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修罗夜宿茅檐暖,兄妹情牵乱世寒(1/1)

王者历3771年10月17日

一艘中型货船在大海上起伏前进。

“喂——看到陆地了!”不知哪位船员大喊道。

船上的众人闻言皆是兴奋至极,欢呼雀跃。

在这场漫长而危险的运输路途中,他们可不知多少次差点丢掉性命。

在主甲板边缘堆着一些木箱,倚靠着木箱坐着的秋本九泉听到周围的动静睁开眼看了看。

一个穿着半露破短袖,浑身健壮的男子走了过来,他没有系着扣子,自信而坦然地暴露出那因常年体力工作而锻炼出的一身腱子肉,腰上挂着一把刀,咧嘴笑着往秋本九泉走过来。

“哈哈!素浪人!再往前不久就是扶桑了,你不去看看吗?”男子问道。

秋本九泉看着眼前这个善良的男子——他一开始只是告诉对方自己想搭乘回家的船,这个男子就不知为何一下子对他热情了起来,仿佛像久别重逢的兄弟一般。

见秋本九泉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男子皱眉理解道:“啊也是,毕竟你都这么久没回家了,肯定心里也难受得不敢看吧。”

他一屁股坐在了秋本九泉身旁,自嘲笑道:“我可能也就比你好一点,至少每次运完货都能回家看几天。”

他说着又指向站在船头的中藤月上缘,问道:“说起来,那家伙真跟你认识吗?我看他都不怎么搭理你?”

秋本九泉眉毛微颤,眼中带着些许愧疚,终于是开口道:“我没有什么他值得期待的,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去看的。”

男子心思细腻,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沉郁,于是立即转移话题:“对了,我们一起在船上待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微笑着伸出手:“我叫山本菊郎,你呢?”

“秋本九泉。”秋本九泉也礼貌性地伸出手握了握。

“幸会,我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名叫山本晴香,你家里人呢?”山本菊郎问道。

秋本九泉一言不发地看向那边的中藤月上缘,顿了顿,道:“只有他一个了。”

山本菊郎顺着他的目光瞥了眼中藤月上缘的背影,那人身形挺拔,哪怕只是站着也透着股疏离劲儿,连海风掀动衣摆的弧度都显得有些冷。

他挠了挠头,没再追问,只拍了拍秋本九泉的肩膀:“有个人能惦记着,总比孤身一人强。等靠了岸,要是没去处,不嫌弃就先去我家落脚——我家晴香那丫头手艺好,做的味噌汤配米饭,保准能让你尝出点家的滋味。”

秋本九泉指尖微僵,没应声,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像被海风卷了半道就散了。

船渐渐驶近港口,岸边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能看见灰褐色的礁石堆,还有远处错落的木质房屋,烟囱里飘着淡青色的烟。

船员们早忙着整理缆绳,连中藤月上缘也转过身,目光扫过甲板,落在秋本九泉身上时,停顿了片刻,又很快移开,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只是无意一瞥。

“快靠岸咯!”有人在船头喊了句,船身猛地晃了晃,该是触到浅水区的暗礁了。

山本菊郎“嘿”了一声站起身,伸手要拉秋本九泉:“走了走了,先下船找个馆子填肚子,我请你喝两盅!

没过多久,船顺利抛了锚,稳稳停靠在岸边。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道道飞索勾上了船。

“不好!是海贼!”不知是谁嘶吼了一声,甲板上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还沉浸在靠岸喜悦里的船员们,此刻都慌了神,有的手忙脚乱去摸腰间的刀,有的则缩到木箱后瑟瑟发抖。

山本菊郎脸色骤变,一把将秋本九泉往木箱后拽了拽,自己则拔出腰间的刀,咬牙道:“混账!早不来晚不来!九泉你躲好,别露头!”

