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百济明珠(1/1)

君士坦丁堡,布拉赫内宫。

猩红的安纳托利亚羊毛地毯上,溅满了深紫色的酒渍和黄金酒杯的碎片。尼基弗鲁斯一世,这位靠政变登上紫室宝座不过月余的“新帝”,此刻正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暴怒狮子,在奢华的议事厅内来回踱步。他身上那件象征无上权力的紫袍,随着他剧烈的动作而翻腾,如同燃烧的紫色火焰。他那张因小亚细亚风霜而显得粗粝的脸,此刻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额角青筋暴跳。

“威胁?!他竟敢威胁朕?!”尼基弗鲁斯的声音嘶哑咆哮,在镶嵌着黄金马赛克的穹顶下回荡,震得墙壁上悬挂的圣像画都仿佛在颤抖。他手中死死攥着那份由鸿胪寺快马加鞭、穿越整个欧亚大陆送来的、措辞强硬到近乎羞辱的“国书”。那上面用优雅却冰冷的拉丁文写着大唐皇帝李琰的“问候”:

“…闻君‘新登大宝’,本欲遣使致贺。然君之所为,弑君囚母,屠戮教徒,亵渎正统,实令朕齿冷。紫室千年荣光,竟蒙此污秽!圣城耶路撒冷,赖朕将士浴血,方免于贼寇亵渎。此城之钥,已握于朕手,不劳君费心。今倭国已平,寰宇初靖。朕欲‘移驾’君士坦丁堡,亲问紫室安泰,并与君…面晤‘叙旧’。望君扫榻以待,勿使朕久候。大唐皇帝,李琰。钦此。”

“移驾”?“叙旧”?“扫榻以待”?!

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尼基弗鲁斯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上!这哪里是国书?分明是赤裸裸的征服宣言和终极嘲讽!李琰在用最优雅的方式告诉他:我知道你所有的肮脏秘密,我刚刚拯救了你觊觎的圣城,我刚刚碾平了一个不听话的岛国,现在,轮到你了。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东方异教徒!狂妄!无耻!”尼基弗鲁斯猛地将手中的羊皮卷狠狠砸在地上,又用穿着金线软靴的脚疯狂地践踏着,“他以为他是谁?上帝吗?!君士坦丁堡的城墙比山还高!金角湾的铁链连巨舰都能锁住!朕有十万帝国铁甲!有圣索菲亚的圣光庇佑!他敢来?朕就让他和他的舰队,统统葬身博斯普鲁斯海峡!像波斯人、像阿拉伯人一样,变成鱼虾的饵料!”

他咆哮着,挥舞着拳头,试图用声音驱散内心那不断蔓延的恐惧。李琰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那个该死的塞奥法诺,肯定把一切都告诉了李琰!紫色寝宫的秘密…屠杀教徒的污点…这些足以让他被元老院和愤怒的民众撕成碎片的把柄,此刻正握在那个东方皇帝的手中!这才是最致命的!

“陛下息怒!”议事厅角落,一个穿着黑色修士袍、面容阴鸷如同秃鹫的老者缓缓开口。他是君士坦丁堡大牧首塔拉西乌斯,尼基弗鲁斯政变的重要支持者,也是他掩盖血腥的帮凶。“李琰的狂妄,源于他刚刚取得的胜利。但大海浩瀚,从东方到君士坦丁堡,路途何其遥远!他的舰队再强大,劳师远征,又能剩下几分战力?我帝国据守天险,以逸待劳,更有上帝庇佑,何惧之有?”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当务之急,是巩固陛下的权威。塞奥法诺家族及其党羽,必须彻底清洗!一个不留!让所有人都看到背叛陛下的下场!同时,陛下应立刻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举行最盛大的加冕仪式,由我亲自为您涂抹圣油!让整个帝国,整个基督世界,都承认您的正统!只要陛下的皇位稳固,内部铁板一块,李琰的威胁,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东风罢了!”

尼基弗鲁斯剧烈起伏的胸膛稍稍平复了一些,大牧首的话如同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对!清洗!加冕!只要把君士坦丁堡变成铁桶,让所有人都怕他、承认他,李琰就算知道他的秘密又能怎样?隔着万里之遥,那些指控不过是无法证实的流言蜚语!

