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摩羯执壶(1/1)

安顿好行李,我们走出酒店。

虽然盛冬说要走走看,还是在我的热情邀请下,走进了学校的咖啡馆。

听着桌边的暖气片吱吱作响,盛冬脱掉黑色长大衣,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

骨节分明又细长的手指在平板相册里快速滑动,在一张日记本的空白页停了下来。

他放大图片,纸上有一圈极浅的墨晕,两侧各有一颗芝麻大的墨点,不细看根本看不到。

盛冬看我又是一头雾水,也不说话,缩小这张照片,用浏览器打开省博物馆官网,把首页的LOGO截图放在了日记本上。

这下我看明白了,那个痕迹原来是省博的标志——青铜凤凰,两侧的墨点,是凤凰的喙和长尾的顶端。

现在很多景区和博物馆都会设计一套体现自己文创特征的印章,放置在不同的区域内,吸引游客来打卡。

一般盖章不收费,用来收藏印章的本子都价格不菲,很多游客为了收集全部的徽章,都要在景区里寻找很久,甚至还催生出了代盖章的小产业。

“你怎么能想到这个痕迹是青铜凤凰的?”我知道盛冬细节观察的能力极强,不过观察到是一回事,能联系到另一件事情上,还如此精准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你忘了我是个设计师,对图形敏感来自职业习惯。”他依旧面如寒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徐闯应该是把盖章的纸放在日记本上面,这样才会留下微弱的墨迹和压痕。”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闯子会不会是在暗示我们什么?是什么呢?

我们之前看过徐闯的朋友圈,但并没收获,跟大多数的人一样,没有更新。

盛冬提醒我看看其他几个社交平台,闯子的账号下没有任何内容,只对一两个西林屯的风景视频点过赞。

最近点赞的视频,闯子的昵称旁边显示地点IP是H市,也就是省会。

盛冬装好平板电脑,站起身,“走,去省博看看,应该有线索。”

我大学时因为离校园近,学生证又能打折,因此每隔1-2周就会来H省博物馆逛逛,可以说这里是培养我参观爱好的摇篮。

远远就看到深蓝色玻璃幕墙上,展翅的凤凰标志泛着冷光。

凤凰衔着金色的鎏金火球,尾羽雕铸出卷草纹——这是辽代皇家工坊独有的装饰技法,与商周青铜器粗犷的云纹和饕餮纹截然不同。

“商代青铜器含铅量高达18%,这里的辽代青铜含锡量却超过25%。”盛冬的介绍让我想起贺康曾经说过,在博物学方面盛冬的造诣远胜他。

要不是盛冬对文物修复不感兴趣,他会力劝盛冬改行。

我们穿过安检门时,电子屏显示特展《朔漠金辉》的广告图:一顶布满凹痕的黄金錾银冠正在旋转展示,冠顶缺失的位置反射着雪亮的光斑。

今天是周二,刚刚10点钟,所以参观人群并不多。

进了大厅,盛冬大步流星直奔中央扶梯,到了二层,并不停歇,又来到三层。

他对两侧的辽代兵器展柜视若无睹,径直来到了西北展柜前。

【金·明昌三年 错金银鸿雁衔绶带纹银盒】躺在恒温箱里,盒盖表面用金丝嵌出二十只形态各异的鸿雁,每只雁喙都衔着0.3毫米宽的银质绶带。

盛冬的指尖隔着玻璃指向盒底:“这里是契丹文字,磨损痕迹不像是自然的。”

稀疏的人群忽然向东聚集,我们也跟随着走向【清·乾隆 铜胎画珐琅缠枝莲纹酥油茶壶】展柜前。

这把西藏进贡的茶壶表面,工匠用珐琅绘出八宝纹饰,壶嘴却被改造成中原风格的龙首造型。

盛冬站直身体越过人群,反向带我挤了出去,来到一尊青铜壶前。

壶身布满细密的鱼鳞状鎏金层,壶嘴被铸成摩羯神兽的利齿——这种印度教神兽与中原饕餮的融合造型,正是契丹工匠吸收丝路工艺的历史证明。

我看了看标签:辽·会同四年 鎏金青铜摩羯纹执壶,盛冬此时已经单膝跪倒调整相机角度拍摄,如果把相机换成戒指,这个姿势非常像求婚。

零星几个游客从我们身边晃过,讲解器里传出的女声飘了出来:“契丹贵族酒器,1978年赤峰出土。”

我看盛冬拍得专注,我也拿出手机拍起来,一方面看看有什么隐藏线索能被我撞到,另外也想以后更新在“寒武时光”的账号上。

刚拍了两张,我发现光线过于单一,画面缺乏动感,正好展柜背面的大屏开始播放宣传片,就是我们进馆时在门口看到的《朔漠金辉》,看来是为这次特展专门制作的。

黄沙漫天,执壶、黄金錾银冠等等文物慢慢被尘埃掩埋,又在考古工作者的手中重见天日,壶嘴摩羯兽的利齿在动画里闪着寒芒。

真实的展品被这光影衬得更暗沉,壶身鱼鳞状鎏金层在镜头里朦胧流动成一片混沌。

我赶紧按动手机上的快门,拍了几张。

盛冬站起身,刚要跟我说什么,忽然警报声大作,在大厅内的回音让人心慌。

好在我俩也算是经历过几次紧急时刻,当下镇定地沿着地上的紧急出口指示箭头向防火门走去。

“先生请走安全通道!”穿着银灰色制服的保安从转角冒出,对讲机红灯在昏暗走廊里忽明忽暗。

我们顺着步行梯来到一层,大厅里还有40-50人在往外疏散,警铃声还在响,大家倒是有条不紊。

路过门口服务中心的资料台时,盛冬随手拿了两份H省旅游地图。

我俩一路疾走,回到H建大。

307房间的门锁咔哒摊开,暖风迎面扑来。

盛冬把一张地图展开铺在床上,趴在上面,不时还拿着手机地图来对照看。

“额尔古纳河以北的冻土带。”他咕哝了一句。

这时电话接通了,“喂~”,扬声器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贺康。

“图片看了没?”盛冬貌似不太适应暖气,皮肤有些发痒,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抓着肩膀。

“辽代晚期贵族墓葬品常见这种暗刻,我目前感觉工艺更接近库页岛出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