话音刚落,数道黑影就顺着飞索翻上了船。这些人个个蒙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凶戾的眼,手里握着短刀或铁钩,落地时脚步轻得像猫,一看就是惯于劫掠的老手。

为首的是个独眼汉子,脸上横着一道疤,他扫视一圈甲板,咧开嘴笑出白森森的牙:“把值钱的都交出来!货物、钱财,还有那几个看起来像样的,都给老子带走!”

船员里有个年轻小伙子大概是第一次遇上海贼,吓得腿一软,刚想求饶,就被独眼汉子一铁钩勾住了胳膊,疼得惨叫出声。

山本菊郎看得眼冒火,抡起刀就冲了上去:“畜生敢动老子的人!”他常年在海上跑,手上力气本就大,这会儿急了眼,拔刀挥砍,虎虎生威,竟真把两个海贼给砍杀。

他的刀没有过多技巧,只是最简单,最纯粹地大力挥砍,不要命的气势就把那些海贼一时吓退半步。

秋本九泉靠在木箱后,指尖悄悄摸向了腰间。

他眼角余光瞥见中藤月上缘,他竟还站在船头,背对着混乱,仿佛眼前的劫掠与他无关。

“别光顾着打!把货箱打开!”独眼海贼喊着,几个人绕过山本菊郎,就往堆着木箱的地方扑来。

“混蛋给我滚开!”山本菊郎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那几个人扑倒在地,他慌忙抬起头看向面色毫无变化的秋本九泉,“跑啊!这里我来挡着!”

秋本九泉眼神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眼前这个给自己和月上缘这两个陌生人准备过饭食的男子,此时的他满头涨红,手上的血管肿胀。

独眼海盗托着冒蓝火的大刀走上前来,每一步都震得甲板颤动,他愤怒地举起大刀,不分敌我地就砍向地上的几人,咆哮道:“给我去死!”

然就是爆裂的大刀抬起的瞬间,一道血光从眼前闪过,下一刻,只见秋本九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独眼海盗的身后,手中的血魔之刃已被拔出。

“什么?”独眼海盗正欲转身,“啊啊啊啊!”

随着他痛苦的哀嚎之声,独眼海盗的身体被对本从中间整齐地斩开,往地上坠去。

“这怎么……?”山本菊郎全然一副吃惊的模样,扭头看向身后的秋本九泉。

他忽地发觉手上有股粘稠,回头一看,原来自己刚刚按着的几个海盗脑袋早已掉落,在甲板上出现一道直直的裂痕。

正要起身说些什么,那边甲板又响起一阵阵的爆鸣声和嘶喊声。

只见船头的中藤月上缘摊开手掌,从掌心召唤出一道道雷鸣枷锁,那充斥着雷电的锁链精准无误地锁住所有海盗,锁链上释放出的超高压雷电穿透海盗的骨髓,从里到外地毁灭殆尽。

空气中一瞬间就弥漫着一股焦味儿。

那焦味儿混着海风往鼻腔里钻,呛得人直皱眉。

山本菊郎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沾血的刀,看看秋本九泉脚边那具被劈成两半的尸体,又看看船头那边——中藤月上缘掌心的雷鸣枷锁正一点点消散,锁链上的电光噼啪响着没入空气,那些被锁住的海贼早没了声息,倒在甲板上的身子还冒着青烟,竟连一具完整的都没留下。

“这……这是啥门道?”山本菊郎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发颤。他跑船这些年,见过挥刀快的,也见过力气大的,可哪见过能凭空召雷锁的?

更别说秋本九泉那一刀——刚才他明明看得清楚,刀刚出鞘,人还没动,地上那几个海贼的脑袋就掉了,连甲板都给劈出道缝,这哪是凡人能有的本事?

但不管如何,山本菊郎都清晰地认识到一点——他们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秋本九泉收回血魔之刃,那刀上的血直接被吸收了。

他看了眼中藤月上缘,对方已收回手,指尖干干净净,仿佛刚才召出雷电的不是他。

幸存下来的船员们大气不敢喘一下,但仍旧开始卸起了货。

秋本九泉看着也没自己的什么事了,就打算下船离开了。

可却被山本菊郎一把拉住,他语气激动道:“恩人请别走!”

