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修路计划引众怒(1/1)
丁义珍把车停在柳树沟村口时,天刚擦黑。
他推开车门,脚还没落地,就听见几个妇女在公告栏前嚷嚷:“每人五百,我们拿命交啊?”
村口那张手写标语被风掀着边角,墨迹都洇开了,可那句“县长修路,百姓卖命”还是扎眼得很。
一个穿旧军装的老兵蹲在旁边,手里捏着黄纸,火苗刚舔上纸角,他就开始嘟囔:“我儿子死在前线,现在轮到我交‘爱国款’?这路是通省城还是通阎王殿?”
他没抬头,丁义珍也没出声,只把车钥匙攥得更紧了些。他知道,这火点起来了,不是靠一张嘴能扑灭的。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三下。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棒梗那条“伞已撑半,风未至,勿近火”的加密信息还躺在收件箱里,像块烫手的铁。
可眼下这火,已经烧到百姓家门口了,他要是再躲,那就不是保命,是逃命。
掏出烟,点上,深吸一口,朝着晒谷场走。一路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可窗帘缝里全是眼睛。
村支书老王迎上来,脸都白了:“丁副县长,您可算来了!李县长的文件下午就发下来了,说三天内收齐钱,不然就停发低保、断医保卡……这不是逼人上房吗?”
“他签的字?”丁义珍吐出一口烟。
“公章盖着呢,红头文件,全县统一。”
丁义珍冷笑:“全县统一?金山县有十八个贫困村,他问问哪个村拿得出五万块?”
老王抹了把汗:“可李县长说了,这是‘政治任务’,谁拖后腿,谁就是破坏发展大局。”
“发展?”丁义珍把烟头摁灭在墙根,“拿老百姓棺材本修景观大道,这叫发展?那我宁可当个‘破坏分子’。”
他转身就往村委会走,边走边掏出手机拨号:“老张,把青山技术组那帮人叫上,今晚通宵赶图,我要一份金山县民生交通优先路线图,明早八点前必须出稿。对,带卫星测绘数据,哪个村离镇卫生院最远,哪条路雨季塌方最多,全给我标出来。”
挂了电话,他又给另外五个村的支书挨个打过去:“明天上午九点,柳树沟晒谷场开村民大会,五村联席,我亲自讲政策。你们把人组织起来,别带棍棒,但也别怕说话。”
老王追在后面喊:“这……这不合程序啊!县委没批,您不能擅自召集群众大会!”
“程序?”丁义珍回头看了他一眼,“程序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用来压人的。真要论程序,挪用教育经费修路,是谁定的规矩?”
第二天一早,晒谷场上已经挤满了人。上千村民从四面八方涌来,有拄拐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妇女,还有几个穿校服的学生,站在一起小声议论:“听说丁副县长要自己掏钱修路?”
话音未落,李达康的车也到了。他下车时皮鞋锃亮,风衣一甩,身后跟着两个办公室干事,手里拎着文件夹,气势十足。
他一上台就扫视全场,声音冷得像铁:“今天这个会,是谁批准的?谁组织的?这是典型的煽动群众对抗政府决策!”
台下嗡的一声炸了。
“我们是老百姓,开个会还要批?”
“你们城里人知道五百块对我们是啥吗?”
“我孙子肺炎住院,走泥路颠了四十分钟才到镇上,你们修那条破景观道能救命吗?”
李达康脸色铁青,指着丁义珍:“你!立刻解散人群,收回昨晚私自许诺的‘个人出资’!否则,县委将对你启动纪律审查!”
丁义珍没动。他接过扩音喇叭,声音不高,但全场都听得清。
“我知道你们恨的不是路。”他顿了顿,“你们恨的是,为什么修路的钱,从来不从办公室空调电费里省,不从领导专车油费里抠,偏偏要从老人药费、孩子学费里刮?”
人群安静了一瞬。
“所以,”丁义珍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支票,举起来,“这是我个人账户转出的二十万元,用途写得明明白白——柳树沟至金羊镇卫生院1.5公里道路应急抢通工程。每一分钱,我会在镇政府官网公示流水,接受全镇监督。”
有人开始鼓掌。
他接着说:“我提议,先不修全线,先打通这条‘救命路’。老人看病、孩子上学、急救车进出,全靠它。剩下的,等财政理清了,咱们再议。这样行不行?”
底下不少人点头。一个老大娘抹着眼泪说:“丁县长,您要是早来三年,我老伴儿也不会死在路上。”
李达康气得手抖:“你这是搞个人英雄主义!破坏组织程序!”
“程序再重要,”丁义珍看着他,“能比人命重要?”
就在这时,人群后排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悄悄退了出去。他没走远,蹲在晒谷场边的柴垛后头,掏出手机拨了个号,声音压得极低:“计划有变,丁义珍在抢民心……建议启动B方案。”
县委常委会当天下午三点召开。
李达康一进门就摔了文件:“丁义珍严重越权!擅自承诺财政支出,煽动群众对抗县政府,必须公开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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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书记易学习一直低头翻材料,这时才抬起头,声音平静:“李达康同志,你先别急着定性。我刚拿到财政局的账本,有个事想问问你——上个月拨给柳树沟小学的三百七十万教育专项资金,怎么转到了京海城投公司名下?用途写着‘道路配套建设’?”
会议室一下子静了。
李达康脸色变了:“这……这是临时调度,上级有默许……”
“哪个上级?”易学习盯着他,“文件在哪?签字是谁?你当代县长,挪用教育款,连个会议记录都没有?不要忘记了你还没转正。”
“发展需要统筹!”李达康声音拔高,“一条景观大道能带动全县旅游,比修个破卫生院强一百倍!”
“可老百姓要的是活命,不是看风景。”
丁义珍终于开口,他把一份图纸摊在桌上,“这是我让技术团队连夜做的《金山县交通民生优先路线图》。
全县十七个行政村,八个村到镇卫生院平均耗时超过四十分钟,雨季有三条主路常年中断。我们优先打通这1.5公里,能降低73%的急救延误率,每年至少救回五条人命。”
他抬头看着易学习:“我可以为昨晚的承诺承担纪律责任,但有一条——我不能看着有人因为一条没修的路,死在送医的路上。”
易学习沉默了很久,最后拿起笔,在会议纪要上写下一行字:“原修路方案暂停,成立专项小组,重新论证路线优先级。”
散会后,丁义珍回到办公室,发现抽屉被人动过。他记得自己走时锁了,可现在锁扣是歪的。
他拉开抽屉,那份路线图的草稿还在,但背面多了一行红笔字,写得歪歪扭扭:
“你爸保不了你一辈子。”
他盯着那行字,没动,也没说话。窗外夕阳斜照,把桌角的茶杯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把刀,横在纸上。
他把草稿翻过来,放进文件夹,起身关灯。
走廊尽头,保洁阿姨推着拖把经过,随口问:“丁县长,今晚还加班?”
“不加了。”他笑了笑,“明天还得早起,柳树沟的路,得有人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