羔羊!等我们拿到了克里特岛,站稳了脚跟,等我们的力量壮大…今天这笔血债,总有一天,我们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用李琰的头骨做酒杯,用他那些铁甲士兵的鲜血染红爱琴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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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克的话语充满了煽动性和对未来的承诺,暂时安抚了狂躁的维京战士们。复仇的种子被深深埋下,等待着在未来的土壤里生根发芽。而眼下,为了克里特岛的承诺,为了维京人自己的未来,他们必须暂时收起獠牙,臣服于更强大的铁腕秩序之下。一种混合着压抑的愤怒和对未来财富的渴望的复杂情绪,在维京营地中弥漫开来。
圣索菲亚大教堂,这座见证了千年帝国兴衰、无数帝王加冕的宏伟建筑,此刻正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会面。巨大得令人窒息的穹顶之下,阳光透过高窗的彩色玻璃,在地面投射下斑斓的光影,仿佛诸神在无声注视。
教堂中央,临时摆放着三张铺着华丽锦缎的高背座椅,呈品字形排列,象征着三方势力的微妙平衡。李琰一身玄色常服,居中而坐,气度沉凝,渊渟岳峙。他的左手边,坐着拜占庭教会地位崇高的牧首巴西尔二世,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悲悯的老者,代表着十字架的荣光。而在李琰的右手边,则是远道而来的阿拉伯帝国哈里发特使,大维齐尔阿卜杜勒·马利克。他年约五十许,身材高大,穿着镶嵌金线的黑色阿拉伯长袍,头戴象征尊贵身份的缠头,面容深刻如同刀削斧凿,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沉稳中透着久居高位的威严。他身后侍立着几名目光警惕、手按弯刀的阿拉伯武士。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乳香气息,却无法掩盖那股无形的、信仰与权力激烈碰撞的张力。
“愿真主赐福于您,尊贵的大唐皇帝陛下。”阿卜杜勒·马利克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阿拉伯语特有的韵律,由通译转述。他的希腊语同样流利,但此刻选择用母语,是一种身份的宣示。“哈里发陛下听闻您光复君士坦丁堡,诛除暴君尼基弗鲁斯,恢复紫室正统,深感欣慰。陛下特命我,带来他最诚挚的问候,以及…对和平与繁荣的共同祈愿。”他微微侧身,一名侍从捧上一个覆盖着深绿色天鹅绒的托盘,小心翼翼地揭开一角。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凝聚了时光与信仰力量的古老气息弥漫开来。托盘上,静静地躺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磨损严重的深绿色丝绸碎片。它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但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牧首巴西尔二世和他身后的高级教士们,呼吸都为之一滞!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复杂——敬畏、警惕、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此乃先知穆罕默德曾穿过的圣袍‘绿袍’之碎片。”阿卜杜勒·马利克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庄重,“它是真主赐予先知的恩典,是引导信徒走向光明的神圣信物。哈里发陛下以此圣物为证,愿与大唐帝国,与…新生的罗马帝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牧首巴西尔,“建立兄弟般的友谊。愿新月的光芒,能与东方的旭日、罗马的十字架,共同照耀这片古老的土地,消弭战火,共享和平。”
阿卜杜勒·马利克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圣物更是分量惊人。但李琰和上官婉儿都清晰地听出了潜台词:展示强大的宗教号召力,承认李琰在君士坦丁堡的既成事实,提出和平共处。前提是,大唐不要把手伸向阿拉伯人视为禁脔的叙利亚、埃及和北非。
牧首巴西尔二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作为基督教的领袖,看到伊斯兰教的圣物被如此郑重地展示在这座基督世界最神圣的教堂里,无异于一种巨大的刺激。但他深知教会的存续已完全系于李琰的意志,只能勉强挤出笑容,附和道:“大维齐尔阁下所言极是。和平…是诸神共同的恩赐,是万民之福。愿上帝的慈爱,真主的怜悯,以及…摄政王殿下的智慧,能引领我们走向和解。”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琰身上。
李琰端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他脸上带着淡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目光扫过那散发着神圣气息的绿袍碎片,扫过牧首强装的笑脸,最后定格在阿卜杜勒·马利克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上。
“哈里发陛下的善意与对和平的期盼,朕感受到了。”李琰的声音平和而有力,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穹顶下,“这块承载着先知荣光的圣物,跨越万里而来,其心意之诚,天地可鉴。”他微微颔首,以示尊重。
阿卜杜勒·马利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然而,”李琰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和平,从来不是靠祈愿和圣物就能自动降临的。它需要坚实的基础,需要…彼此疆界的尊重,以及…共同维护的秩序。”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大维齐尔阁下,哈里发陛下想必清楚,尼基弗鲁斯穷兵黩武,不仅给罗马带来了深重灾难,其野心也曾染指哈里发治下的叙利亚边境。如今,暴政已除,紫室重光。朕既受天命,暂摄罗马军政,那么,罗马帝国曾经的疆域,其合法的、自古以来的领土与利益,自然也在朕的守护与关切范围之内。”他特意强调了“自古以来的领土与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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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卜杜勒·马利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牧首巴西尔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来了!这才是真正的核心!
