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石钥归途启 稚子染微恙(1/1)
寒渊三载淬霜刃,稚子承志解连环。
雪岭重光星月引,龙潭深处辨忠奸。
景和二十八年,春。
北境,镇北王府(原七王府扩建)。
三年的时光,足以沉淀许多鲜血,也足以抚平许多伤痕,更足以让新的生命茁壮成长。
镇北王府的后花园,春意盎然。几株晚开的玉兰树缀满硕大的白色花朵,香气清雅。绿茸茸的草地上,一个约莫六岁的小男孩正追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奔跑。他穿着宝蓝色的小锦袍,眉眼精致,像极了萧璟,但脸色依旧带着一丝先天不足的苍白,正是长子明明。
明明跑得小脸红扑扑,额发被汗水濡湿,大眼睛里满是兴奋和执着。
不远处,一个穿着鹅黄色小襦裙、扎着两个小揪揪、粉雕玉琢般的三岁小女孩,正跌跌撞撞地追着一个藤编的小球。她小嘴咯咯笑着,发出银铃般的声音,正是秦沐歌与萧璟的次女——萧云曦(小名曦曦)。她的名字,承载着对那个血染黎明(曦,破晓之意)的纪念,也寄托着父母对光明的期盼。
凉亭里,秦沐歌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春衫,外罩浅碧色薄纱比甲,小腹平坦,气色红润,眉宇间是历经风霜后的沉静与安然。她手中拿着一卷医书,目光却温柔地追随着草地上嬉戏的一双儿女。
叶轻雪坐在她对面,正在分拣着几味新到的药材。三年时光,褪去了她身上最后一丝少女的青涩,眉眼间多了几分医者的沉静与干练。她如今已是济世堂在北方的重要支柱,医术精进,独当一面。
“姐姐,陆师兄来信了。”叶轻雪将一封信笺递给秦沐歌,脸上带着笑意,“他说墨夜大哥恢复得比预想的还好,虽然阴雨天伤腿还会酸痛,右臂也远不如从前灵活,但日常行动已无大碍,如今在药王谷帮着训练新一批的军医骨干,精神头足得很。”
秦沐歌接过信,看着信纸上陆明远熟悉的、带着药草清香的笔迹,描述着墨夜如何用仅存的左手一丝不苟地示范包扎,如何用那低沉沙哑的嗓音讲解战场急救要点,唇角不由弯起欣慰的弧度。那个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的男人,终于找到了新的支点。
“这就好。”她轻声叹道,目光投向南方,仿佛能看到药王谷葱郁的山林和那个沉默却坚韧的身影。“周统领他们的家眷,都安置妥当了?”
“嗯。”叶轻雪点头,神色肃然,“王爷亲自过问,抚恤丰厚,子弟也都妥善安排了前程。赵锋校尉因平乱护驾有功,升任了黑水渡守备将军。”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玉兰的清香和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三年的相对平静,是无数忠魂用鲜血换来的。宁王虽如丧家之犬般隐匿无踪,但其潜藏的势力与北燕慕容霄的勾结,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露出獠牙。皇帝萧启的身体据说已大不如前,太子萧珏与几位成年皇子间的暗流日益汹涌。而雪玲圣地…姨母苏霜自三年前那封泣血书信后,便再无只言片语传来,石牌也一直沉寂。
“娘亲!娘亲!你看!”明明终于捉到了那只蝴蝶,小心翼翼地用小手拢着,献宝似的跑到凉亭边,大眼睛亮晶晶的,“昭儿捉到啦!它好漂亮!”
秦沐歌放下医书,笑着用手帕擦去儿子额头的细汗:“昭儿真厉害。不过,蝶儿离开花丛会难过的,我们看一会儿,就放它回家找它的娘亲,好不好?”
明明看看掌心美丽的蝴蝶,又看看娘亲温柔的眼睛,用力点点头:“好!昭儿就看看,一会儿就放它走!”
这时,曦曦也抱着她的小藤球,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学着哥哥:“放…放它走!”