秋本九泉看了他一眼,道:“道谢的话不必多说,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我知道我知道!”山本菊郎笑道,“你是想要回家去对吧?可这么久了你还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吗?我熟悉这里的一切路况,不妨你今晚就去我家住上一晚,明天我亲自送你回去,也算是我对你的报答。”

秋本九泉指了指船头:“他知道路。”

可一扭头,中藤月上缘早已没了人影。

秋本九泉痴愣地盯着空无一人的船头。

“哈哈!看来他并不是很想等你呢?”山本菊郎拉起他的手道,“走吧走吧,我是这里的临时船工,只负责上货,现在我就可以带你去我家。”

“呼……”秋本九泉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微微点头,“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恩人你救了我的命,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山本菊郎大笑着拉着秋本九泉下船。

下了船,秋本九泉看着眼前充斥着熟悉气息的布局,心中不由地感叹:回家了。

……

山本菊郎在路边租借了一辆马车,带着秋本九泉往一处山里去。

“恩人,我家就在这个山头里面,你如果累的话就先休息一会儿,等到了我叫你。”山本菊郎驾驶着马车道。

坐在马车后的秋本九泉却是看着周围的景色直入迷,摇了摇头道:“不用,我想再多看会儿。”

山本菊郎闻言笑道:“也是啊。外乡的景色再美,也不如自己的家乡令人动容。”

但他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又有些叹惜:“哎——可惜啊,这世道兵荒马乱,天皇撑不住了,幕府也要撑不住了,不过不管哪一个,最终遭殃的都是我们这些普通百姓,真希望战乱早点结束啊——”

秋本九泉的眼中带着些许复杂,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刀。

“以前这山下有个茶寮,”山本菊郎忽然开口,手里的马鞭往左边指了指,“我小时候跟父亲送货,总在那儿歇脚。老板娘会煮红豆汤,甜得能把舌头化了。现在……”他撇了撇嘴,“去年山贼来抢过一回,烧得只剩个草棚子了,父亲没几年也掉海里了,就只剩下我跟妹妹相依为命。”

秋本九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一片荒草里露着半截焦黑的木梁,风一吹,草叶打着旋儿往上飘,像极了当年茶寮屋顶飘出的热气。

他喉结动了动,低声道:“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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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你吉言咯!”山本菊郎笑了笑,赶着马车拐过一道弯,忽然抬手往山上指,“到了到了!看到没,那边就是我家!”

秋本九泉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那山上是一些散乱分布着的村庄。

马车顺着蜿蜒的山道往上走,车轮碾过碎石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越往山上走,空气越清爽,风里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远处的村庄渐渐清晰——不是什么大村落,就十几户人家,木屋错落在山坳里,屋顶的茅草大多是新换的,看着倒比山下热闹些。

“那片青瓦的就是我家,”山本菊郎马鞭往村东头指,“去年妹妹说茅草顶漏雨,俺攒了俩月工钱,换了半屋子青瓦,她高兴了好几天。”

秋本九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见一间木屋的屋顶铺着青瓦,在一片茅草顶里格外显眼。

院门口的竹篱笆扎得整整齐齐,篱笆上爬着豇豆藤,紫莹莹的豆角挂在藤上,看着生机勃勃。

马车刚停稳,就见篱笆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中长黑发的姑娘端着木盆跑出来,看见马车眼睛亮得像沾了光:“哥哥!你可回来了!”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浅绿襦裙,裙摆沾了点泥,小桥的脸蛋并不精致,也没过多妆容,却是纯粹而可爱,手里的木盆里泡着刚采的野菜,看见秋本九泉时愣了愣,蹲了蹲身,鞠躬道:“你好,我叫山本晴香,你是哥哥的朋友吗?”

