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离阳皇帝布杀局,徐骁旧部起疑(1/1)
北凉王府,听涛亭。
炉火早已熄灭,亭中寒意浸骨,一如榻上那位老人的气息,虽被强行稳住,却终究是风中残烛。
徐锋伸出两指,并作剑状,指尖萦绕着一缕几近透明的光华。那光华看似纤弱,却蕴含着一种净化世间万物的纯粹意念。这便是他融合佛、道、魂三家之力,再以李淳罡剑意为引,所创出的“净世剑气”。
剑气无声,缓缓渡入徐骁眉心。
昏睡中的北凉王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一缕极淡的黑气自他七窍中被逼出,旋即消散于虚无。徐凤年站在一旁,屏息凝神,看着父亲原本灰败的脸色,在那一缕剑气的作用下,恢复了一丝活人才有的血色,紧握的双拳才稍稍松开。
连续数日,皆是如此。
徐锋每日都会前来,以净世剑气为父亲驱逐那跗骨入髓的咒力。徐骁的生机被稳住了,可始终未能醒来。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煎熬,像一口巨钟,悬在整个北凉的上空。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太安城。
皇宫大内,紫气森然。离阳皇帝元本溪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他手中捏着一枚玉质棋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殿下,皇后赵稚凤袍曳地,脸上犹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那是【蚀骨腐心咒】被破后留下的反噬。
“赵黄巢死了,死于天劫。”元本溪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而那个徐锋,本该一同化为飞灰,却活着回了北凉。不仅活着,还当着北凉满堂文武的面,镇住了那些骄兵悍将。”
他将那枚棋子,重重地按在棋盘上一个角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响。
“一个能于天劫下生还,反杀陆地神仙的人……稚儿,你养在北凉的那条小蛇,似乎要化龙了。”
皇后赵稚垂下眼帘,声音冰冷:“陛下,是臣妾失算了。未曾想,徐家庶子,竟隐藏得如此之深。”
“失算,便要弥补。”元本溪站起身,负手踱步,“徐骁不死,北凉便乱不了。可如今,他那两个儿子,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竟隐隐有了携手之势。这比徐骁活着,更让朕不安。”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毒辣的寒光:“既然一击不成,那就换个法子。传朕旨意,着礼部侍郎卢正业为钦差,携御赐珍品,前往北凉,慰问病榻上的北凉王。告诉他,朕,很关心徐爱卿的身体。”
“慰问?”赵稚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是慰问,也是试探,更是……递刀子。”元本溪冷笑一声,“徐骁当年麾下,并非所有人都对他忠心耿耿。有些人,是被他用铁腕压服的。如今他倒了,他儿子太嫩,这些人的心思,就该活泛起来了。去,联系燕州将军燕博文,凉州豪族郭槐……告诉他们,朕可以给他们想要的,官爵,财富,甚至是世袭罔替的承诺。朕只要他们做一件事……”
元本溪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说道:“让北凉,从内里烂起来。让徐凤年,再也信不过他那个‘死而复生’的好三弟。”
数日后,一队悬挂着“钦差”旗帜的仪仗,浩浩荡荡地进入了北凉地界。
为首的钦差大臣卢正业,年过半百,面白无须,一双眼睛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敛。他此来,名为慰问,实则身负皇命,要将北凉这潭水,彻底搅浑。
徐凤年以世子之礼,亲自出城迎接,姿态放得极低,言辞恳切,将一个忧心父亲、内外交困的年轻继承人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钦差入驻王府驿馆,明面上是嘘寒问暖,暗地里,一张无形的大网,已悄然张开。
很快,一些流言,便如初春的柳絮,开始在北凉军中飘散。
“听说了吗?三公子根本不是在天劫下活下来的,而是被离阳老祖救了,早已投靠了太安城!”
“是啊,不然他哪来的本事,能镇住周将军他们?肯定是得了离阳的好处,回来夺权的!”
“我看,大王迟迟不醒,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他这是要逼宫啊!”