看着依偎在膝前的一双儿女,秦沐歌心中充满了宁静与力量。过去的血与火,未来的迷雾与凶险,都被此刻的春光与稚语暂时隔开。
就在这时,王府总管李忠脚步匆匆地穿过回廊,手中捧着一个样式古朴、封口处压着奇异雪花状印记的冰裂纹漆盒,神色凝重中带着一丝久违的激动。
“王妃!北边…极北雪岭的商队,捎来一件东西!指明要亲手交予王妃!送东西的人留下东西就走了,只说…物归原主,前路已通!”
秦沐歌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霍然起身,目光死死锁住那个散发着熟悉寒意的漆盒。盒盖上,那枚被火焰舔舐过、边缘焦黑的乳白色石牌,正静静地躺在柔和的春光里,断裂处那犬牙交错的纹理,与她锦囊中珍藏的另一半,隔空呼应!
雪玲圣地!时隔三年,沉寂的月魄石钥,终于再次传来了讯息!“物归原主,前路已通”…姨母苏霜…圣地危局…母亲的遗愿…明明的希望…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残石。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顺着指尖瞬间传遍全身。这一次,不再是警示的灼热或冰冷,而是一种温润的、带着召唤意味的共鸣!
凉亭内,玉兰花香浮动。草地上,孩童的笑语清脆。而新的征途,已然在这片北境的春光里,悄然拉开了帷幕。风雪圣地的秘密,三曜血脉的宿命,终将在那极北的寒渊之中,揭开最后的篇章!
镇北王府后花园的玉兰香气,被一阵急促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搅乱了宁静。
总管李忠双手捧着那个散发着极北寒意的冰裂纹漆盒,疾步穿过回廊,停在凉亭外。盒盖中央,那枚边缘焦黑、断裂处纹理狰狞的乳白色石牌,在春日暖阳下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沉重。
“王妃,”李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极北雪岭商队,指名呈交王妃之物!送物者言:‘物归原主,前路已通’,随即离去,未曾多留片语。”
“物归原主,前路已通…” 秦沐歌轻声重复,目光紧紧锁住那枚石牌。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撞击着,是姨母苏霜的消息!沉寂三年的雪玲圣地,终于有了回响!那断裂的月魄石钥,另一半此刻正贴在她心口的锦囊内,微微发着温润的暖意,与漆盒中这一半遥相呼应,再无警示的灼热或冰冷,只有一种沉静的、仿佛血脉相连的召唤。
她缓缓起身,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抚过那冰冷粗糙的石面。断裂的纹理在指尖下延展,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仿佛沉寂的冰河之下涌动了暖流。
“姐姐…” 叶轻雪放下手中的药材,走到秦沐歌身边,同样被这枚石牌牵动了心绪。她虽非雪族血脉,但深知这石牌对秦沐歌,对明明,甚至对整个局势意味着什么。
草地上追逐蝴蝶的明明(萧云昭)似乎感应到了气氛的变化,放弃了那只刚被说服要放飞的蝴蝶,抱着妹妹曦曦(萧云曦)的小藤球,迈着小短腿跑了回来。他仰起苍白却精致的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娘亲手中的漆盒:“娘亲,这是什么石头?好凉的样子。” 他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想去碰触。
“昭儿别碰,当心凉气入骨。”秦沐歌回过神来,立刻将漆盒微微移开,另一只手却温柔地揉了揉儿子的发顶,“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来自很远很远、很冷很冷的北方。”她的目光越过玉兰树梢,投向遥远的北方天际,那里是雪岭的方向。
“北方?”明明眨眨眼,“比爹爹打仗的北境还北吗?”
“嗯,比那里还要北,是终年积雪不化的地方。”秦沐歌的声音带着一种悠远的怀念和一丝凝重。
“那有雪人吗?很大的雪人?”曦曦奶声奶气地插话,小脸上满是天真的向往。
秦沐歌被小女儿逗得心头发软,暂时压下了心头的波澜,弯腰将曦曦抱起,亲了亲她软嫩的脸颊:“有,有很多很多雪,曦曦想看吗?”