“这是秋本九泉先生!”山本菊郎跳下车,一把拉过秋本九泉,嗓门亮得能惊飞树上的麻雀,“船上打海贼的恩人!要不是先生,我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喂鱼呢!”

山本晴香眼睛瞪得溜圆,赶紧放下木盆往屋里跑:“那快请进!我去烧水泡茶!对了哥,你上次带回来的盐渍鱼我晾好了,今晚蒸了请先生吃!”

秋本九泉跟着进了院,脚踩在石板路上,听见屋檐下挂着的风铃“叮铃”响。

墙角堆着些修补渔网的麻线,石桌上摆着个没编完的竹篮,竹条削得匀匀的,一看就是细巧活儿。

山本菊郎把他往屋里让,挠着头笑:“地方小,先生别嫌弃。晴香这丫头手巧,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净。”

“嗯。”秋本九泉享受着这种熟悉的感觉,随和地走进了屋中。

屋里的土墙上挂着柄老旧的薙刀,刀鞘上的漆早已剥落,却被擦拭得发亮——想来是山本家父辈留下的东西。

墙角的矮柜上摆着个粗陶花瓶,插着几枝野菊,倒是添了几分生气。

山本晴香端来茶碗,指尖还沾着灶灰,腼腆地笑:“山里只有糙米茶,先生将就喝。”

秋本九泉刚接过茶,就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老汉踉跄着闯进来,手里的锄头“哐当”掉在地上,喘着粗气喊:“菊郎!晴香!快……快收拾东西!织田家的人往这边来了!”

山本菊郎脸色骤变:“织田家?他们来这穷山沟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老汉抹了把汗,“听说要征‘人夫’,去修安土城!昨天邻村的五郎就被强拉走了,说是不去就烧房子!”

战国乱世,大名征调人夫本是常事,可“强拉”二字一出口,便知绝非善举。

秋本九泉瞥了眼窗外,远处山路上隐约能看见几面歪歪扭扭的旗帜,红底黑纹,正是织田家的“木瓜纹”。

山本晴香手一抖,茶碗差点掉在地上,声音发颤:“那……那稻子还没割呢……”

“命都快没了,还顾得上稻子!”山本菊郎一把抓过墙上的薙刀,往晴香手里塞了个布包,“你先往后山跑,我去村口看看!”

“哥!”晴香攥着他的袖子不放。

“别磨蹭!”山本菊郎硬把她往屋后推,又转头对秋本九泉道,“先生,你也快走吧!这跟你没关系!”

秋本九泉没动,只看着院外——几个穿着足轻铠甲的武士已经到了村口,正踹着一户人家的门,屋里传来女人的哭喊。

他指尖在茶碗沿上摩挲了下,低声道:“我跟你去。”

“先生你……”

“你还欠我一顿饭。”秋本九泉打断他,腰间的血魔之刃隐隐发烫。

两人刚走到村口,就见一个留着“月代头”的武士正用长枪指着刚才那老汉,厉声骂:“磨蹭什么!人呢?再交不出十个男丁,就把这村子烧了!”

山本菊郎攥紧薙刀,刚要上前,却被秋本九泉拉住。

秋本九泉往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晰:“人夫,我去。”

武士上下打量他,见他虽穿着粗布衫,站姿却挺拔,眼里闪过丝诧异:“你?会干什么?”

“会杀畜生。”秋本九泉淡淡道。

武士勃然大怒,长枪猛地刺过来:“放肆!”

可枪尖刚到眼前,秋本九泉身形一晃,竟已绕到武士身后,血魔之刃出鞘半寸,冰凉的刀刃贴着武士的脖颈:“要么,收兵。要么,我现在杀了你。”

武士吓得浑身僵住,他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未见过如此快的身手,周围的足轻们也慌了,举着刀却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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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武士颤声问。

“织田信长。”秋本九泉指尖稍用力,刀刃压进皮肉半分,“但你若再敢扰这村子,他未必能替你收尸。”

正僵持着,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一个骑着黑马的武士疾驰而来,看打扮是个“小姓”,见了这光景勒住马,皱眉道:“干什么?主君正等着人夫,你们在这磨蹭什么?”