“好!”尼基弗鲁斯眼中凶光闪烁,重新找回了暴君的气焰,“就按大牧首说的办!清洗塞奥法诺余党!三日后,圣索菲亚大教堂,举行朕的正式加冕礼!让全城的人都来见证!让上帝的光辉,洗刷一切污蔑!”他要用最盛大的仪式和血腥的清洗,来对抗东方传来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波斯湾,巴士拉外海。

碧波万顷,海天一色。庞大的大唐西洋水师主力舰队,如同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静静地锚泊在海湾入口处。经历了九州外海与“神风”巨舰的惊世恶战,又千里迢迢移师至此,舰队上下弥漫着一种大战之后的疲惫与休整的松弛。水手们在甲板上晾晒着被海水浸透的衣物,修补着风帆的破洞,炊烟袅袅,带着食物的香气。

旗舰“镇海号”的指挥室内,海图铺开。刘仁轨一身便服,正与几名心腹将领研究着下一步的航向和补给点。他的目光深邃,手指在海图上缓缓移动,从波斯湾的尖端,沿着海岸线向西,掠过阿拉伯半岛,指向那片被标注为“大食海”的区域,最终落在尼罗河三角洲的亚历山大港。

“都督,补给已从巴士拉补充完毕,淡水、粮食足够支撑到亚历山大。”副将王方翼禀报道,“只是…陛下旨意是让我们在此待命,等候安东都护府那边稳定倭国局势的副将前来汇合,再一同西进。我们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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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轨正要开口,舱门外传来亲兵的禀报:“都督!港口引水员带来一个海商,自称有要事求见都督!说是有…西海秘图献上!”

“西海秘图?”刘仁轨眉头微挑。波斯湾已是帝国水师经略的极西之地,再往西,便是大食人控制的海域和那片传说中风暴肆虐、海怪横行的“黑暗之海”了。“让他进来。”

舱门开启,一个身材中等、皮肤黝黑发亮、裹着头巾、穿着典型阿拉伯长袍的中年男子,在一个唐军士兵的引领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眼神精明,带着海商特有的谨慎和讨好笑容。他对着刘仁轨深深一躬,用带着浓重口音但还算流利的唐语说道:

“尊贵的大都督!小人哈桑,常在巴士拉与信德之间行商。听闻天朝神兵天降,荡平倭奴,威震四海,小人仰慕之至!今日冒昧求见,实有…实有一份重礼献上!”他说着,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筒状物。

解开油布,里面是一个长长的、用上好羊皮精心鞣制的卷轴。哈桑恭敬地将卷轴在刘仁轨面前的桌案上缓缓展开。

这并非普通的海图!羊皮卷上,用细腻的笔触和鲜明的色彩,描绘着远超波斯湾的广阔海域!图上清晰地标注着:

- 他们所在的波斯湾。

- 蜿蜒的阿拉伯半岛海岸线。

- 狭长的“大食海”和雄伟的“法老运河”。

-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羊皮卷的最西端,越过了象征已知世界尽头的“赫尔克里斯之柱”,描绘着一片广袤的、呈不规则形状的陆地!上面用古朴的腓尼基文字标注着一个名字——“阿尔比恩”!在它的西北方,还画着几个分散的、稍小的岛屿,标注着“希伯尼亚”!

“阿尔比恩?希伯尼亚?”刘仁轨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博览群书,通晓地理,知道这是古代希腊-罗马地理学家对不列颠群岛的称呼!但这片海域,对于此时的大唐,甚至对于拜占庭和大食来说,都是充满未知与禁忌的传说之地!风暴、海怪、野蛮人…无数航海者葬身于此的恐怖传说在东西方流传。

“大都督请看这里!”哈桑激动地指着“阿尔比恩”的西南角一处海湾,“据小人的曾祖父——一位伟大的腓尼基航海者留下的笔记记载,穿过可怕的海峡后,向西北航行,忍受数月的风暴和迷雾,便能抵达这片土地!这里…这里盛产一种奇特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白锡’!还有…还有比最黑的夜还要深邃的黑曜石!这里的野蛮人部落,会用这些珍贵的石头,交换东方的丝绸和瓷器!利润…是波斯湾贸易的十倍!百倍!”

