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开局(上)(2/1)

中秋的满月清辉如练,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的承恩公府,在月光下显出一种冷硬的庄严。

高黎宁并退了随侍的保镖,让贴身的两个奴婢也与自己保持十几步的距离,独自穿过九曲回廊往自己的院子走。廊下悬着的八角宫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在她身上明明灭灭。

她脚下有些虚浮,不是因为醉酒,而是因着一种更蚀骨、更令人心神摇曳的微醺。身上华贵的百蝶穿花织金云锦裙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气息,百合香混合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狂野味道,霸道地缠绕着她。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颈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灼热呼吸烫过的酥麻,以及……一丝隐秘的、被唇齿啃噬过的微痛。那痛楚非但不恼人,反而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让她浑身发软的涟漪。

她唇边不自觉地漾开一抹笑意,不同于平日刻意维持的高傲,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被彻底滋润过的慵懒媚态。眼波流转间,似今夜的月光也盛满了与她一样不足为外人道的餍足。

抬头迷恋望月,脚步一时竟失了往日的利落,带着点拖沓的、心不在焉的绵软,裙裾拂过光洁的青砖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廊檐尽头,一条分支是通往父亲高禀义书房的抄手游廊。那里光线略暗,只在入口处悬着一盏素纱灯,散发着朦胧的光。

以往宫宴,父亲都不会太早回府,此刻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高黎宁,无心留意。

归义王,她的宗郎!那张俊朗又偶尔略显忧郁的脸,那双深邃如星海、看人时总带着三分戏谑三分野性的眼睛,还有那坚实有力的臂膀和攻城略地般不容抗拒的热情……一幕幕在她脑中翻腾,烧得她脸颊滚烫。他……他竟敢如此……如此放肆!可这放肆,却又该死的令她沉沦……

“宁儿?”

一个低沉、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水滴骤然滴入了滚热的油锅,瞬间炸飞了高黎宁头脑中满满的旖旎!

她身上猛的一激灵,头皮、汗毛都被惊的竖了起来,警惕心如受了惊的兔子般提起,循声慢慢转过身去。

抄手游廊拐角处的阴影里,一个人影正负手而立!不用看清那人的脸,单从身形,高黎宁就知道,那是父亲。

高禀义向前一步从阴影里站出来,白日赴宴的华服此时已换成一身家常的深紫色云纹直裰,身形在暗影中显得格外高大、沉凝。月光斜入游廊只勾勒出他半边轮廓,下颌的线条绷得极紧。

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睛,此刻正穿透昏黄的灯影和朦胧的月色,闪烁着能穿透她心神的光。

高黎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了一拍!方才还弥漫全身的慵懒暖意瞬间褪尽,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梁骨猛地窜上头顶!她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喉咙间,因紧张不由自主吞咽口水的一声“咕咚”……

“父……父亲?”她强自镇定,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脚步下意识地顿在了当地,

“您……您从宫宴回府,还没歇息?”

高禀义没有回答,缓缓从阴影里踱着步走到廊檐灯光稍亮处。那张将近耳顺之年却保养得宜、颇具威严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儿,高黎宁!

高禀义的眼睛掠过她微微散乱的鬓角,扫过她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最终,落在她下意识用手遮掩了一下的、颈侧那片在昏黄光线下若隐若现的、新鲜而暧昧的淡红色印记上!那目光犀利如拍到岸边的海浪,撤退之处毫无死角。

那印记,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一个昭然若揭的证据!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庭院中秋虫不知疲倦的鸣叫,此刻听来却格外刺耳。

“宫宴已散了大半个时辰了,”高禀义终于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冷静得令听者心头发毛,

“为父听你母亲说……你出去观灯了。

见你迟迟未归,有些挂心。

看来……宁儿今夜玩儿的很尽兴,才能如此的——

乐不思蜀,容光焕发?!”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洞穿一切的冰冷。

高黎宁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父亲那审视的目光和意有所指的话语,以及自己颈侧那处正被他目光重点关注的地方,让她方才强自保持的镇定瞬间被击破。

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抬手,用宽大的袖口死死捂住了那片肌肤,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没……哪有!”她矢口否认,声音因为紧张变得有些尖利,眼神也因慌乱四下游移,不敢与父亲对视,

“女儿……女儿只是多饮了几杯酒,有些上头……想回房前吹会儿风醒醒酒……以为父亲还没回府,就没去请安!”

“哦?是吗?”高禀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只是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淡淡的嘲讽和失望。

他向着女儿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高黎宁窒息,

“只是饮酒上了头?”他微微倾身,目光如鹰隼般攫住高黎宁躲闪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敲在高黎宁的心坎上,

“那为父倒想知道,是何等的琼浆玉液,让宁儿眉梢眼角皆含春意,步履绵软似踏浮云?

又是何等的明月清风,能在宁儿的这里……留下如此……香艳的‘风痕’呢?”

“风痕”二字,被他刻意咬得极重,高黎宁迅速看一眼父亲便不敢再与他对视,同时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高禀义目光如炬、出言如刀,精准地剖开了她试图遮掩的细节。那被梁靖安肆意亲吻啃咬过的颈侧,此刻在父亲锐利的目光下,更令她如被剥光了示众一般!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烧得她无地自容,羞愤欲死!

不用想起宗郎的提醒,此刻强烈的求生欲已经告诉她,绝对不能承认!打死也不能承认父亲怀疑的事情。

高黎宁此时能想到的,不是此事若传扬出去,她的名声和国丈府的颜面……她此时最害怕的是,一旦承认了与宗郎的私情,等待她的将是父亲雷霆般的震怒和无法想象的后果!

可是,对父亲威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瞬间淹没,她僵立在地上,脸色已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急促而压抑的喘息。

看着女儿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高禀义心中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失望!

他纵横朝堂数十年,阅人无数,后宅妻妾成群,风月场所的逢场作戏更是经见无数。什么样情态的女子没见过?面前女儿此刻的模样,哪里是饮多了酒在吹风?分明是初尝了云雨、情潮未退的少妇姿态!

高禀义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怒火压回胸腔,缓缓直起身,不再看女儿那张惨白惊惧的脸。

他转身,背对着高黎宁,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

“跟我去书房。”

高黎宁浑身一颤,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迈不开步子。但望着父亲此时如冰山般的背影,她不敢有丝毫违抗。如同提线木偶般,高黎宁失魂落魄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父亲身后,穿过寂静的回廊,走进阴影后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