“想!”曦曦用力点头,小手搂住娘亲的脖子。
“娘亲,我也想去!”明明立刻表示,小脸上满是期待。
秦沐歌看着一双儿女清澈的眼眸,心头百感交集。雪玲圣地,母亲的遗愿,明明的希望,还有那未知的“前路已通”…这一切,都不可避免地要与这两个小小的生命交织在一起。
“好,等你们再长大些,娘亲带你们去看雪。”她许下承诺,声音轻柔却坚定。无论前路如何,守护他们平安长大,是她永不褪色的信念。
接下来的几日,王府表面依旧平静,秦沐歌的心绪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她将那枚断裂的石牌小心翼翼地与自己珍藏的另一半拼合在一起。断口严丝合缝,一股微弱的、温润的暖流自拼合处缓缓流淌,仿佛两块分离的磁石终于重逢,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圆满。她将其重新用锦囊装好,贴身佩戴,感受着那奇异的、令人心安的脉动。
她开始翻阅母亲苏雪柔留下的、关于雪族和圣地的零星笔记,试图从中寻找关于“前路已通”的线索。笔记大多晦涩,提及圣地核心区域需以完整的月魄石钥为引,方能开启某种古老的传承或通道。如今石钥重圆,姨母苏霜传递的讯息,无疑是邀请,亦或是一种隐晦的求援?
“姐姐,你在担心圣地?”叶轻雪端着一碗新煎好的安神汤进来,看到秦沐歌对着泛黄的笔记出神。
秦沐歌放下笔记,接过药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嗯。石钥回归是好事,但‘前路已通’四字太过模糊。姨母三年前那封血书,字字泣血,圣地内部倾轧严重,更有白玉长老叛投宁王。如今突然传来消息,是姨母已肃清叛徒,掌控了局面?还是…另有所图?抑或是情势危急,不得不向外求援?”她轻轻搅动着汤匙,眉心微蹙,“北境看似安稳,实则暗流涌动。宁王萧承烨虽成丧家之犬,踪迹全无,但其潜藏的势力与北燕慕容霄的勾结,如同跗骨之蛆。此时若贸然北上雪岭,路途遥远艰险,王府空虚,恐生变故。”
叶轻雪在她对面坐下,思索片刻道:“姐姐顾虑的是。不如…我们先想办法与圣地建立更稳固的联系?或者,等王爷那边有更确切的消息?”她知道萧璟在北境,一直未曾放弃对雪岭方向的探查。
“只能如此了。”秦沐歌轻叹一声,将温热的汤药饮下,“石钥已全,联系之法或许就在其中,只是我一时还参不透。先顾好眼前吧。”她将目光投向窗外,花园里,明明正跟着刚刚恢复行走不久的墨夜,有模有样地比划着拳脚。墨夜虽然右臂远不如从前灵活,动作略显滞涩,但神色沉稳,耐心地纠正着明明的姿势。
“墨夜大哥恢复得真好。”叶轻雪也看到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陆师兄上次来信还说,他在药王谷带教新军医,一丝不苟,很受敬重。”
“是啊,能重新站起来,找到自己的位置,比什么都好。”秦沐歌看着墨夜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心中亦是宽慰。周肃等人的血没有白流,活着的人,都在努力地向前走。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几日后,王府为迎接即将到来的花朝节,提前备下了各色精巧的点心。其中有一碟新进的江南桂花糖蒸酥酪,洁白如雪,点缀着金黄的桂花,香甜诱人,尤其受明明和曦曦喜爱。
午后,秦沐歌正在书房处理王府庶务,叶轻雪带着净尘(萧云净,次子,3岁)在隔壁暖阁辨识药材。突然,奶娘惊慌失措地抱着明明跑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王妃!王妃不好了!世子…世子他…”
秦沐歌心头猛地一沉,霍然起身。只见明明软软地趴在奶娘怀里,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额头滚烫,原本清澈的大眼睛此刻半睁着,眼神涣散迷离,嘴角还残留着一点酥酪的碎屑。
“怎么回事?!”秦沐歌几步抢上前,将明明接过来。入手滚烫的体温让她心惊。
“刚…刚吃完一小块酥酪,世子就说困…要睡会儿,奴婢就抱他回房,谁知刚躺下没多久就开始发热,还…还说着胡话…”奶娘吓得脸色煞白,语无伦次。
叶轻雪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看到明明的状态,立刻伸手搭脉,脸色瞬间凝重:“脉象浮数而滑,阳热亢盛,神志昏蒙…姐姐,像是中了热毒!而且…这症状来得太快太急,不似普通风寒或积食!”