哈桑的声音充满了诱惑:“而且,小人还听说,在更北方的冰海之地,有身材高大如巨人的金发海民,驾驶着长船,他们的琥珀如同凝固的阳光,价值连城!如果…如果天朝的无敌舰队能打通这条航线…”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一片未被开发的、充满无尽财富的新大陆!

指挥室内一片寂静。将领们都被这张海图和哈桑描绘的前景震惊了!财富!新的疆域!打通环绕世界的航线?!这是何等的诱惑!但…那未知的风暴之海,那传说中的海怪,那遥远得令人绝望的距离…风险同样巨大!

刘仁轨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羊皮卷上那片标注着“黑暗之海”的、充满漩涡和怪兽图案的恐怖区域,最终停留在了“阿尔比恩”上。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探险家面对未知时特有的、混合着渴望与谨慎的光芒。

长安,甘露殿,夜。

烛火通明,龙涎香在殿内静静流淌。李琰刚刚批阅完最后一份关于安东都护府在倭国本州设立州县的奏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倭国已平,圣城已复,拜占庭的威胁暂时被压制,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帝王的心中,总有更深远的筹谋。

殿门被轻轻叩响。内侍监的声音传来:“陛下,新罗公主金胜曼…求见。言有…有要事禀报。”

金胜曼?李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自从那夜暖阁献身未成,又冒险传递了倭国密信后,这位公主便安静了许多,仿佛认命般待在宫中。今夜突然求见?

“宣。”

殿门开启。金胜曼依旧穿着素雅的新罗襦裙,但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些,眼神也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多了一种复杂的、下定决心的光芒。她脚步轻盈地走进殿内,对着御案后的李琰,行了一个标准的新罗宫廷礼。

“罪女金胜曼,叩见陛下。”

“平身。深夜求见,何事?”李琰的声音平静无波。

金胜曼站起身,并未立刻回答。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在烛光的映照下,她缓缓抬起手,指向李琰身上那件她曾披裹过一夜的玄色龙袍——此刻正搭在一旁的衣架上。

“陛下…那夜…那夜罪女在陛下龙袍夹层中,寻得之物…”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罪女斗胆…已将其内容…誊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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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琰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龙袍夹层?那件袍子!他当然记得那夜塞奥法诺突然求见,他匆匆离去,将龙袍留在了暖阁…金胜曼竟发现了里面的东西?还誊录了?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涌起!这新罗公主,好大的胆子!

“你可知,窥探御物,是何等大罪?”李琰的声音低沉,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金胜曼身体一颤,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额头触地:“罪女万死!但…但此物关系重大!罪女不敢隐瞒!更不敢…让此物就此埋没!”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陛下!那…那不是普通的密信!那是一张图!一张…一张标记着百济复国宝藏埋藏之地的秘图!”

百济复国宝藏?!

李琰眼中的怒意瞬间被惊愕取代!百济,那个在唐与新罗联军打击下灭亡于公元660年的半岛古国?它的复国宝藏?怎么会缝在自己的龙袍夹层里?

“说清楚!”李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金胜曼强压着激动,语速飞快,“罪女幼时曾随宫中老尚宫学习古百济文字。那秘图上的标记和注解,用的正是早已失传的百济王室密文!图上标记的位置,就在熊津江上游,原百济王都泗沘城附近的群山之中!据图旁密文记载,此乃百济灭亡前夕,末代义慈王自知不敌,倾尽国库珍宝,并收拢各地豪族献上的财富,秘密埋藏于一处绝险之地!意图留待后世子孙复国之用!其数量…足以武装十万大军!”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献宝般的急切:“陛下!此图应是当年百济王室遗孤或死忠,在国破之际,设法辗转流落,最终…最终不知为何落入了新罗王宫,又被我父王…不,被新罗王秘密缝制于进贡的衣料之中,呈送天朝!其意…其意或许是想借大唐之手,永绝百济复国之望!也或许…是存了祸水东引的恶毒心思!但此图落入陛下之手,便是天意!”