那被制住的武士像见了救星,急喊:“藤吉郎大人!这小子要反!”

被称作“藤吉郎”的小姓跳下马,上下看了秋本九泉两眼,眼神瞬间呆住,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几下眼睛,直到最后看到那把半开鞘的血红刃身的刀后,一个呼吸差点没喘上来,被吓得一屁股摔倒地上。

他不断后退,指着秋本九泉,声音颤抖:“你……你!你是!”

忽然,他猛地爬了起来,迅速翻身上马,大喊道:“撤退!撤退!!!”

其他武士得到指示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个个的转身逃离而去。

村民们看着落荒而逃的武士们,起初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感激地朝秋本九泉拜谢。

山本菊郎一脸兴奋地看着秋本九泉:“恩人你真厉害啊!这就把他们给吓跑了!算起来这还是你第二次救我了,走!我们回去吃饭!他们下次肯定没胆子敢来了!”

……

安土城的天守阁内,烛火通明。

织田信长正把玩着一枚新铸的铜印,听着下属回报山涧村征调人夫的闹剧,指尖在印面上的“天下布武”四字上摩挲,嘴角勾着惯有的冷笑:“废物。连个村子都拿不下,还被个无名之辈吓退?”

跪在地上的足轻头瑟瑟发抖,刚要辩解,一旁的柴田胜家却猛地拍了桌:“主君!那不是无名之辈!藤吉郎那小子吓破了胆,回营就疯了似的喊——喊‘鬼泣修罗’!”

“嗯?”织田信长捏着铜印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帐外。帐外的风卷着雨丝打在窗纸上,噼啪作响,他沉默片刻,忽然嗤笑一声:“鬼泣修罗?秋本九泉?那家伙不是早在几年前就被各方势力围剿杀死了吗?”

“是真的!”刚被人扶进来的藤吉郎还在喘着粗气,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脸色惨白如纸,“属下看得清楚!那把刀!血红色的刃身,出鞘半寸就泛着血气!除了他那把‘血魔之刃’,谁还有这等刀?还有他的身手——属下当年在京都见过一次,快得像鬼!就是他!肯定是他!”

帐内瞬间静了。

柴田胜家皱着眉捻着胡须,当年秋本九泉在幕府当刽子手时的名号,他怎会不知?“万人斩”的名头,可不是空喊的——据说他行刑时从不用第二刀,刀光过处,血线齐整,连幕府老中见了都发怵。

甚至替幕府执行过无数次的暗杀、刺杀任务,任务完成率百分之百,至今都无人能及。

他是幕府从小就开始培养的孤儿,是天生的杀手,却莫名为了一个女人抗拒命令,归隐田居。

那时这人突然就没了踪迹,人人都说他死在了乱军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山涧村?

“鬼泣修罗……”织田信长指尖敲着桌面,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当年幕府倒台,他手里沾的可不止是罪犯的血。德川家的人,武田家的人,甚至连足利家的公子,都是他亲手斩的吧?”

“是!”藤吉郎忙点头,声音还在发颤,“传闻他杀得兴起时,眼瞳会泛红,刀上的血能自己凝成刃风,所以才叫‘鬼泣修罗’——当年多少大名闻他名就夜不能寐,主君您当年不也说过,这人要是不能为己用,就得尽早除了?”

织田信长没接话,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木窗。

雨丝扑面而来,带着深秋的寒意。

他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山影,那里正是山涧村的方向——一个被遗忘的小村子,竟藏着这样一头沉睡的修罗。

“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信长忽然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是被人请去的?还是……他自己要出来搅这乱世了?

