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若有人想伤你分毫,必先从我尸身上踏过去(1/1)

裴桑枝:“有没有可能是父亲的庶弟?”

“父亲过继在了大长公主和驸马爷名下,他的庶弟自当留在嫡母膝前尽孝才是。”

裴临允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桑枝,你是不是还不曾见过父亲的庶弟?虽说名义上疏远了些,但血缘上也勉强算得上是我们的堂叔。”

裴桑枝:问的不是废话吗?

裴临允见裴桑枝沉默不语,也不再卖关子,兴致盎然地继续道:“我听母亲提起过,老夫人曾说那庶子的眉眼与亡夫太过相似,每每见到便触景伤情,终日以泪洗面。待父亲正式承袭永宁侯爵位后,老夫人便做主将庶子一家遣出京城,只许年关祭祖时回京。”

“况且,那庶子被老夫人磋磨得形销骨立,怎么可能是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模样?”

“你且细细想想,老夫人明知父亲最忌讳什么,也清楚每次要钱都会惹得父亲不悦,却仍三番五次地差遣婆子登门讨要银两。这岂不是明摆着,在她心中,钱财远比父亲来得重要啊。她从父亲那里索要来的银两,转头就用来锦衣玉食地供养那对父子。”

“这其中的关系能简单了吗?”

裴桑枝:这算是有脑子还是没脑子。

只能说,裴临允的脑子,时有时无。

“之后如何?”

“四哥,你不会当时年幼,一冲动便跳出去质问老夫人了吧?”

裴桑枝一本正经的引导着裴临允继续往下说。

裴临允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我年幼时,可是远近闻名的神童,怎么可能会不知打草惊蛇的道理?当时见无人察觉,我便悄悄从狗洞钻出,急忙回府禀告父母所见之事。谁知父亲竟说那不过是他远房表舅和表弟。”

“母亲也在一旁斩钉截铁地附和。”

“那时的我,竟就这般信了。”

“如今回想起来,处处皆是破绽。“

“老夫人又没有患里外不分、亲疏不明的糊涂病,怎会用亲生儿子的银钱去供养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

“后来,大长公主薨逝,驸马爷便前往佛宁寺清修,从此不再过问侯府诸事。父亲便迫不及待地将老夫人接回侯府奉养。说来也怪,这十余年间,那些所谓的表亲竟从未露过面。”

“不管是逢年过节,还是老夫人的寿宴。”

“倘若没有猫腻,我裴临允的名字倒过来写!”

裴桑枝眨眨眼,煞有其事道:“如此说来,又多了一位能为父亲换眼的至亲,四哥的安危便更有保障了。”

“四哥放心,此事我必当竭尽全力追查到底,定会查清那对父子的下落。”

裴临允闻言,先是向裴桑枝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即眉头紧锁,沉声道:“此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壮汉即便未死,如今也该是垂暮老者;而那少年郎,算来也该近而立之年了。”

“不过依我之见,以父亲杀人不眨眼的性子,他们父子二人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

“史册中不是早有先例可循吗?”

“摔杀同母异父的胞弟,车裂与母亲私通的男宠。”

裴桑枝险些忍不住笑。

杀人不眨眼?

瞧瞧永宁侯给裴临允留的好印象。

“再难,也得去试试。”

“细想来,若真如四哥所言,老夫人与父亲所谓的母子情深不过是场虚与委蛇的戏码,那么老夫人断不会剜目救子。孝道伦常在上,父亲哪怕有千般心机,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取生母双目。”

“至于父亲的那位庶弟,这些年来未曾沾得侯府半分恩惠,又是父亲的生父一脉的单传,取其眼目更是于理不合。”

“这般盘算下来,数来数去,终究还是四哥难逃此劫。”

“此刻,我倒真愿四哥那番揣测句句属实。”

随后,裴桑枝神色自若地后退两步,手指轻启食盒:“四哥,这是我特意去云霄楼为你备下的几样清淡的小食。你尝尝可还合心意?若是对了胃口,下回我再多带些来;若是不甚满意,我再换些别的花样。”

“还有这大氅......”

“外头这几日飘着雪,我在府里烧着地龙、围着炭盆,犹觉寒意侵骨。这大理寺狱阴冷潮湿,想必更是难捱。”

“四哥如今身陷囹圄,我能做的实在有限......思来想去,也只能送件厚实的大氅来。”

“还望四哥......莫要嫌弃。”

裴临允望着眼前一道道清淡雅致的菜肴,又瞥见那件柔软厚实的大氅,鼻尖蓦地一酸,眼眶微微发热。

他并非没有怀疑过,桑枝或许从未真正原谅他。

但,在他一次次被怀疑、被舍弃时,替他辩解、替他求情的是桑枝。

在他深陷囹圄、孤立无援时,给他送衣送食、延医问药的依旧是桑枝。

时时刻刻惦记着会救他出去的,还是桑枝。

他想,这应该是真的原谅他了吧。

毕竟,口口声声说疼爱他的母亲,还有屡次三番说对他寄予厚望的父亲,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都远不及桑枝半分......

所以,是不是真的原谅,他也不想深究了。

“桑枝。”

裴临允话音未落,泪水已先夺眶而出。

他喉头哽咽,声音颤抖却坚定:“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四哥都会挡在你前面。”

“若有人想伤你分毫,必先从我尸身上踏过去。”

“等我出狱后,脸上的伤真的治不好的话,我就去从军,赶赴边关,杀敌报国立军功。”

“没有人要求武将的脸上不能有疤痕。”

“我会做你的倚仗。”

裴桑枝垂眸看了裴临允许久,久到她的眼睛都有些酸涩。

她相信裴临允这一刻的话是真心实意的。

可……

她恨意难消。

上辈子,太痛苦、太痛苦了。

而且,裴临允用了那养颜膏,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上阵杀敌的机会。

裴临允做不成小将军了。

而她,也救不回裴临允。

“我等着四哥功成名就。”

“四哥。”裴桑枝移开目光,声音轻若叹息,“别哭了,泪水浸着伤口会更疼的,也更难痊愈。”

这真心实意,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上一世,若裴临允肯对她稍加庇护,哪怕只有分毫,这一世她也定当涌泉相报,亲手护送他坐稳永宁侯府的爵位。

错了,就是错了。

在不对等的回忆里,真心实意是累赘。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做错事,就一定会有惩罚。

“四哥,我先回去了。”

“我会再嘱咐差役一番,多多照应下你。”

“保重。”

裴临允望着裴桑枝的背影,攥着大氅泣不成声。

不知为何,他的心沉重的厉害。

待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裴临允混着眼泪,嚼着食盒里的吃食。

好像,只有眼泪咸苦的味道。

大理寺狱外。

裴桑枝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手指轻抚胸口,低声道:“这牢狱里头当真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素华,明日开始,记得每日着人给四公子送些清淡的热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