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砖缝里的孩子会说话,是因为我漏改了一行字(1/1)

我蹲在冷宫东墙第三块砖前,指尖抚过那道窄窄的缝隙。

风从墙外刮进来,带着陈年尘土的气息,可就在那腐朽之下,竟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奶香——像是晒过阳光的襁褓,被藏在暗处多年仍未散尽。

我的心猛地一缩。

这味道,是原主留下的。

她不是疯,也不是失心,她是装疯卖傻,只为掩护这个不能见光的生命。

每日偷偷送来米汤、布条、炭笔,把一个本该死于宫规弃律中的孩子,藏在砖缝里养大。

而我,穿来之后只顾着改命、破阵、斗妃嫔、撩帝王,竟从未想过,这宫墙之内,还有人活得连影子都不配有。

我咬牙,指甲抠进砖缝,用力一掀——

砖石松动,露出一个深坑。

里面裹着一层又一层油纸,层层叠叠,像封印着某种禁忌。

我颤抖着手打开,一本薄册静静躺在其中,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我是娘娘没写完的那句话。”

字迹稚嫩,却工整得令人心碎。

翻开第一页,是一幅画:一个女人蹲在墙边,手里端着碗,笑着。

旁边一行小字:“今日娘娘又来喂我,她说我是她没写完的那句话。我不懂,但我想活着。”

第二页:“我听见外面有人说我是‘祸胎’,要挖眼割舌。娘娘说,你不说,我替你说。你不能言,我就让你的声音长在我的命线上。”

我的眼眶一下子热了。

原来她早知道我会来。

原主不是等死,她在等我——等一个能执笔改命的人,把这孩子从命运的夹缝里正式写进人世。

“柳芽儿。”我低声唤。

墙洞深处,一双漆黑的眼睛缓缓睁开。

瘦小的身影蜷缩着,像只被风雨打湿的雏鸟。

她没哭,也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确认:你是她派来的吗?

我伸出手,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一场梦:“我带你回家。”

她没握住我的手,却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片,上面刻着三道划痕。

我怔住,忽然明白——她在数日子。

三百零三天。

她在这黑暗里,一天一道,刻下了三百零三道。

我猛地将她抱进怀里,滚烫的泪砸在她枯黄的发上。

但她太轻了,轻得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我知道,不能现在就让她站到光下。

她需要时间,需要训练,需要学会如何用另一种方式“说话”。

于是我没有立刻带她去见范景轩,也没有昭告六宫。

我悄悄将她安置在寝殿偏阁,命人封锁消息,只说是新来的哑婢。

接下来七日,我亲自教她“听声”。

不是听声音,而是听情绪。

我布下共感阵,让她闭眼感知我体内命线流动。

当某条命线出现断裂或扭曲时,她的手指就会轻轻颤动,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

“你能‘看’到别人的痛。”我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哑巴,你是听得太多,才不敢开口。”

第八夜,我当着她的面,修复一段破损的命线——那是我早年改命时随手修正的一条宫女命格。

阵法流转间,命线重续,光纹轻闪。

突然,柳芽儿猛地扑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指尖死死指向命线中一处几乎不可见的断裂节点!

我愣住,凝神再看——那里竟缠着一条极细的黑线,如毒蛇盘绕,若非她提醒,根本无法察觉。

我调出命轮图谱逆溯,终于在古规残卷中找到一句被抹去大半的条文:

【哑者不得言宫事,违者杖毙。】

不是遗忘,不是遗漏,是被人刻意压在命轮底层,用禁制封印!

所有天生不能言语者,一旦表现出“知政”迹象,便会触发隐性惩罚机制——轻则失忆,重则暴毙。

而我当初改命时,一心只顾着扶正冤案、解救冤魂,竟忽略了这群最沉默的人。

他们连“求救”都无法发出,又怎能入我法眼?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我漏改了一行字,却让三十七个孩子永远闭上了嘴。

“对不起……”我喃喃,嗓音发哑。

柳芽儿摇摇头,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上面是她一夜未眠画出的图:一座高墙,墙上布满耳朵,却没有嘴。

墙下堆着小小的白骨,每具手里都攥着半块木片。

她指着墙顶,那里画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低头翻阅一本册子。

那是我。

她在说:你是唯一能听见我们的人。

第二天清晨,范景轩来了。

我没瞒他,将柳芽儿的日记、共感阵发现、还有那条被隐藏的旧规,一字不落地告诉他。

他听完,沉默良久,只问了一句:“名单呢?”