“听说……是跟着个跑船的村民回的村,还帮着打退了海贼,挡了咱们的人……”藤吉郎嗫嚅道。

“帮村民?”柴田胜家愣了愣,随即嗤笑,“那修罗什么时候心慈手软了?怕不是另有所图。主君,要不要派重兵去把他拿回来?就算他再能打,也架不住千军万马!”

织田信长却摆了摆手,指尖在窗沿上敲得更急了。

拿回来?秋本九泉那样的人,若是不愿归顺,强行去拿,只会惹来一身血。当年幕府用高官厚禄绑着他,不也没留住?可放着不管……一头醒了的修罗,谁知道他会往哪扑?

“备马。”信长忽然转身,抓起墙上的长枪,“明天一早,去山涧村。”

“主君!”柴田胜家一惊,“您亲自去?万一他……”

“他要是想杀我,当年在京都就杀了。”信长勾了勾唇,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像猎人见了猎物,“我倒要看看,这‘万人斩’沉寂了五年,是不是还像当年一样,刀快得能斩风。”

帐外的雨还在下,安土城的灯火映在雨幕里,明明灭灭。

谁也没想到,一个被遗忘的刽子手重现,竟让整个织田家的心脏,都跟着漏跳了一拍——那可是秋本九泉,是能让修罗都退避的“鬼泣”,他这一现世,怕是这本就动荡的乱世,又要溅起数不清的血了。

……

夜幕逐渐降临,雨滴冲刷着尘埃,山涧村的小木屋中却是温馨无比。

山本晴香端上最后一碗味噌汤时,屋檐下的风铃被雨丝打湿,“叮铃”声都浸着温软。

矮桌上摆着蒸盐鱼、腌野菜,还有一碗撒了葱花的糙米饭,热气裹着烟火气往人鼻尖钻,把窗外的雨声都衬得远了。

“先生快尝尝!”晴香往秋本九泉碗里夹了块鱼腹,眼睛亮晶晶的,“这鱼是哥哥上次从港口带的,我腌了足足半月,咸淡应该正好。”

秋本九泉拿起筷子,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时顿了顿——这样的饭食,比不得夜王府的山珍海味,却是秋本九泉多少年以来怀念的味道,家乡的味道。

“晴香这手艺,在村里可是头一份!”山本菊郎扒了口饭,含糊着夸道,“上次村东头的阿婆还来讨腌鱼的方子呢!”

晴香被夸得红了脸,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烫:“哥哥就会瞎说……对了先生,您以前是做什么的呀?看您身手那么好,莫不是以前在哪个大名麾下当武士?”

秋本九泉夹菜的手停了停。

血魔之刃就靠在墙角,刀鞘上的暗色纹路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当年染透衣袍的血痂。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以前……是个刀匠。”

“刀匠?”山本菊郎眼睛一亮,“难怪您那把刀那么厉害!改天能不能给俺看看?我那把薙刀总觉得沉,您给瞧瞧是不是刀刃没磨好?”

“普通刀罢了,没什么好看的。”秋本九泉避开话题,往菊郎碗里添了勺味噌汤,“汤要凉了。”

晴香虽没再追问,却悄悄往他碗里又放了个烤得焦黄的饭团:“先生要是不嫌弃,以后常来吃。”