“比如,”李琰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一点,仿佛点在阿拉伯人的神经上,“帝国在埃及的亚历山大灯塔,在叙利亚的安条克古城,在耶路撒冷的圣墓教堂…这些承载着罗马荣耀与信仰的圣地,其未来的归属与信徒的安宁,朕责无旁贷。”他没有直接说“收回”,但“归属”、“安宁”、“责无旁贷”这些词,每一个都像重锤敲在阿卜杜勒·马利克的心上。
大维齐尔的脸色沉了下来,锐利的目光直视李琰:“大唐皇帝陛下,历史如沙,疆界变迁。安拉赐予的土地,已在信徒的守护下生根发芽。强行追溯所谓‘古罗马疆域’,恐怕…只会点燃新的战火,违背哈里发陛下与殿下您共同期盼的和平愿景。”
“朕并非要强行改变现状。”李琰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但现状,需要得到尊重与保障。朕听闻,在哈里发陛下治下的叙利亚、埃及,仍有不少信奉基督的罗马遗民,他们的教堂、财产,甚至生命,有时会因信仰不同而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他看向牧首巴西尔:“牧首阁下,您作为普世牧首,想必对此也深有感触?”
巴西尔二世连忙点头,带着悲愤:“陛下明鉴!在那些被新月笼罩的土地上,主的子民备受压迫,教堂被侵占,税赋苛重,甚至…甚至有虔诚的信徒因不肯改宗而遭迫害!这…这实在令人痛心!”他趁机诉苦,既是实情,也是向李琰表忠心。
阿卜杜勒·马利克眉头紧锁:“陛下,这些…都是别有用心者的夸大其词!哈里发陛下对治下所有顺民,无论信仰,皆一视同仁,保护其生命财产和进行宗教活动的权利,只要他们缴纳人丁税并遵守…”
“人丁税?”李琰轻轻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力,“一种因信仰而强加的、带有羞辱性质的税赋?这就是哈里发陛下所谓的‘一视同仁’?”
他站起身,走到教堂中央,沐浴在彩色玻璃投下的斑斓光柱中,身影显得格外高大:“朕所求的和平,是建立在真正平等与相互尊重基础上的和平!而非一方高高在上,另一方忍辱负重!”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阿卜杜勒·马利克和牧首巴西尔,“无论是圣索菲亚的穹顶,还是麦加的天房,亦或长安的佛光,信仰的光芒,不应成为压迫的借口,而应是引导世人向善的明灯!”
他声音陡然提高,如同宣告:“朕在此提议:第一,大唐、拜占庭、阿拉伯三方,立即缔结互不侵犯之约,以十年为期!第二,哈里发陛下需明令,在其治下所有区域,立即废除针对非穆斯林征收的、带有歧视性的‘人丁税’,所有顺民,无论信仰,赋税一体!并切实保障其信仰自由与安全!第三,三方共同划定清晰的势力范围缓冲带,派驻观察使,监督条约执行,调解边境纠纷!”
李琰的三条提议,如同三道惊雷,炸响在圣索菲亚巨大的穹顶之下!废除人丁税!这对阿拔斯王朝的财政根基和宗教优越感是前所未有的挑战!清晰划定势力范围,更是直接限制了阿拉伯帝国未来可能的扩张!