秦沐歌已迅速将明明平放在书房内的软榻上,解开他的衣襟散热。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搭上儿子细小的腕脉,凝神细察。脉象正如叶轻雪所言,急促紊乱,鼓动有力却显虚浮,确系热毒攻心之兆!
“酥酪?”秦沐歌目光锐利如刀,射向那盘还摆在案几上的点心,“那盘酥酪还有谁吃过?”
“回王妃,就世子和小姐尝了几口,小姐吃得少,只尝了一点点,似乎无事,还在暖阁里玩。”另一个负责看顾曦曦的丫鬟连忙回道。
“立刻把剩下的酥酪,还有今日厨房所有接触过这盘点心的人,以及采买的单据,全部控制起来!封锁厨房,任何人不得进出!”秦沐歌的声音冷冽如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的目光扫过明明潮红的小脸,心痛如绞,但此刻,医者的本能压过了母亲的慌乱。
“是!”李忠立刻领命而去。
“轻雪,取我的金针!还有,把冰片、牛黄、犀角粉都拿来!快!”秦沐歌一边吩咐,一边快速检查明明的瞳孔、舌苔。舌质红绛,苔薄黄而干,呼吸间带着淡淡的甜腻气息,与那桂花酥酪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诡异。
叶轻雪动作麻利地取来针囊和药匣。秦沐歌屏息凝神,素手拈起细如牛毫的金针,手法快稳准,瞬间刺入明明头顶的百会、四神聪,又取内关、神门、劳宫等穴,针尾轻颤,以泻其亢盛邪热。同时,叶轻雪已迅速调好了用冰水化开的牛黄、犀角粉,小心翼翼地撬开明明的小嘴,一点点灌服下去,以清热解毒,开窍醒神。
金针刺穴加上猛药灌服,明明急促的呼吸似乎稍稍平缓了一丝,但高热未退,神志依旧不清,小嘴里含糊地呓语着:“蝴蝶…好大的蝴蝶…飞…飞走了…” 小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抓挠。
“不是普通的食物中毒。”秦沐歌拔下金针,用沾了烈酒的棉布仔细擦拭消毒,眼神冰冷,“这热毒发作迅猛,直冲心包,扰乱神明。普通的食材腐败或相克,不会如此霸道。定是有人投毒!”
“投毒?!”叶轻雪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怒火中烧,“是谁!竟敢对昭儿下手!”
“查!必须查个水落石出!”秦沐歌的声音斩钉截铁。她看着儿子痛苦的小脸,心如刀割。三年相对安稳的时光,几乎让她放松了警惕,以为王府已是铁桶一般。这突如其来的暗算,如同当头棒喝!宁王的阴影,从未真正远离!对方的目标,或许不仅仅是明明,更是她这个镇北王妃,是萧璟的软肋!
就在此时,负责照顾曦曦的丫鬟又急匆匆跑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王妃,小姐…小姐好像也有点不对。刚才还好好的,突然说困,奴婢抱她回房睡下,这会儿小脸也红扑扑的,摸着有点热,睡得特别沉,叫不太醒…”
秦沐歌和叶轻雪的心同时沉到了谷底!曦曦也中招了!只是她年纪更小,吃得少,症状稍轻,但同样未能幸免!
“我去看曦曦!”叶轻雪立刻起身。
“等等!”秦沐歌叫住她,眼中寒光闪烁,“轻雪,你亲自去!带上我的银板!”