秋本九泉看着碗里的饭团,忽然想起白天那个被武士踹门的村民家,想起晴香攥着哥哥袖子时发红的眼。

他喉头动了动,刚要说话,院外忽然传来“哗啦”一声——是院门口的竹篱笆被风吹倒了。

“我去扶!”菊郎放下碗就要起身,却被秋本九泉按住了。

“我去。”秋本九泉站起身,顺手拿起墙角的蓑衣。

他推开屋门,冷雨瞬间扑了满脸。

院外的竹篱笆歪在泥里,豇豆藤被雨打得蔫蔫的,贴在湿滑的地面上。

他弯腰去扶篱笆桩,心里却依旧回荡着方才的话。

扶好了篱笆桩,他便回到了屋中,脱下蓑衣。

“呀!真是麻烦您了!”晴香忙道谢道。

“只是一点小事罢了。”秋本九泉重新坐回位置上。

夜渐渐深了,雨势却没减。

山本菊郎喝了几碗糙米酒,脸颊泛着红,话也多了起来,拉着秋本九泉说些跑船时的趣闻——什么港口见过的异国商人,什么海上追着船飞的白鸟,晴香就坐在一旁听着,手里编着竹篮,时不时往菊郎碗里添块鱼干,指尖擦过他手背时,连停顿都自然得像呼吸。

“……后来那白鸟竟跟着船飞了三天!”菊郎拍着膝盖笑,忽然打了个酒嗝,偏头看向晴香,“晴香你还记得不?上次我带回来的那根白鸟羽毛,你还说要做发簪。”

“早收起来了。”晴香低下头,指尖缠着竹条,声音轻得像雨丝,“在你枕头下的木盒里。”

秋本九泉端着碗的手顿了顿。

他瞥见晴香耳尖红了,而菊郎听见这话时,没像往常那样咋咋呼呼,只是伸手揉了揉晴香的头发,指腹在她发顶摩挲了两下,眼神软得不像个常年握刀的汉子。

这动作亲昵得过分,不像兄妹,倒像……

“先生困了吧?”晴香忽然抬头,避开菊郎的手,起身往灶后走,“我去铺东屋的褥子,去年晒过的,软和。”

菊郎也跟着站起来,脚步踉跄了下,却没让晴香扶,只道:“我去帮你拿褥子。”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东屋,灶膛里的火光斜斜映在墙上,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处——晴香弯腰铺褥子时,菊郎就站在她身后,没说话,却伸手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指尖擦过她耳垂时,晴香的肩膀轻轻抖了下,却没躲。

“先生,铺好啦。”晴香从东屋出来,手里还抱着件厚棉衣,“夜里冷,您盖这个。”

菊郎跟在她身后,手里攥着个布包,见了秋本九泉,把布包往桌上一放:“这里面是晴香晒的柿饼,甜,您夜里饿了吃。”

“早些歇吧。”秋本九泉接过棉衣,转身要往东屋走,却听见身后晴香低低的声音:“哥哥,你别又睡地上。”

“知道。”菊郎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去拿柴房的褥子。”

秋本九泉推开东屋的门,屋里果然铺得整齐,褥子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他靠在门板上,听见西屋传来动静——晴香大概是把菊郎往屋里拉,低声说着“地上凉”,菊郎笑着应“怕挤着你”,话音落了,西屋的灯就灭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屋檐上淅淅沥沥。秋本九泉摸了摸腰间的血魔之刃,刀鞘冰凉。

他见过太多杀戮,见过幕府的阴谋,见过大名的算计,却没见过这样藏在柴米油盐里的牵绊——明知是禁忌,却偏要往一处凑,像灶膛里的火,哪怕烧得只剩灰烬,也要暖着对方。

他忽然想起那个让他抗拒幕府命令的女人,当年她也是这样,总在他执行任务回来时,往他手里塞个热饭团,眼里的光和晴香此刻的,竟有几分像。

“阿愿……”

秋本九泉毫无察觉的是——原来自己也是个多情敏感之人。

东屋的灯灭了时,秋本九泉听见西屋传来晴香轻轻的咳嗽声,接着是菊郎低低的安抚:“怎么了?疼了吗?我注意一点。”

而晴香的声音却也低得像蚊子一般:“你小声点,先生还在隔壁呢。”

雨丝敲在窗纸上,像谁在轻轻叹气。

秋本九泉闭上眼,把血魔之刃往墙角推了推——这屋里的暖,太干净,容不得刀上的血味。

或许明天真该走了。他想。这样的安稳,本就不是他该沾的。

[注:全文对话都是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