阿卜杜勒·马利克的脸色彻底变了,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沉稳,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他身后的阿拉伯武士更是手按刀柄,气氛瞬间紧张到极点!牧首巴西尔也惊呆了,他没想到李琰会提出如此直接、如此强硬的条件!这…这简直是向整个阿拉伯世界宣战!
“大唐皇帝陛下!”阿卜杜勒·马利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您的条件…过于苛刻!人丁税乃《古兰经》所定,是顺民获得庇护的象征!废除它,是对真主法律的亵渎!更是对哈里发权威的…”
“《古兰经》同样教导信徒要公正、宽容!”李琰毫不退让,目光锐利如刀锋,“用税收来区分信仰,制造隔阂与仇恨,这难道就是真主所喜悦的公正吗?大维齐尔阁下,是固守陈规、抱残守缺重要,还是开创一个不同信仰真正和平共处、消弭战乱的新时代更重要?哈里发陛下,是想要一个因苛待异教徒而四面树敌、战火不断的帝国,还是一个因包容与公正而赢得尊重、商贸繁荣、根基稳固的帝国?”
李琰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着阿卜杜勒·马利克的心。他并非顽固不化的宗教狂,作为大维齐尔,他深知帝国东线面对大唐这个新兴巨兽的巨大压力,内部波斯祆教徒、埃及科普特基督徒的抵抗也从未停止。如果能在西线获得长期和平,集中力量解决内部问题…李琰描绘的“商贸繁荣”、“根基稳固”,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废除人丁税…这牵涉太广,阻力太大!
会谈陷入了僵局。圣索菲亚大教堂内,信仰与帝国利益的暗流,在古老的穹顶下激烈碰撞、汹涌激荡。十字架、新月与大唐龙旗的第一次正式交锋,其结局,将深远地影响整个世界的未来格局。
就在圣索菲亚穹顶下唇枪舌剑、暗流汹涌的同时,一场针对上官婉儿的致命暗箭,已经悄然射出。
君士坦丁堡东南区,一片相对完整、聚居着不少中小商人和自由民的街区。一座临时被征用、作为“度支清田司”办公地点的三层石制建筑外,人来人往。穿着大唐吏员服饰的文书和精通希腊语、拉丁语的本地招募的助手们抱着厚厚的卷宗进进出出。门口站着四名持横刀的大唐府兵,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上官婉儿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唐式襦裙,外罩一件轻便的银狐裘坎肩,正站在二楼临街的窗边,俯视着下方忙碌的景象。她的面前摊开着一幅巨大的君士坦丁堡城郊皇室庄园分布图,上面已经用朱笔和墨笔做了密密麻麻的标记。她眉头微蹙,正在思考如何应对几个拥有大量免税田的修道院院长联合起来的软抵抗。
“大人,”一名年轻的本地助手,名叫尼科斯的希腊青年,捧着一份新送来的卷宗快步上楼,神色有些紧张,“这是圣潘克拉斯修道院刚刚送来的地契副本和历年田租记录…他们…他们只提供了不到三成的田亩记录,而且…记录明显有大量涂改和缺漏!院长托人带话说…说修道院的田产是历代皇帝和贵族捐赠给上帝的,神圣不可侵犯,清丈田亩是亵渎神灵,他们…恕难从命!”尼科斯的语气充满了愤懑和无奈。
上官婉儿接过卷宗,快速扫了几眼,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亵渎神灵?好大的帽子!这些蛀虫,趴在帝国的躯体上吸血,却拿上帝当挡箭牌!
“知道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把这份卷宗单独归档,标注‘疑点重重,待重点核查’。通知负责圣潘克拉斯区域的清查小队,明日加派一倍人手,带上我们的测量工具,直接进驻修道院最大的葡萄园和麦田!从最核心的地产开始丈量!我倒要看看,上帝会不会降下雷霆,劈死我们这些‘亵渎者’!”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是!”尼科斯被上官婉儿的魄力感染,精神一振,正要转身下楼。
突然!
“咻——!”
一声尖锐得刺破空气的厉啸毫无征兆地从对面街道一栋三层民居的顶楼窗口传来!
