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满身伤痕(1/1)

玱玹陪着沉默寡言的小夭,回到辰荣山。防风意映突然收到太夫人的来信,去一趟青丘。

太夫人望着地上长跪不起的涂山璟,“你想娶她?”

“是!”没有一丝犹豫,“不管她是王姬还是普通人,我都要娶她。”

太夫人叹口气,她曾见过小夭几次,从第一次圣女带她来到青丘,后面她陪小殿下来青丘捕狐狸,暗中观察,不可否认,是个好的。

“她是皓翎王姬,又是西炎王外孙女,族规不用多说,四大世家明哲保身才昌盛到现在。小夭是皓翎王姬却不在皓翎待着,一直跟在西炎王子玱玹身边,深陷储君斗争中,显然不是让人省心的女子。”

“我不想涂山氏被牵连进去,现在大荒很太平,但皓翎与西炎迟早会有一战,我不是不喜欢小夭,但为了涂山,就算你没有婚约,我也不会同意你娶她。”

涂山璟头重重嗑在地上,“奶奶,明哲保身的族规是万年前定下,当年的情势和如今情势截然不同,不见得会永远正确......”

太夫人对小夭的两分好感刹那全消,疾言厉色,“这些混账话是你能说?为了一个女人连老祖宗的规矩都抛之脑后,是不是皓翎王姬教唆你的!”

“奶奶,朝瑶是鬼方族长的孙女,可鬼方族长也没有管她与玱玹来往。”涂山璟抬头恳求地看着奶奶,“可见其他世家的态度都已经变了。”

“你这个孽障!我这么跟你说,我情愿你娶朝瑶,我都不会同意你娶小夭!”太夫人气得脸色青白,抚着心口,“朝瑶忙着做生意,忙着与世家,氏族交好,你看看现在西陵、赤水、连我们涂山都尚且欠她一恩。离戎族长都快和她处成拜把子兄弟了,她哪一件事不利于鬼方?”

蟠桃宴之上,朝瑶的实力就是鬼方的实力,当众为她爷爷讥讽赤水丰隆,打辰荣脸面,辱西炎七王与五王,谁曾多说一句?

“朝瑶自身实力过硬,百姓间颇有威望,谁娶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皓翎王姬除了能带来麻烦,还能做什么?我且问你,抛开她王姬身份,哪一家氏族给她薄面?涂山与王族有生意往来,可根系却在氏族之间。你这是要把涂山连根拔起吗?”

心酸叹道:“你不要怪奶奶,奶奶也是没办法。”

“如果奶奶这么想,我情愿退出涂山,入赘皓翎!”

太夫人听见骇人听闻,决绝的话。此刻眼中尽是凄然,“你...你竟也学会你父亲那套了。”怒意攻心,心中愤恨小夭迷惑涂山璟,喘着大气,“你...你...滚。”

涂山璟连忙给奶奶输送灵气,“奶奶,奶奶,你仔细身子。”

“滚!我死了也不要你来披麻戴孝!”涂山太夫人高声喊着心腹侍女唤人把涂山璟轰出去,眼不见为净!

涂山篌在门外见到涂山璟被轰出来,完美出色的涂山璟向来冷冷清清,无欲无求,人人梦寐以求的族长之位,他都不在乎。

“大哥。”涂山璟请求大哥进去看看奶奶。

涂山篌这些年对涂山璟的感情十分复杂,恨意慢慢减少,私下他也在查询母亲死亡的真相。

此刻见他如同儿时般期待地看着自己,难以言喻的情绪萦绕在心里。

涂山篌安抚自己,全是因为朝瑶给他们两兄弟种下的蛊虫作祟。

“你就这么喜欢大王姬,入赘这种不光彩的事也愿意?”

涂山璟听见大哥没有讥讽嘲笑,语气仿佛有一丝关心?

“大哥,儿时母亲对我的偏爱,哪怕我有时并不想要,但不得不承认,那些夸赞我的话,每一句都在刺伤你。”

涂山篌的手指在袖中攥紧又松开。他本该冷笑,可蛊虫在血脉中躁动,像朝瑶当年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你们兄弟啊,连爱恨都是绑在一起的。”

“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他突然开口,目光钉在璟苍白的脸上。

“我…不知。”璟的声音轻得像雪落。

涂山篌猛地掐住他的肩膀:“不知?”指甲几乎嵌入骨肉,“你真的没有查出来吗?”

生母为他而死,养母因他而恨?。

“大哥。”他抓住涂山篌的衣摆,布料被攥出涟漪般的褶皱,“若你杀了我,蛊虫反噬时…我们和奶奶谁会先断气?”

