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死亡事件引民愤(2/1)

天刚蒙蒙亮,丁义珍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老吴村的村医,一个平时连打电话都哆嗦的老实人。

接通后那边声音发颤:“丁县长……老吴没挺住,三点十七走的。”

丁义珍坐在床沿,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手机贴在耳边,听那头断断续续讲抢救过程:送到县医院时体温42度,肝肾全衰,抢救两个多小时,瞳孔散了。

他挂了电话,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过去半个月他亲手整理的三份材料——《中暑登记名单》《气象数据汇总》《劳动强度评估表》。

每一页都有签名和时间戳,最后一张上还写着:“若无人干预,预计三日内将发生严重中暑事故。”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两秒,合上袋子,套上外套就出门了。

车刚开出县委大院,就看见路上三五成群的村民往县城方向走,有的扛着花圈,有的抱着遗像,脚步不快,但方向一致。没人喊口号,也没人说话,可那股子压抑的劲儿,像一块烧红的铁压在空气里。

丁义珍把车停在老吴家门口。灵堂搭在院子里,白布挂得整整齐齐,老吴的遗孀跪在遗像前,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几个亲戚劝都劝不住,只听她一遍遍念叨:“他走的时候还在说,路快通了……路快通了……”

丁义珍走进去,没说话,蹲下身,轻轻扶住女人的肩膀。她抬头看他一眼,眼泪哗地流下来。他从胸口掏出党徽,摘下来,别在她的孝布上。

围观的村民一下子静了。

有人低声说:“丁县长……你也在这儿。”

丁义珍点点头,站起来环顾一圈:“老吴是累死的。不是病,是被人逼着干到死的。”

人群嗡了一声。

他转身走出院子,上车直奔县政府。

还没到大门口,就看见围了黑压压一片人。传达室的玻璃已经被砸了,门卫缩在墙角,保安队在门口排成一排,手拉着手挡着。

有人拿喇叭喊:“李达康出来!还我们村支书一个说法!”

“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们要个公道!”

“丁县长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丁义珍走过去,站上台阶,双手一抬,声音不高但清楚:“老吴不该死。你们的愤怒,我替你们记下了。”

底下顿时炸了锅。哭的、喊的、拍大腿的都有。一个老头扯着嗓子喊:“丁县长,你是唯一发过防暑药的人!我们信你!”

旁边立刻有人打开手机,放录音:“……三天内采购防暑物资,每五公里设医疗点……”

是丁义珍五天前在卫生所开会时的讲话。

丁义珍没拦,任由录音一遍遍播放。他掏出手机,拨通钟正国秘书的号码。

“金山县出事了。”

“村书记中暑死了。”

“群众围了县政府。”

“请省里派人来。”

电话挂了。他把手机收起来,面对人群:“调查组三天内必到。”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几秒钟后,掌声像雷一样炸开。

李达康办公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坐在办公桌后,手机关机,座机拔了线。秘书站在门口不敢进,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一群刁民!一群短视的蠢货!”

“路不通,全县经济就瘫了!他们懂什么?!”

“丁义珍这是要逼宫!他想当县长是不是?!”

他抄起桌上的茶杯砸向墙壁,瓷片四溅。

窗外,县政府大院已经被村民围得水泄不通。有人开始往门里扔花圈,还有人用白布写了“还命来”三个大字,挂在旗杆上。

派出所所长打电话请求支援,县公安局回复:“没有命令,不准出警。”

天黑前,丁义珍回到办公室,从保险柜里取出三份密封文件袋,分别写上“省纪委”“省交通厅”“协和医院”,贴好快递单,亲自送到邮局寄出。

晚上八点,县委值班室接到通知:市委副书记高育良率工作组,已从吕州出发,预计十点前抵达。市公安局局长祁同伟带队随行,负责现场维稳。

九点五十八分,两辆黑色轿车驶入县委大院。高育良下车时风尘仆仆,脸上的皱纹比平时深了一倍。

祁同伟紧随其后,警服笔挺,眼神扫过人群,手一直按在腰间。

丁义珍迎上去,没寒暄,直接递上一个文件袋:“老师,这是过去半个月的所有记录。我不是告状,是防止下一个老吴出现。”

高育良接过袋子,没急着打开,只看着他:“你早就有这些?”

“早就有。”丁义珍声音平稳,“没人看。”

高育良沉默了几秒,抬脚往接待室走。祁同伟跟上,路过丁义珍时低声道:“你这次,可真是把天捅了个窟窿。”

丁义珍没回头,只说:“窟窿早就有了,我只是掀开了盖子。”

接待室里,高育良坐下,打开文件袋,一页页翻看。

中暑名单、气象图、医疗记录、录音文字稿,甚至还有村民签字的证言材料,整整齐齐,分类清晰。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句“预计三日内将发生严重中暑事故”,笔迹刚劲,墨迹清晰。

“你写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会出人命?”

“我知道。”

“可你没拦住?”

“我拦过。三次书面建议,一次现场叫停,两次会议提意见。李达康撕了材料,说我是拆台。”

高育良合上文件,抬头看向窗外。县政府门口的路灯下,人群仍未散去,有人点起了蜡烛,摆上老吴的照片,默默跪着。

这时,祁同伟推门进来:“高书记,李达康刚才打电话,说要向您汇报情况。他称这次事件是‘个别村民受煽动,制造不稳定因素’,建议定性为‘群体性闹事’。”

丁义珍冷笑一声:“他到现在还不认?”

高育良慢慢站起身,把文件袋放在桌上:“那就让他当面说吧。叫他来,现在。”

祁同伟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丁义珍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工地上那两盏探照灯,依旧亮着,像两把插在夜里的刀。

高育良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等调查组来。”

“然后呢?”

“然后看谁敢把人命当数字。”

高育良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跟你爸,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丁义珍没笑,只说:“他教我的第一条,就是——

人死了,就不能再装作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