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执念裂影(1/1)
因果珠在林宇掌心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灼热透过皮肤渗入血肉,仿佛要将他指骨烙穿。
他虎口处的皮肤已经泛起薄红,却仍死死攥着——指缝间渗出的金光里,两个交缠的身影正逐渐清晰。
左边那个素衣青年抬眼时,眼底的慈悲像浸了千年月光,清冷而深远;右边黑袍人却咧着嘴,唇角的血痕从下巴滴到珠壁上,在金光里晕开暗褐色的污斑,像是凝固的噩梦。
“我是你本该成为的模样。”素衣青年的声音像春溪淌过卵石,带着水汽与清响,林宇心口一暖,忽然想起南宋那世给病人煎药时,药罐腾起的白雾也是这样温柔,氤氲在灶台前,模糊了窗外的雪。
“我是你不愿承认的失败!”黑袍人突然暴喝,珠身猛地一颤,林宇手腕差点脱力,耳膜被这声嘶吼震得嗡鸣不止。
黎九扣在他腕间的手立刻收紧,指节因用力泛白:“稳住!”这声低喝混着山风灌进耳中,夹杂着竹叶摩擦的沙沙声,林宇恍惚又看见民国戏园后台,自己作为歌女被爱人推下台阶时,也是这样天旋地转,而后台的铜盆被撞翻,滚水泼在脚背上的灼痛,此刻竟与掌心的烫意重叠,真实得令人战栗。
白芷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一直半蹲着,指尖抵在因果镜碎片上,镜面原本流转的青白光晕此刻凝成乱麻似的纹路,触手冰凉,还隐隐发颤。
“不对。”她咬着下唇,指甲在镜面上压出浅痕,“这股躁意……和三年前命轮崩解时的混乱能量在共鸣!”话音未落,镜面上裂开一道细缝,像冰面初融时的裂痕,寒气从中溢出,“再不管,可能会扯动整个命盘!”
林宇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因果珠里传来细碎的呜咽,像极了南宋那世瘟疫时,病人们隔着门板抓挠的声响,一声声都是绝望的叩击。
“我得进去。”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珠子,金光里两个身影还在撕扯,素衣人的衣摆被黑袍人扯得皱成乱云,卷着残破的记忆碎片,“只有直面他们,才能……”
“不行!”黎九突然提高声音,掌心的温度透过林宇手腕传来,温热如火炉边的铁钳,“你现在魂魄不稳,强行入珠……”
“他必须去。”玄音的琴音突然漫过来,弦音低沉如雨打芭蕉。
她不知何时抱了把焦尾琴,琴弦震颤时,空气中浮起淡青色的光尘,随音律飘散,如同烟雾般缭绕。
这位前命门幻术师垂着眼,指尖在弦上勾出个花音,琴音中似有叹息回荡,“因果珠本就是他的命器,若连自己的执念都镇不住……”她没说完,但林宇看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像极了明朝那世,自己作为画师被权贵逼画谄媚图时,书童小福替他磨墨时,墨汁溅在宣纸上的痕迹,深浅不定,一如命运。
光门就在琴音里裂开。
那是道泛着水纹的金色裂隙,能看见裂隙后影影绰绰的飞檐,隐约传来钟磬之声,如梦似幻。
林宇深吸一口气,松开黎九的手。
后者掌心立刻空了,像被抽走块热炭,余温犹在,却已无法触及。
他望着林宇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握紧腰间的机关匣——那是他方才悄悄打开的,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根淬了定魂香的银针,散发着淡淡的苦涩。
“小心。”白芷突然抓住林宇的衣角。
她仰起脸时,林宇看见她眼底映着因果镜的光,幽蓝如深潭。
“如果他们要你选……”
“我知道。”林宇轻轻抽回衣角。
他能感觉到白芷指尖的温度透过粗布渗进来,像极了闽越那世,自己作为公主囚父时,母亲在殿外敲了三下铜铃——那是让她动手的信号。
但此刻这温度不是命令,是担忧。
他冲她笑了笑,转身踏入光门。
光门里的风带着陈腐的檀香,混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林宇踩上青石板的瞬间,鼻尖涌进浓重的霉味——这是座破碎的修行殿宇,断柱上缠着蛛网,供桌上的烛台倒着,凝固的蜡泪像凝固的血,空气中漂浮着尘埃,每一步都激起细微的震动。
素衣青年站在东侧残碑前,黑袍人倚着西侧的断墙,两人同时转头看他。
“只能选一个方向。”素衣青年说。
“选我,你就能拿回七世修为!”黑袍人突然冲过来,指尖的黑甲擦过林宇的脸,在他颧骨上划出血痕,冰冷刺痛,像刀锋掠过肌肤,“选他?他只会让你重蹈覆辙,像南宋那世一样,为了救一个人害死一城!”
林宇摸了摸脸上的血。
血珠滚进指缝时,他想起南宋那世爱妻咽气前,自己攥着她的手,指缝里也是这样的温热,黏腻如泥沼。
“你说得对。”他抬头看向黑袍人,后者眼里的疯狂顿了顿,“我确实失败过。”他又转向素衣人,语气平静,“你也说得对,我本该更慈悲。”
素衣人露出欣慰的笑,黑袍人却暴跳如雷:“你疯了?!”
林宇没理他。
他闭上眼,七世轮回的记忆突然像潮水般涌来——闽越公主囚父时,父亲鬓角的白发扫过她手腕;南宋医师私改生死簿时,生死簿上自己的名字被墨汁晕开;明朝画师撕碎谄媚图时,碎纸片落在雪地上像白蝶;民国歌女被爱人背叛时,他送的翡翠镯子在地上摔成两半……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交织,最后凝成一道光,从他眉心涌出,照亮了整个残破的殿堂。
“我不是来选择的。”他睁开眼,眼底的光比因果珠里的更亮,穿透黑暗,“我是来融合的。”
光流裹着记忆冲向两个身影。
素衣人先是一怔,随即露出释然的笑,主动迎向光流;黑袍人则尖叫着后退,指甲在青石板上抓出刺耳的声响,却还是被光流追上。
林宇看见他们的身影逐渐模糊,像春雪融在阳光里,最后只剩下两缕光,钻进他心口,温暖而沉重。
珠外的竹屋里,墨离突然握紧剑柄。
他望着因果珠上渐弱的金光,对白芷说:“如果这两股意识是命运分支……”他顿了顿,“那我们现在看到的林宇,可能只是其中一个可能的结果。”
白芷的手指还按在因果镜上。
镜面上的裂痕不知何时愈合了,此刻正映着她发白的脸:“真正的他……”
“还未现身。”墨离替她说完。
竹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
黎九望着东方鱼肚白,又看向仍握在林宇掌心的因果珠——此刻珠子不再震动,表面的裂痕里渗出柔和的金光,像晨曦透过云层。
林宇的睫毛动了动。
他听见很远的地方有鸟叫,很轻,像民国那世戏园后巷的麻雀,吱呀作响,唤醒了黎明。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