叶轻雪瞬间明白。秦沐歌口中的“银板”,并非寻常银器,而是她近两年潜心研制的“验毒银板”。这银板并非纯银,而是以特殊秘法,融入了几味能吸附并显现多种毒物痕迹的稀有矿粉,再辅以特殊药液反复淬炼而成。寻常银针只能验砒霜等含硫、砷剧毒,而这银板,对一些更为隐蔽的、甚至无色无味的毒物,也有一定的反应迹象。
叶轻雪郑重地接过一个巴掌大小、表面光滑如镜却隐隐泛着奇异金属光泽的银灰色薄板,疾步赶往曦曦的房间。
书房内,秦沐歌强迫自己冷静,守在明明身边,继续施针用药,同时大脑飞速运转。投毒者是谁?是府内潜伏的钉子?还是通过采买渠道混入?目标为何是孩子?是为了扰乱她心神,还是…另有所图?她仔细回忆着今日厨房的点心流程,每一个环节都不放过。
约莫一炷香后,叶轻雪回来了,脸色极其难看。她将那块验毒银板递给秦沐歌:“姐姐你看!”
只见原本银灰色的板面上,靠近边缘接触过曦曦嘴角残留酥酪碎屑的地方,赫然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淡金色纹路!这纹路在光线下若隐若现,透着一股诡异的妖冶感。
“淡金蛛纹…”秦沐歌瞳孔骤缩,指尖抚过那奇异的纹路,触手竟有一丝微弱的麻痹感,“是‘百日醉’!”
“百日醉?”叶轻雪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一种极其罕见的迷幻毒剂。”秦沐歌的声音冷得掉冰渣,“并非直接致命,而是以曼陀罗花粉混合数种至阳燥热的南疆奇药炼制而成。中毒者会陷入高热昏睡,产生种种幻象,心神亢奋耗尽,若救治不及时,轻则痴傻癫狂,重则心脉枯竭而亡!其毒性如跗骨之蛷,缠绵难去,故有‘百日’之称!此毒无色无味,混入甜点中极难察觉,验毒银板能显此淡金蛛纹,已是万幸!”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对方竟用如此阴损的毒药对付稚子!其心可诛!
“好在昭儿和曦曦摄入的量似乎都不算太多,尤其是曦曦。”叶轻雪强压着愤怒分析,“姐姐,我们发现的早,金针和牛黄犀角暂时压制住了毒性蔓延。当务之急是彻底解毒!这‘百日醉’可有解方?”
“有。”秦沐歌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此毒霸道,解药也需另辟蹊径。需以天山雪莲蕊的清寒之气为君药,辅以北地深潭寒水石之阴,再佐以百年石菖蒲根开窍涤痰,以化解其燥热迷幻之性。雪莲蕊王府药库有珍藏,寒水石也能寻到,唯独这百年石菖蒲,年份要求苛刻,且必须新鲜带根,药效方足。此物多生于南方湿热沼泽之地,北境难寻!”
就在秦沐歌心念急转,思考着如何最快获取百年石菖蒲时,李忠带着一个厨娘和一个负责采买的小厮回来了,两人都吓得瑟瑟发抖。
“王妃,”李忠脸色铁青,“查过了,今日的点心,除了世子和小姐,无人再食。厨房所有经手之人,经初步盘问,暂时未发现明显可疑。这桂花酥酪的原料,是…是昨日新进府的一批江南贡品中的,由内务府统一采买分发至各王府。采买的单据在此。”
内务府统一采买?秦沐歌接过单据扫了一眼,心中疑云更重。若是内务府渠道,那投毒者手眼通天,目标可能不仅仅是镇北王府!是宁王余党在京城兴风作浪?还是…宫中那位看似平静的太子萧珏,终于按捺不住了?
“封锁消息!对外只说明明和曦曦偶感风寒,需要静养。”秦沐歌当机立断,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孩子,追查毒源需暗中进行,以免打草惊蛇。“李忠,立刻派人,持我手令,快马加鞭前往药王谷,向陆师兄求取百年份的新鲜石菖蒲根!告诉他,是解‘百日醉’急用!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送来!”