金胜曼再次深深叩首,声音带着无比的虔诚:“罪女深知,此图若公之于众,必在百济故地掀起腥风血雨,甚至可能引发新罗动荡!但…但罪女更知,此等重宝,唯有掌握在陛下手中,方能真正造福苍生,平息祸端!罪女不敢居功,只求以此图,赎新罗前罪之万一!更求陛下…垂怜新罗,使其永沐天朝恩泽!”她终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用这张烫手的藏宝图,换取大唐对新罗的彻底宽恕和庇护!

甘露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跳跃的噼啪声。李琰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御案。百济复国宝藏…十万大军的财富…埋藏在泗沘城附近?这消息太过震撼,也太过蹊跷。新罗王金法敏,那个老狐狸,把这东西缝在贡品龙袍里送给自己?是想借刀杀人,让大唐去挖百济遗民的祖坟,引发动乱?还是…另有所图?

金胜曼的献图,是真心投靠?还是新罗王廷的又一个阴谋?

数日后,大明宫,麟德殿偏殿。

巨大的寰宇舆图前,气氛热烈。阿史那云一身火红的突厥骑射劲装,更衬得她英姿飒爽,明艳照人。她刚刚向李琰展示了由她父汗亲自签发的调兵金箭令符。

“陛下!”阿史那云的声音清脆有力,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豪迈,“父汗听闻陛下欲‘移驾’君士坦丁堡,问罪那弑君囚母的尼基弗鲁斯,特命云持此金箭,调集我突厥各部精骑十万!此刻已集结于葱岭西麓!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十万控弦之士,愿为陛下前驱!踏平安纳托利亚,饮马博斯普鲁斯!让那些紫室里的老爷们,尝尝草原铁蹄的滋味!”她的话语充满了骄傲和战意,仿佛那遥远的君士坦丁堡,已是囊中之物。

李琰看着舆图上葱岭西麓那个巨大的、代表突厥骑兵的狼头标记,又看了看眼前神采飞扬的阿史那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突厥骑兵的机动性和冲击力,在广袤的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确实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阿史那云主动请缨,既是突厥臣服的姿态,也是她个人野心的展露——她想在帝国西征的宏图伟业中,刻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好!云儿有心了!”李琰朗声笑道,声音中带着帝王的嘉许和亲昵,“十万突厥铁骑,便是我大唐西征的左翼铁拳!朕准你所请!待刘仁轨水师就位,你便持朕符节,统帅此军,自安纳托利亚东进,为朕扫平障碍!”

“谢陛下!”阿史那云大喜,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突厥军礼,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李琰的目光再次投向巨大的舆图。他的手指,从波斯湾刘仁轨舰队的位置,缓缓向西,掠过阿拉伯半岛,指向亚历山大港,最终落在君士坦丁堡上。这是水师主力西进的路线。接着,他的手指又移向葱岭西麓的突厥狼头,划过广袤的安纳托利亚高原,同样指向君士坦丁堡。这是阿史那云的陆上铁骑路线。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了舆图的最北端,那片被标注为“极北苦寒之地”、画着冰山海怪、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区域。那是比哈桑献上的海图所描绘的“阿尔比恩”更北、更神秘的地方。后世称之为波罗的海、斯堪的纳维亚半岛。

一个更大胆、更具前瞻性的念头,在李琰脑海中成型。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过殿内的重臣和刘仁轨派回长安呈送海图的信使。

“传旨!”李琰的声音带着囊括寰宇、开拓万古的气魄:

“飞马传谕西洋水师大都督刘仁轨!”

“其主力舰队,按原计划,移师亚历山大港休整补给,等候朕之西巡御驾汇合!”

“另!着其立刻从舰队中,分出一支精锐探险分舰队!挑选最坚固耐寒之舰船,最富经验之航海士,携那海商哈桑为向导!”

李琰的手指,如同利剑,狠狠戳在舆图上那片空白的极北冰海之地:

“目标——向北!给朕沿着海岸,探一探那冰海之地的虚实!”

“朕要看看,那金发巨人,那凝固阳光的琥珀,那传说中的北海…究竟是何等模样!”

“为朕的寰宇舆图…再添新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