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她与萧氏截然不同(1/1)

将春草送回亲生父母身边团聚,比把她“打断骨头连着筋儿”还要煎熬折磨。

但,一瞧裴桑枝早就打定了主意。

也罢,她多多少少取出些散碎银两塞给春草,权当是了却这段母女缘分。

或许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春草还能得一线生机。

总比眼下就死在她手里强。

庄氏心里顿时有了计较,开口道:“好,便如你所言。”

裴桑枝一眼便看透了庄氏的想法,慢条斯理道:“母亲,江南路途遥远,以裴春草如今的身子骨,怕是经不起这番远行折腾。而上京城虽繁华似锦,却冬有凛冽寒风,夏有灼人暑气,实在不是将养的好去处。”

“我思来想去,倒是我幼时生活的那个小山村,青山环抱,碧水潺湲,四时景致皆宜人。若说调养身子,再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了。”

“如此,便要劳烦母亲费心安排,将他们一家送回故里了。”

庄氏的嘴角颤了颤,却也不敢拒绝,低眉顺眼应下:“应该的,应该的。”

裴桑枝神色淡然,眸光平静无波,继续道:“母亲能体谅女儿的心意,自是再好不过。”

“还有一事......”

“裴春草自幼得母亲悉心教导,以贵女之礼培养,那份风骨气度,不是我这等混迹乡野市井的粗鄙之人可比拟的。”

“我贪恋钱财,骨头软得很,甘食嗟来之食。但,裴春草……想必与我截然不同吧。”

“故而,”裴桑枝抬眸直视庄氏,“母亲若再以银钱接济于她,倒显得是在折辱她的风骨了。毕竟,金山银山,又怎及得上血脉至亲团聚之乐呢?”

庄氏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实在捉摸不透裴桑枝的心思,究竟是要堵死春草所有的活路,将春草逼入绝境,还是刻意要让春草尝尽她过去那些年受过的每一分苦楚?

“母亲有异议?”裴桑枝沉了声。

庄氏心头一颤,下意识摆手:“怎会...…全凭你做主。”

她不敢再多言,生怕裴桑枝下一句便是“那你直接去敲碎裴春草的每一根骨头好了”。

那不是更吓人吗?

裴桑枝挑挑眉:“全凭我做主?”

“将裴春草从成府接出,不是母亲自己的主意吗?”

“我不过是帮着母亲想想,该如何安置春草妹妹更为妥当罢了。”

庄氏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对,是我的主意。”

“你只是提了些小小的建议。”

“那……那药……”庄氏欲言又止。

裴桑枝心如明镜:“绝嗣药一事,我自会守口如瓶。在力所能及之处,也可为你稍作遮掩。但母亲须知,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世间从无不透风的墙。更何况,父亲不是任人愚弄的傀儡?母亲还是早谋退路为妙。”

庄氏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稍稍落了几分。

若是放在从前,以侯爷的敏锐,定能早早勘破其中蹊跷。

可如今,侯爷已是自顾不暇。

对驸马爷与裴桑枝的刻骨仇恨、遍体鳞伤的身躯、瞎了的左眼,日日夜夜蚕食着他的心智与精力。

这般境况下,又哪有余力去思量子嗣之事?

“桑枝……”庄氏见裴桑枝眉目舒展,唇角含笑,显是心情甚好,便壮着胆子轻声道:“母亲想着,不若让我给你打打下手,也料理些府中庶务?”

府中下人大多趋炎附势、见风使舵,除了几个心腹忠仆外,其余尽是些捧高踩低之辈。

倘若她再不当家理事,只怕真要无人可用了。

裴桑枝:“不急。”

“父亲伤的如此重,身边片刻都离不得人。母亲与父亲同甘共苦、相濡以沫这些年,是父亲最信任的人。如今父亲卧病在床,正该是母亲守在榻前,悉心照料,直至父亲痊愈才是。”

“难道,在母亲眼里,父亲还比不得那些琐碎庶务重要?”

“别忘了,四哥还在大理寺狱呢。”

庄氏哑口无言,转而道:“侯爷的左眼……”

裴桑枝轻声道:“父亲还在踌躇着,不知该从哪位血脉至亲身上剜下一只眼睛来替换。”

“横竖不会是我,也轮不到母亲。”

“母亲不必忧心。”

庄氏闻言愕然,失声道:“为何要剜至亲的眼睛?”

裴桑枝:“父亲自有他的考量。”

“母亲操劳整日,该回去歇息了。”

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她又道:“待这场雪停,母亲便着手安排送春草一家返乡的事宜吧。”

庄氏嗫嚅道:“我……”

“我不知春草她亲生爹娘的下落啊。”

裴桑枝漫不经心:“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儿她们一家子,该是在母亲安置裴春草的城南别院里,正上演着阖家团聚的戏码呢。”

庄氏:果不其然!

幸亏她没有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试图欺瞒裴桑枝。

谁来告诉她,驸马爷到底给了裴桑枝多少人手啊!

“霜序,还不快亲自送母亲回房。记得母亲说的要赏赐你的两个金镯子。”

“母亲向来出手大方,定不会拿那些细薄陈旧的物件来敷衍你。”

裴桑枝下了逐客令。

霜序:金镯子很值钱的!

庄氏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的向外走去。

裴桑枝待下人尚且如此宽厚,若能分些这般温情予她,该有多好。

她也不是不能试着做一个慈母。

越是靠近折兰院,庄氏的步履便愈发沉重迟缓的仿佛脚下坠着千斤重担。

说实话,她有些不想面对浑身是伤,又瞎了一只眼的侯爷。

她与萧氏截然不同。

萧氏当初失了清白之身,被侯爷几句甜言蜜语哄得神魂颠倒,从此死心塌地,只道要好生补偿侯爷,百般忍让,逆来顺受。

而她当年选择侯爷,不过是贪慕别人权势荣华,图的是锦衣玉食的优渥日子,又不是所谓的情爱。

这些年来朝夕相处,虽也生出些相濡以沫的情分,可那情分就像攀附在朱门绣户上的藤萝,全赖侯府门楣的光彩滋养着。

若侯爷失了这身光环,那点情分怕也如朝露般消散了。

但,事到如今,以她如今的年纪,已经没有再选一个高枝攀附的机会了。

庄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踏了进去。

“夫人,奴婢的那对又大又粗又时兴的金镯子呢?”霜序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庄氏:她就没见过这么冒昧的下人!

真真是奴随正主!

庄氏恨恨的咬牙,从妆奁里翻找出一对足有半寸宽的赤金缠丝镯子递了过去。

霜序双手接过,掌心被那分量压得一沉,暗道,分量是挺足的。

“奴婢谢过夫人赏赐。”

“奴婢告退。”

自从跟了姑娘,她就告别了打打杀杀的日子,吃得好睡得好,不缺金银用度,还能有上京城独一无二的精彩大戏看。

她和拾翠还真是靠实力走上了一条明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