我递上从命轮底层扒出的记录。

他接过,指尖一寸寸划过那些名字——李阿丑、陈小蛾、张十一、赵三丫……最小的,生于永昌十年,殁于同年冬,死因栏只有一句冷冰冰的“妄议宫规”。

他的指节渐渐发白,青筋暴起,可声音却平静得可怕:“查历年杖毙案卷宗,一个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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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他亲自送来一份册子。

三十七人,皆因“妄议宫规”致死。

无一人真正开口说过话,有的只是画了幅图,有的是在梦中喊了声“娘”。

他将册子放在我案上,转身欲走。

“等等。”我叫住他。

他停步,背影挺直如松。

“这不是你的错。”我说。

“也不是你的。”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但你是执笔人。而我,是执权者。我们都有责任,让不该沉默的,不再沉默。”

我深吸一口气,取来柳芽儿的日记,亲手贴在命轮殿最显眼的墙上。

朱砂为框,金线为边,我提笔写下新规:

【自即日起,哑者可用手势、图画、心跳频率表达意见,凡压制其声者,罚抄《宫规错漏录》百遍,贬为苦役。】

这不是补偿。

这是补丁。

是给命轮体系打上的第一块补丁,也是给这座吃人宫墙,钉下的第一颗反钉。

可我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就在新规贴出的第三日清晨,我正欲开启命轮殿,一名老太监拄着拐杖颤巍巍上前,浑浊的眼盯着柳芽儿,冷声道:“她既不能言,何来意见?手势乱比,也算‘声’?”

满殿寂静。

我未动怒,只轻轻侧身,看向柳芽儿。

她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瘦小,安静,却眼神清明。

她缓缓从怀中取出那块随身木片,指尖微动,轻轻一划——

一道新痕,落在旧痕之间。

我盯着柳芽儿手中的木片,那道新痕落得极稳,像是一记无声的宣告,划破了殿中凝滞的空气。

老太监还在冷笑,拐杖敲地,声音苍老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手势乱比也算意见?那狗叫两声,是不是也该记入宫规?”

我缓缓起身,裙裾拂过青砖,不疾不徐走到柳芽儿身边。

她抬头看我,眼神里没有怯懦,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清醒。

“你不信她能‘说’?”我轻声问,声音不大,却传遍整个命轮殿,“那便让她说个明白。”

我挥手,命人布下共感阵——这阵法本是我为修复命线所创,能将情绪、记忆、痛感具象化为光影。

寻常人看不见,但一旦激活,真相无处遁形。

柳芽儿点点头,将木片轻轻放入阵心。

指尖微颤,却坚定地在木片上划下三道新痕,又以掌心覆其上,闭目凝神。

刹那间,阵法嗡鸣,一道幽蓝光幕自地面升起!

画面浮现——一个瘦弱女童被按在冷地上,嘴被强行撬开,炭块一寸寸塞入咽喉。

她挣扎,哭喊,可声音戛然而止,只余下撕心裂肺的呜咽。

血从嘴角溢出,混着黑灰滴落在地。

而站在一旁的宫监冷声道:“哑者不语,是命。敢听宫事,便是罪。”

全场死寂。

有人倒吸冷气,有人掩面颤抖。

那老太监脸色骤变,拐杖“咚”地砸在地上,嘴唇哆嗦着想辩驳,却发不出声。

我冷冷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你们以为沉默是认命?不,那是你们从未给过她们发声的机会。她们不是不会说,是你们不许她们说!”

我的声音像刀,割开这座宫殿百年来最阴暗的痂。

就在这时,范景轩不知何时已立于殿门阴影处,玄色龙袍未换,眉眼深沉如夜。

他静静看着光幕消散,又看向柳芽儿,良久,缓缓点头。

那一瞬,我竟在他眼中看到了痛。

夜深,万籁俱寂。

我独坐灯下,正欲整理今日阵法记录,忽觉袖口一动。

柳芽儿不知何时靠近,将一片新刻的木片塞进我手中,转身便走,脚步轻得像梦。

我低头看去,木片上刻着一行极细的小字,笔迹稚嫩却清晰:

“娘娘,我不是孩子,我是你漏写的那部分自己。”

心口猛地一窒。

我握着木片,指尖发凉,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攥住了呼吸。

烛火摇曳,映出我苍白的脸。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捅开了我心底最深的锁。

我不是在救她……是她在唤醒我。

那个曾经在现代世界里,因揭发黑幕被网暴、被抹杀声音、最终绝望穿书的江灵犀——那个不敢再说话的我。

铜镜忽然轻颤,碎片边缘泛起久违的暖光,一道久违的系统提示浮现:

【残缺补全,命轮自鸣】

我怔然抬头,镜中倒影竟微微晃动,仿佛有另一个我在深处轻轻回应。

来不及细想,我猛地起身,攥紧木片就要去找范景轩——这事关命轮根本,不能再拖!

推开殿门,夜风扑面。

却见他已立于檐下,背影清冷,手中竟也握着一片木片,指尖缓缓摩挲着刻痕,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原来……你也曾这样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