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钦差入瓮引蛇出,借刀杀人清内(1/1)
钦差驿馆,烛火摇曳,映得礼部侍郎卢正业的脸忽明忽暗。他枯坐了整整一夜,面前摊开的,依旧是那封不知从何而来的卷轴。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神不宁。
这柄刀,太利,也太毒。
用之,则等于承认自己这位钦差无能,竟要靠一封来历不明的密告,才能在北凉境内办案。不用,卷轴上所书之事,若有一半为真,燕博文、郭槐这几颗他亲手埋下的棋子,便是随时能引爆北凉的巨雷,亦是能将他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的隐患。
他派人去查,却一无所获。送卷轴之人,仿佛是暗夜里的一缕幽魂,来无影,去无踪。
这让卢正业第一次对这趟北凉之行,生出了一丝发自骨髓的寒意。他以为自己是来搅动风云的猎人,却隐隐感觉,自己早已落入了某个看不见的罗网。
次日,钦差仪仗再临王府。这一次,卢正业没有去探望病榻上的徐骁,而是直接在议事大厅宣读了一份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凉王徐骁,国之柱石,镇守北疆,功勋卓着。闻其病体沉珂,朕心甚忧,夜不能寐。特召北凉世子徐凤年,即日启程,赴太安城述职。一来,可代父陈情,使朕心安;二来,亦可入太医院,为北凉王寻访名医良药。钦此。”
圣旨不长,字字句句却如刀锋。
大厅之内,北凉一众文武,脸色各异。
将徐凤年调离北凉,这与将一头猛虎的爪牙尽数拔去,有何区别?此去太安城,名为述职,实为质子。
徐凤年站在堂下,手捧圣旨,面色苍白,身形都有些摇晃。他嘴唇翕动,似有万千言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低沉的应答:“臣,领旨谢恩。”
那份惶恐与无力,演得恰到好处。
卢正业看着这一幕,心中稍定。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要徐凤年一走,北凉这盘棋,便任由他落子。至于那个死而复生的徐锋,不过是个武夫,不足为虑。
送走钦差,议事厅的大门轰然关闭。
徐凤年脸上的惶恐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凝重。他快步穿过回廊,直奔徐锋那座僻静小院。
书房内,檀香袅袅。
“三弟,他们还是动手了。”徐凤年将圣旨拍在桌上,声音压抑着怒火,“这一去,便是龙潭虎穴。”
徐锋正在擦拭一柄新得的短剑,剑身薄如蝉翼,寒光内敛。他头也未抬,只淡淡问道:“那你去,还是不去?”
“自然不能去!”徐凤年断然道,“我若一走,北凉军心必乱。”
“为何不去?”徐锋终于停下动作,抬眼看他,“皇帝让你去,你便去。他想看一出好戏,我们便演给他看。”
徐凤年一怔,随即明白了什么:“将计就计?”
“他想把你这只明面上的虎崽调走,好让暗地里的豺狼动手。那我们就顺着他的意。”徐锋的指尖在剑刃上轻轻滑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锋锐之气,让周遭的空气都为之一冷,“你假意准备行装,做出即将离去的姿态。如此,那些藏着的人,才会真正地跳出来。”
徐凤年点了点头,心中的焦躁平复了许多。他知道,自己的三弟,必然已有全盘的谋划。
接下来的几日,北凉王府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世子徐凤年开始收拾行囊,挑选随行护卫,一副即将远赴京城的模样。而那些得了钦差授意的宿将豪强,则愈发活跃起来。
与此同时,钦差驿馆内,卢正业却过得并不安生。
继那封神秘卷轴之后,他的案头上,开始陆续出现一些新的东西。
有时是一封匿名的举报信,被更夫“无意间”塞进了门缝。信中详述了凉州豪族郭槐,如何侵占军田,逼死三户百姓,证据直指郭槐府上的某位管事。
有时是一位自称“退伍老卒”的瘸腿汉子,在驿馆外长跪不起,声泪俱下地控诉燕州将军燕博文,如何将一批朝廷拨下的精良铠甲,偷换成劣质铁片,又将换下的铠甲高价卖与草原部族。
还有人送来了一本账簿,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某些人与太安城某些官员之间,多年来不清不楚的银钱往来。
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人证物证环环相扣。
卢正业从最初的将信将疑,到后来的心惊肉跳,最后只剩下满心的骇然。他派去核实的心腹,带回来的消息,都证实了这些举报,绝非空穴来风。
这些他原本倚为臂助的“忠臣”,背地里竟是如此一群蠹虫!他们不仅在蛀空北凉,更是在挖离阳的墙角!
卢正业终于坐不住了。
他意识到,这些人若不除,非但成不了事,反而会成为离阳日后接管北凉时,最大的隐患与污点。
一个深夜,驿馆之内,卢正业召来了心腹校尉,密令传下。
“将燕博文、郭槐……这几人,秘密拿下,押入地牢,严加审问!”
“大人,这……”校尉有些迟疑,“他们毕竟是……”
“没有毕竟!”卢正业眼中寒光一闪,“出了事,本官一力承担!告诉他们,坦白从宽,若有半句虚言,便让他们尝尝礼部大牢的全套刑具!”
雷霆之势,迅猛而至。
当夜,几位在北凉军中颇有威望的将军、豪强,便从家中被秘密带走。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对他们动手的,不是北凉王府,而是他们一心投靠的离阳钦差。
地牢阴暗潮湿。
起初,燕博文等人还心存侥幸,以为只是钦差的试探。可当那些闻所未闻的刑具摆在面前时,他们多年养尊处优的硬气,瞬间便土崩瓦解。
为了自保,也为了戴罪立功,他们争先恐后地开始招供。
不仅将自己私吞军粮、倒卖军械的罪行和盘托出,更是将他们如何与太安城暗通款曲,如何得到皇后的授意,如何在军中散播谣言,意图离间徐家兄弟的阴谋,一五一十,尽数吐露。
甚至,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他们还攀扯出了更多的人,更多的事。
当一份份沾着血印的口供,摆在卢正业的案头时,这位离阳侍郎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他看着口供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内容,看着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的“奉皇后密令”、“得陛下默许”等字眼,脑中轰然一声,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了。
从那封卷轴出现开始,自己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被那个看似纨绔懒散的徐家三子,当成了一把刀,一把借来清除北凉内奸的刀。
自己不仅亲手斩断了离阳在北凉布下的暗线,还将皇帝与皇后牵扯了进来,留下了这如山铁证!
“好一个徐锋……好一个借刀杀人……”卢正业喃喃自语,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然而,徐锋并未给他任何喘息或是销毁证据的机会。
就在卢正业失魂落魄之际,他地牢中的几份关键口供,已被寒蝉的顶尖高手,用秘法复刻。而后,一只来自北凉的信鸽,载着这份足以在太安城掀起惊天巨浪的“薄礼”,振翅高飞,直入云霄。
太安城,皇宫深处。
离阳皇帝元本溪看着密报上誊抄的口供,气得浑身发抖,一掌将身前的紫檀木御案,拍得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
他没想到,自己悉心培养的棋子,竟如此不堪一击。不仅被人当猴耍了,还反过来咬了主人一口,将他这位九五之尊的脸面,丢得一干二净。
“传朕旨意!”皇帝的怒吼声,在殿内回荡,“燕博文、郭槐一干叛逆,就地正法!钦差卢正业,办事不力,识人不明,着即押解回京,打入天牢!”
一纸圣旨,快马加鞭,送往北凉。
徐锋借离阳皇帝之手,兵不血刃,便将盘踞在北凉肌体之上的数颗毒瘤,连根拔起。
王府之内,军心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