“是!老奴亲自安排!”李忠领命,匆匆而去。
叶轻雪看着榻上依旧昏睡高热、呓语不断的明明,又想到隔壁同样中了毒的曦曦,心疼得眼眶发红:“姐姐,百年石菖蒲最快也要十余日才能到。这期间…”
“这期间,我们也不能坐等!”秦沐歌眼神坚毅,重新拿起金针,“以金针泄热,辅以汤药,尽量压制毒性,护住心脉!轻雪,你亲自盯着煎药,分量和火候丝毫不能差!另外…”她目光转向那验毒银板上残留的淡金蛛纹,“取一点残留的酥酪和银板上的毒痕,秘密送去给白汝阳太医,请他务必谨慎查验,看看能否找到更具体的线索或…残留的毒源特征!记住,只给他一人看!”
“我明白!”叶轻雪重重点头,立刻去办。
书房内,只剩下秦沐歌和昏睡的儿子。她坐在榻边,用浸了凉水的棉巾,一遍遍轻柔地擦拭着明明滚烫的额头和小手。指尖传来的高热,灼烧着她的心。
“昭儿,别怕,娘亲在。”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娘亲一定会治好你,还有妹妹。谁害你们,娘亲一个都不会放过!”
窗外的玉兰依旧盛放,幽香浮动,却再也驱不散这庭院深锁中的刺骨寒意。石钥归途的曙光尚未照亮前路,阴冷的毒刺却已悄然伸向了最稚嫩的花朵。
夜幕低垂,王府各处加强了警戒,灯火通明中透着压抑的紧张。秦沐歌衣不解带地守在两个孩子身边,施针、喂药、擦身降温,不敢有片刻松懈。墨夜沉默地守在外间,如同一尊雕像,只是那紧握的拳头和眼中翻涌的杀意,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三更时分,一只风尘仆仆的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了王府专门的信房窗台上。信筒上,是萧璟专属的暗记。
信很快被送到了秦沐歌手中。她展开带着北境风沙气息的薄纸,萧璟刚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沐歌吾妻安:
信鸽传书已悉。盐路畅通,商旅渐复,然近日西凉边境异动频频,斥候探得赫连枭疑与慕容霄密使往来。宁逆阴魂不散,妻儿务必严加防范。为夫已密遣‘灰隼’潜入西凉王庭,离间其盟。另,阿史那云(注:前文西凉女将)暗中归顺,传递西凉军情,可信。断魂崖防线固若金汤,勿念。唯念妻儿,寝食难安。
夫 璟 手书
景和二十八年三月初十 于断魂崖大营”
萧璟的信如同定心丸,让她知晓北境防线稳固,他也未曾放松对宁王和北燕的警惕。信中提及的“阿史那云归顺”,更是一个意外之喜,或许能为北境战局带来转机。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妻儿务必严加防范”那几个字上时,心头涌起的却是无尽的酸楚和愤怒。防范?敌人已将毒手伸进了她的内宅,伸向了她毫无防备的孩子!
她将信纸紧紧攥在手心,指节泛白。目光落在依旧昏睡、小脸烧得通红的明明身上,又转向隔壁曦曦房间的方向。
敌人,已在暗处亮出了獠牙。而反击,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贴身佩戴的锦囊内,那枚刚刚拼合完整的月魄石钥,似乎感应到了主人剧烈翻腾的心绪和强烈的守护意志,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股温热。这一次,温热中仿佛带着一丝奇异的牵引力,让她不由自主地走到书案前。
她摊开一张北境及雪岭方向的羊皮地图。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青阳驿、黑水渡,一路向北,最终停在代表雪岭圣地的那片空白区域。
就在她的指尖触及那片空白的瞬间,锦囊内的石钥骤然变得灼热!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如同脉搏跳动般的震动感,顺着她的指尖,竟然传递到了羊皮地图上!
只见地图上代表青阳驿和黑水渡位置的两个墨点,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一道几乎细不可察、淡得如同水痕的冰蓝色光线,自黑水渡的墨点延伸而出,蜿蜒曲折,竟指向了地图上雪岭所在的空白区域深处!
这奇异的景象一闪而逝,快得让秦沐歌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和疲惫导致的眼花。但指尖残留的灼热和那瞬间映入眼帘的冰蓝轨迹,却无比真实!
她猛地捂住胸口锦囊,心脏狂跳。
石钥…地图…指引?
雪玲圣地…姨母…“前路已通”…
难道这完整的月魄石钥,不仅能开启圣地,还…蕴含着指向圣地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