涂山篌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惊飞檐下的青铜风铃。多讽刺啊,朝瑶的蛊虫让他们连互相残杀都要掂量代价。

他俯身拎起璟的衣领:“听着,我不杀你,不是因为兄弟情分。”

“是因为涂山氏需要族长,而我......”他的拇指擦过璟颈间跳动的血管,“要你永远记得,你这条命是我施舍的。”

远处传来侍女惊慌的脚步声。涂山篌松开手,转身时袍角扫过璟的脸,像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

“去看奶奶吧,”涂山璟的声音融进夜色里,“就说…我明日再来。”

涂山璟终于明白朝瑶为何要给他们种下蛊虫,他和大哥是没办法和好如初,只能共存。

各自承认对方的存在,但永不靠近,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月光如刃,剖开玉山的轮廓。风是哑的,只在石棱上刮出几道霜痕。

瑶池底,朝瑶卧于玉榻,不停吞咽喉间腥甜。

白发如银蛇游弋搅碎一池月影,颈侧青脉若隐若现,恍若冰层下游走的玉龙。

方才运转周天时攫取月华,魔气突然暴涨,遭到反噬,在经脉里凝成冰针,每一次呼吸都扎出细密的血珠。

这世间再无人能指点自己,这是实力的认同,也是命运的嘲弄。

朝瑶索性将脸埋进臂弯,合目休息。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入瑶池底,

她调整姿势,撤下结界,佯睡意朦胧:“今日不想打架。”她何时对他们这么熟悉,隐去气息也能分辨他是谁。

“有龇牙的力气吗?”防风邶坐在她身后,手腕递到她唇边,“喝了,喝了会好受点。”

朝瑶懒懒地半掀眼帘,斜睨一眼,“你遇见一个与你有相似的儿时经历,不带有歧视目光,善良坚韧的人。哪怕后面变了,你也能为了她连命都不要?”

她闭上眼睛,拨开他的手腕,“你爱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镜子里的自己?”

防风邶平静地躺在她身后,看了一眼她脖颈若隐若现的青脉。“我九个脑袋想一想,好似我遇见的那个人没变过。”

无条件接纳世间所有的种族,他们被囚禁在牢笼,她被囚禁在看不见的命运,他们都在努力不懈冲破牢笼。

他们拼尽全力打破自己的牢笼时,她还能伸出手帮身边的人。

“如果说我是世人眼里的异类,那她称得上令人恐惧的存在,世间独一无二,令人畏惧又神秘。”

“她是一个没有血肉却比任何人都更加鲜活的存在。”

语气变得诙谐,“跟她比,我反而变得老实,至少我不会逮着一个折磨一个。”

害怕自己时嘴上暂时服软,骂起来却不留情。打不过时卖惨示弱,转头就想方设法气回来。与她相处毫无负担,好似任何人灰蒙蒙的人生,只要碰上她立刻变得鲜活。

弱小仍要反抗,却会找机会强大自己。真正强大时,却不会滥用自己的强大,欺辱弱小。

朝瑶真想一口咬死他,“你老实?你顶多只有一颗头老实。”

他哪里是喜欢女人,他本质上喜欢能互相毁灭、势均力敌的人,而非需要他成全的弱者。

既是施暴者又是殉道者,既渴望撕裂又强迫克制。

防风邶反唇相讥,“我还有一颗头老实,你只有一颗头,满脑子主意。”轻笑一声,“清水镇时你们还挺像两姐妹,怎么一个做了王姬,一个做了圣女,性子直接背道而驰,看来玉山养人。”

蓦然听他提起清水镇,“老木.....他们还好吗?”

防风邶收起笑意,手搭在她的腰际,往她的方向挪了挪,“老木走前过得不错,麻子和串子是人族。”

人族,人族的寿命对于神族来说,不过呼吸之间。“小夭去看过他们吗?”

“没有。倒是老木临终前,狐狸去探望过。”

不去面对,美好的始终美好,不去看,他们就一直还在,自欺欺人而已。“嗯。辰荣军的事了结后,你还要跟着你义父吗?”

身后迟迟没有回应,瑶池水面突然裂开细纹,像被无形刀刃划破的丝绸,防风邶的沉默比回答更锋利。

“你要去找死。”迟迟得不到回答,朝瑶的声音裹着冰渣,“洪江归降是给辰荣体面,但西炎王不会放过九头妖。”朝瑶翻转身子,指尖为刃刺入他胸前,鲜血顺着冰蓝指甲滴在玉榻上,“你早该死了,活到现在不就是等着被谁杀死么?”

