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母命非命(1/1)

林宇的指尖还残留着命种焚尽时的焦苦。

他垂眼望着自己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血痕,那些细密的红痕像极了南宋那世为妻煎药时,被药罐烫出的疤——原来灵魂的记忆,连痛觉都刻得这样深。

“你到底是谁?”他抬眼,目光落在那道月白身影上。

此刻命枢的血光不再灼目,却将女子的轮廓镀得有些虚幻,“为什么要选我作为命尊计划的载体?”

话音未落,他听见身侧白芷倒抽的冷气。

谢云归捏着半块古玉的指节泛白,玄音的琴在她膝头轻颤,弦音若有若无,像是在应和他的心跳。

楚婉君的手仍攥着他,温度从指缝渗进来,像极了南宋雨夜里,她靠在他肩头痛哭时的体温——那时他私改生死簿,她哭着说“这药引太毒,你会被业火焚尽的”。

女子望着他,眼尾的细纹在血光里忽隐忽现。

她的温和里多了些破碎感,像幅被岁月浸过的古画,“你以为我是你的敌人吗?”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抬手时,腕间命纹如活物般游向手臂,“不,我只是个容器。”

命纹爬过她的锁骨,在颈侧交织成半透明的茧。

白芷突然拽紧袖中卷轴,纸页发出脆响:“命壳!”她的声音带着破音,“命枢用命纹凝魂,把重要记忆和意志封在活人体内……这是控制关键节点的媒介!”她指尖戳着卷轴上歪扭的古字,“我曾在残卷里见过,说这种媒介连自我意识都是借来的!”

谢云归的古玉在掌心发烫,他突然低笑一声:“怪不得你总说‘量身打造’。”碎片割破他的掌心,血珠滴在玉上,“原来我们的‘选择’,不过是你这枚提线木偶在替更高处的人拨弄线头。”

女子的茧已经裹住半张脸,只剩眼睛清明如旧:“我早已死去。”她的声音开始模糊,像隔着层水幕,“现在的我,是命枢留下的最后记忆——用来给钥匙指路的灯。”她的指尖穿透茧层,虚虚点向林宇的眉心,“而你,是我用七世轮回淬出来的钥匙。”

“钥匙开什么?”墨离突然开口。

他的命门令牌还在冒烟,却被他握得死紧,指节发白,“开命枢?开轮回?还是开那个‘真正的命尊’的门?”

女子的茧开始崩解。

命纹如融化的金线,从她发梢簌簌坠落。

她望着林宇的眼睛,在彻底消散前轻声道:“真正的命尊不在这里……”她的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他在你们从未见过的地方等你。”

话音未落,整座命枢殿发出闷响。

林宇感觉脚底的青石板在震颤,头顶的“命枢”二字突然迸裂,碎石雨般砸下来。

玄音猛地起身,琴身撞在石案上,断弦发出尖锐的嗡鸣;沈知微拽住白芷的胳膊,两人踉跄着退到柱后;谢云归甩出半块古玉,精准击碎砸向楚婉君的碎石;墨离的令牌突然爆出金光,在众人头顶撑起道屏障。

林宇却站着没动。

他望着女子消散的位置,那里的空气还残留着淡淡沉水香——和他修复古画时,常用的老檀香一个味道。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幽默:他修复了千年古画,却直到此刻才看清自己灵魂的纹路。

震颤渐止时,地面裂开道缝隙。

青石板像活了般向两侧翻卷,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

石阶两侧爬满暗红命纹,像凝固的血河,在幽暗中泛着妖异的光。

“这是……”白芷扒着石柱探出脑袋,卷轴在她手里簌簌发抖,“命枢的核心?我听师父说过,命枢建在九泉之上,最深处藏着……”

“藏着所有轮回的答案。”林宇替她说完。

他望着石阶下的黑暗,忽然想起七世里每次死亡前的瞬间——闽越国破时的大火,南宋乱葬岗的鸦鸣,明朝雪夜的断笔,民国戏院里的枪声……那些画面在他脑海里闪成一片,最后都凝在楚婉君的泪痣上。

他转头看向众人。

白芷的眼睛亮得惊人,像发现了失传古卷的考古学者;谢云归舔了舔掌心的血,把碎玉收进袖中,嘴角勾着跃跃欲试的笑;玄音抚过琴身的裂痕,指尖轻轻一弹,断弦发出清亮的尾音;墨离松开令牌,烟雾散后,牌面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纹路;沈知微蹲下身,捡起块碎石,银镯碎片在她掌心里闪着微光。

最后,他看向楚婉君。

她的泪痣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和南宋病床上的模样重叠。

那时她拉着他的手说:“若有来生,我要做个大夫,换我救你。”现在她的手还攥着他,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颗跳动的小太阳。

“这一次,”林宇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里激起回响,“我不再是命种,也不再是钥匙……”他望着石阶下的黑暗,嘴角扬起抹释然的笑,“我是命运本身的终结者。”

他迈步踏上石阶。

第一脚落下时,暗红命纹突然亮起,像被点燃的导火索,顺着石阶向深处蔓延。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白芷的木屐磕在石上,谢云归的玉佩轻响,玄音的琴匣摩擦着腰际,墨离的令牌嗡鸣,沈知微的银镯碎片叮当作响。

楚婉君的手始终没松开,她的脚步轻得像片云,却让林宇的后背暖得发烫。

走到第七级石阶时,林宇听见头顶有轻响。

他抬头,看见只灵蝶从命枢的裂缝里钻出来。

蝶翼是半透明的金,翅尖沾着星子般的光,正绕着众人盘旋。

它飞过楚婉君时,她忽然松开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蝶翼——灵蝶却没躲开,反而停在她指尖,像久别重逢的旧友。

石阶还在向下延伸。

林宇望着深处的黑暗,感觉有什么在召唤他。

那不是命种的灼烧,不是轮回的枷锁,而是种更纯粹的东西,像南宋雪夜他替妻煎药时,炉子里跳动的火苗;像明朝他在破庙画山水时,落在宣纸上的第一滴墨;像民国戏院里,他唱到“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时,台下观众眼里的光。

当众人的身影没入黑暗时,灵蝶振翅飞向更深处。

它的金翼在暗中划出光痕,像根引线,指向某个未知的终点。

而在那终点处,有座由纯白命纹编织而成的殿堂,正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