一支淬毒的弩箭,在阳光下拉出一道幽蓝的死亡轨迹,目标直指站在窗边、毫无遮挡的上官婉儿的心口!
快!狠!毒!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上官婉儿低头看卷宗、尼科斯转身欲走、楼下守卫视线被遮挡的瞬间!
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上官婉儿全身的寒毛在刹那间炸起!来自多年随侍武则天、经历过无数宫廷暗流培养出的敏锐直觉让她在听到破空声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完全是凭着本能猛地向侧面扑倒!
“噗嗤!”
淬毒的弩箭擦着她扬起的手臂外侧飞过,带起一溜血珠,狠狠钉在她身后的木柱上,箭尾兀自剧烈颤动!剧毒与皮肤接触,一股麻痹感瞬间顺着伤口蔓延!
“有刺客!保护大人!”楼下的守卫终于反应过来,发出惊怒交加的嘶吼!拔刀声、撞门声、街上的惊呼声瞬间乱成一团!
尼科斯完全吓傻了,呆立在原地。
上官婉儿倒在地上,手臂传来钻心的疼痛和麻痹感,她脸色煞白,但眼神却冷静得可怕!她知道自己中招了!毒!必须立刻处理!她挣扎着想去摸随身携带的解毒药囊,但麻痹感让她的动作变得异常迟缓!
就在这时,对面民居的窗口,第二支弩箭的寒光,已经再次锁定了她!
几乎是同一时间,皇宫深处,幼帝君士坦丁居住的“紫色寝宫”附近区域,也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恐慌之中。
华丽的寝宫内,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年仅六岁的小皇帝君士坦丁躺在巨大的紫缎床榻上,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双目紧闭,在昏迷中仍不时发出惊恐的呓语:“不要…不要杀我…姑母…救我…”小小的身体在厚厚的锦被下瑟瑟发抖。
两名御医跪在床边,满头大汗,轮流诊脉,低声急促地交流着,脸上写满了束手无策的惶恐。几名宫女端着水盆和毛巾,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塞奥法诺坐在床榻边的软椅上,她换了一身素净的深蓝色衣裙,脸上未施脂粉,眼圈红肿,显然是哭过。她紧紧握着幼帝滚烫的小手,目光充满了焦急和…一种被压抑的愤怒。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她猛地抬起头,对着御医厉声斥责,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颤抖,“陛下已经高烧一天一夜了!你们除了说‘风寒惊悸’、‘心神受损’,用这些没用的草药,还会做什么?!要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你们谁都别想活!”
御医吓得连连磕头:“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陛下龙体金贵,这…这惊悸之症,确实非寻常药石能速效…需要…需要静养,需要至亲之人的抚慰…”
“至亲之人?”塞奥法诺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愤怒和担忧而微微颤抖。她看向寝宫门口肃立的两名大唐女卫,又看向闻讯赶来的、负责幼帝安全的大唐卫队军官,眼中压抑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至亲之人?!”她指着门口,声音凄厉,带着哭腔,更带着刻骨的怨恨,“我的小君士坦丁!他唯一的至亲姑母!却被挡在这寝宫之外!每日探视如同囚犯般被监视,被限定时间!他需要的不是冰冷的守卫,不是异国女人的所谓‘教导’!他需要的是亲人的怀抱!是熟悉的气息!是安全感!”
她猛地转向那名大唐军官,泪流满面,声音却充满了控诉的力量:“是你们!是那个上官婉儿!是你们强行把陛下从他熟悉的环境里带走,把他关在这个冰冷的宫殿里!让他日夜面对陌生的面孔,听着陌生的语言!昨夜码头上的厮杀,那些维京人的狂吼,连大人都心惊胆战,何况一个刚刚失去父亲、亲眼目睹…目睹了那可怕一幕的孩子!是你们!是你们的冷酷和所谓的‘保护’,才把他害成了这样!”
塞奥法诺的指控,如同泣血的控诉,在压抑的寝宫内回荡。她将幼帝的重病,完全归咎于李琰强行剥夺她对幼帝的监护权,归咎于上官婉儿带来的陌生感和恐惧,归咎于大唐军队控制下皇宫的“冰冷”与“危险”!紫室血脉的危机,成了她向李琰、向上官婉儿发起反击最有力也最悲情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