这些话,说得有鼻子有眼,尤其是在燕博文、郭槐这些“老将”、“故旧”的刻意引导下,更是传得飞快。他们表面上对徐凤年忠心耿耿,时常入府探望,言语间却总在不经意地“提醒”世子,要提防那位手段莫测的三公子,莫要被亲情蒙蔽了双眼。
一时间,王府内外,人心浮动。
许多不明真相的将领与士卒,看徐锋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怀疑与戒备。
徐凤年虽坚信自己的三弟,可这股暗流,却让他如坐针毡。他知道,军心一旦动摇,北凉离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
一处偏僻的院落内,徐锋正悠闲地喂着池中的锦鲤。
徐凤年满面愁容地走了进来,将外面的风言风语说了一遍,最后咬牙道:“三弟,燕博文那几个老匹夫,其心可诛!我这就派人……”
“派人杀了他们?”徐锋头也未抬,淡淡地反问。
“……”徐凤年一时语塞。
“你现在杀了他们,只会坐实那些谣言。”徐锋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撒入池中,引得一群锦鲤争相抢夺。他拍了拍手,转过身来,“他们会说,你看,三公子心虚了,杀人灭口了。到时候,你这个世子,又该如何自处?”
徐凤年烦躁地在原地踱步:“那该如何是好?任由他们这般污蔑下去?”
徐锋的眼中,平静无波。自那些人踏入王府的那一刻起,【破绽洞察】之下,他们心中所有的贪婪、怨怼、以及与太安城之间的龌龊交易,都无所遁形。
他知道,离阳皇帝的刀,已经递过来了。
但他不打算硬接。
“凤年,你只需做好你的事。”徐锋语气平静,“继续扮演好你那个被架空,被宵小逼迫的世子。他们越是觉得你无力,便越会放松警惕。”
“那你……”
“我?”徐锋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我去请人看一出好戏。”
说罢,他转身走入书房。
片刻后,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内,单膝跪地。是寒蝉的首领。
“主上。”
“燕博文私吞军粮,倒卖军械;郭槐强占良田,草菅人命……”徐锋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将一桩桩罪名,清晰地道出,“把这些年,他们以及他们同党所有见不得光的烂事,都给我挖出来。证据要实,要让他们无从抵赖。”
“是!”黑影应道。
“整理成册后,”徐锋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不必交给我,也不必交给世子。去,想个法子,‘不经意’地,送到那位钦差大人,卢侍郎的案头上。”
黑影微微一顿,似乎有些不解,但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应道:“遵命!”
身影一闪,便再度消失于黑暗之中。
三日后,夜。
钦差驿馆内,灯火通明。
礼部侍郎卢正业正捻着胡须,听着心腹的汇报,脸上满是得色。
“大人,如今北凉军中,对那徐锋的猜忌已然成势,燕将军他们火候拿捏得极好,只需再加一把力,便可逼得徐凤年与他那三弟彻底反目……”
卢正业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告诉燕博文他们,事成之后,陛下必有重赏。”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像是一片落叶。
守在门外的护卫毫无察觉。
卢正业眉头一皱,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却什么也没发现。只有一枚被夜风吹到窗台上的卷轴,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将卷轴拿起,回到案前,缓缓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得色便瞬间凝固。
卷轴之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桩桩触目惊心的罪证。主角,正是他倚为臂助的燕博文、郭槐等人。每一条罪状之后,都附有详尽的人证、物证,甚至连他们与外族暗中交易的时间、地点,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这哪里是一份检举信,这分明是一柄能将那些人置于死地的屠刀!
冷汗,瞬间从卢正业的额头渗出。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或者说,北凉这潭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不见底。
这封卷轴是谁送来的?是徐凤年?不可能,他若有此手段,何至于被逼到如此境地。是那个徐锋?他为何不自己动手,反而要将这把刀,送到自己这个“敌人”手上?
借刀杀人?
借离阳的刀,斩北凉的贼?
卢正业手握着卷轴,只觉得无比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