“那我也说过,死在你手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防风邶对胸前伤口置若罔闻,猛地俯身搂着她掉下玉榻,锋利的獠牙贴在她的脖颈,“下次往心口刺。”

朝瑶抽出手,指尖抵住他咽喉。九婴的脸突然闪过眼前,眼眸蓦然发狠,“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你想我怎么还?”防风邶任由她钳制,喉结在她指腹下震动:“洪江要的是辰荣血脉不灭,我要的是...”话音戛然而止。朝瑶整个瞳孔变成猩红的妖瞳,黑气一闪而过。

“你要的是战死。”她冷笑着,“可惜现在连这点痛快都没了。”

池水突然沸腾。朝瑶体内魔气暴起,将两人裹进黑色漩涡。防风邶的九头妖相在魔气中若隐若现,却始终收着獠牙。

“你找死都找得这么虚伪!”

意识到她的情况不对,防风邶开始反击。他掐住她后颈逼她抬头,瑶池水瞬间结冰。

冰棱倒影里,两个浑身是伤的怪物互相撕咬,像要把三百年的克制都发泄在这场搏斗里。

朝瑶体内三股力量互相拉扯,神志处在混沌,经脉里的冰针从内到外要把她刺穿。肌肤寸寸结霜,仿佛要将她同化为池底的一部分。瞳孔剧烈收缩,眼白爬上蛛网般的血丝,可她的嘴角却扯出一丝近乎癫狂的笑。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吸收的月华被她强行抽离,在胸腔内凝成一颗虚幻的冰丹。这颗冰丹每转动一圈,她的脏腑便多一道裂痕,可碎裂的伤口中又会绽出银白色的灵焰,如月光修补残瓷般缓慢愈合。

“别被魔气控制。”

防风邶獠牙刺破自己手腕,掐着朝瑶的下颌强迫她抬头,带着妖力的血强行灌入她口中,却在触及她唇齿的瞬间被冰丹冻成血晶。她的瞳孔已彻底漆黑,魔气如活物般缠绕两人。

防风邶死死抱紧她,不顾她的指甲将他划得鲜血淋漓。咬破舌尖,带着本源的精血化作金色血雾渡进她口中。每一滴血都在灼烧她的魔气,她痛到痉挛的指尖陷入他皮肉。

池水沸腾又冻结,他们在冰与火的间隙里撕扯,魔气从瑶池底蔓延而开。朝瑶的瞳孔在血色中裂出银芒,魔气得到控制。

她眼神逐渐清明起来,意识到自己失控,忽然发狠咬住他渡血的唇,铁锈味在齿间炸开,翻身把他压在身下。

冰丹从她口中渡入他的口中,那颗蕴含月华之力的冰丹滚入喉间的瞬间,防风邶第一次尝到“月光”的滋味,朝瑶脏腑里煅烧过的、带着血腥气的银焰。

?他的獠牙还抵着她染血的唇,身体却被月华灼得发烫。九头海妖的经脉天生属阴,此刻竟像被烈日曝晒的冰川,崩裂出无数道金色的裂隙。

?“不是要还债吗?我偏不,我要你一辈子都欠着我,死了都不安心!”朝瑶不愿他们死的轻松,凭什么死?死了才是最轻松的事。“我要你们生生世世都欠着我。”?

“你骂我老的时候,可比现在有精神。”看着她虚弱发狠的模样,防风邶低笑出声,染血的唇贴着她耳垂。

下一秒,玉榻在他蛇尾绞缠下粉碎。他在她起身那刻紧紧扣住她的后脑,蛇尾缠在她的脚踝,吻得比獠牙见血时更凶,仿佛要把那颗冰丹连同她的血肉一起嚼碎吞尽。

朝瑶挣扎的指尖刚触及他心口,就被蛇尾缠住手腕按在池底碎玉上。他的犬齿刺入她下唇时,带起一丝冰凉的麻痒,随即被滚烫的血腥味覆盖。

血珠渗入唇缝,像含了一粒融化的赤玉,甜味在舌根蔓延。

她咬回去的瞬间,防风邶喉间溢出一声低笑,犬齿松开她下唇,转而用舌尖抚过伤口,像猛兽低头舔舐剑刃上的血,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白发与黑发交缠如月下藤蔓,每一缕发丝都沾着两人的气息,随喘息起伏时,恍若星河坠入夜海。

防风邶喉结滚动着咽下她的每一滴血,池水绽开一圈圈银金色涟漪。

他抱着她一步步走出瑶池,两人满身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