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乌鲁木齐·黄浦江的暗流(1/1)

决定留在上海的第一周,我像个刚进城的乡下人。

林明月给我安排了临时工作室——静安寺附近一栋老洋房的一层,月租两万八。当房产中介说出这个数字时,我差点咬到舌头。在乌鲁木齐,这够租我整个店面三年。

"太贵了。"我对林明月说,"我付不起。"

"公司垫付。"她正在看手机邮件,头也不抬,"算作玉石采购的预付款。"

我张了张嘴,最终没再反驳。自尊心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我确实需要这笔钱在上海立足。

工作室装修期间,林明月带我去见各种人——银行家、收藏家、画廊老板。她介绍我时总是说"新疆玉石专家高兴",但那些人的眼神分明在说:"又一个傍富婆的小白脸"。

最尴尬的是在恒隆广场的一次午餐。对方是个珠宝商,姓陈,五十多岁,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块待估价的石头。

"高先生和林总怎么认识的?"他切着牛排问。

"新疆。"我简短回答。

"哦?林总去新疆旅游?"

"采购玉石。"林明月接过话,"陈总可能不知道,高兴在乌鲁木齐大巴扎有最大的玉石摊位。"

陈总呵呵一笑:"是吗?那怎么想到来上海发展?"

"市场更大。"我说。

"是,上海市场大,竞争也大。"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特别是没有'关系'的话。"

林明月的手机适时响起,她起身去接电话。陈总立刻凑近我:"小伙子,给你个忠告。在上海滩,靠女人走不远。"

我握紧餐刀,指节发白:"谢谢提醒,不过我和林总是商业合作。"

"商业合作?"他嗤笑一声,"林明月和周志明还没离婚呢,你知道周志明是谁吗?"

"明辉集团总裁。"

"不止。"他压低声音,"周家在长三角经营三代,政商两界通吃。你一个外地人,玩不过的。"

林明月回来了,陈总立刻恢复彬彬有礼的模样。那顿饭我食不知味,满脑子都是他的话。

晚上,林明月带我去参加一个私人酒会。主办人是法国珠宝商,宾客多是外企高管和艺术家。我穿着新买的西装,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

酒会上,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女人一直盯着我看。她端着香槟走过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说:"你就是明月的中国牛仔?"

"中国牛仔?"我哭笑不得。

"她这么形容你的。"法国女人笑了,"说你在新疆骑马,卖宝石,像个西部片明星。"

我看向远处的林明月,她正和一个银发男人交谈,侧脸在灯光下精致如画。她就是这样向别人介绍我的?一个异域风情的玩物?

"我叫克莱尔。"法国女人伸出手,"做当代艺术的。"

"高兴。"我握了握她的手,"玉石生意。"

"我知道。"她眨眨眼,"明月说你眼光独到,能分辨最上乘的和田玉。"

这倒让我有些意外。原来在林明月眼中,我不仅仅是"中国牛仔"。

酒会进行到一半,侍者端上一盘生蚝。我看着那些带壳的海鲜,不知如何下手。克莱尔示范给我看:"这样,挤点柠檬汁,然后..."

"他不会吃生蚝。"一个熟悉的声音插进来。周志明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身边,西装革履,面带微笑,"乌鲁木齐可没有这东西,对吧,高先生?"

我放下生蚝:"周总也来了。"

"当然。"他拿起一个生蚝,优雅地吃掉,"这种场合怎么能少了我?"他看向克莱尔,"克莱尔,我太太没告诉你她结婚了?"

法国女人尴尬地笑了笑:"当然知道..."

"明月。"周志明提高声音,林明月转过头来,"过来给你朋友介绍一下你丈夫。"

整个酒会突然安静下来。林明月脸色煞白,但很快恢复镇定。她走过来,自然地挽住我的手臂:"克莱尔认识你的,志明。至于高兴,更不用介绍了。"

周志明的笑容僵在脸上。所有人都看着我们三个,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有意思。"周志明慢慢地说,"我太太和她的小男友公开出双入对,而我居然最后一个知道。"

"周志明。"林明月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我们早就谈妥了,各过各的。"

"但没谈妥你可以公开羞辱我。"他冷笑,"特别是找一个..."他上下打量我,"...玉石贩子。"

我上前一步:"周总,有话好好说。"

"闭嘴。"他看都不看我,"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林明月抓紧我的手臂:"我们走。"

离开酒会,林明月的车刚驶出不远,她就靠边停下,双手发抖得握不住方向盘。

"我来开。"我扶她到副驾驶。

车子汇入夜上海的车流,霓虹灯在雨中晕染开来,像打翻的颜料。林明月蜷缩在座位上,像个受惊的孩子。

"他故意的。"她喃喃道,"他知道今晚有重要客户..."

"那个法国女人?"

"不,是那个银发男人。瑞士珠宝协会主席,我们正在谈欧洲代理权。"她捂住脸,"全搞砸了。"

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握住她冰凉的手。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像某种无声的节拍器。

"他一直在监视我。"她突然说,"我早该想到的。"

"那个私家侦探?"

"不止。"她转向我,"欢喜,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想了想:"前天有个男人在我的工作室附近转悠,戴鸭舌帽,拿着相机。"

"就是他。"她咬住下唇,"周志明的人。"

"要不要报警?"

"没用的。"她苦笑,"警察局里有他大学同学。"

车子停在她的公寓楼下——不是给我准备的那套,而是她自己的住处,浦东的高层豪宅。电梯直达45层,进门后她直接走向酒柜,倒了两杯威士忌。

"喝一杯。"她递给我,"压压惊。"

我们坐在落地窗前,俯瞰黄浦江的夜色。外滩的灯光在雨中模糊成一片金色光晕,游船像发光的鱼在江面游弋。

"我二十岁就认识他了。"她突然说,"那时候我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他追得很紧。"

我静静听着,酒精在胃里烧灼。

"结婚头两年还不错。"她转动着酒杯,"后来他发现我不能生育,态度就变了。"

我放下酒杯:"不能生育?"

"子宫问题,十六岁做的手术。"她语气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周志明是独子,传宗接代对他很重要。"

"那为什么不离婚?"

"面子。"她冷笑,"周家要面子,林家也要面子。在上海滩,我们这种家庭的婚姻从来不只是两个人的事。"

我想到乌鲁木齐的亲友,离婚再婚稀松平常。上海这座摩登都市,在某些方面竟如此保守。

"后来呢?"我问。

"后来他有了情人,一个接一个。"她喝干杯中酒,"只要不闹到台面上,我睁只眼闭只眼。直到三年前..."

她的声音哽住了。我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在颤抖。

"三年前怎么了?"

"我发现他挪用林氏资金。"她深呼吸,"两千万,去向不明。我质问时,他..."她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疤痕,"用拆信刀捅的。"

我倒吸一口冷气。那道疤有四五厘米长,已经愈合但仍清晰可见。

"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她像听到笑话,"我父亲当时中风住院,公司乱成一团。周家立刻提出和解,条件是我不追究资金,他也不干涉林氏运营。"

"所以你忍了?"

"我忍了。"她扣回扣子,"但不是因为钱。我需要时间重组公司,切断和林氏的关联。现在终于快完成了。"

我终于明白她为何如此急切地推动公司上市——这是她摆脱周志明的唯一途径。

"我能做什么?"我问。

"你已经做了。"她靠在我肩上,"在乌鲁木齐,你让我重新感受到被珍视的滋味。在这里,你给了我公开对抗他的勇气。"

窗外,黄浦江上游轮的汽笛声隐约可闻。这座不夜城永远灯火通明,但有多少黑暗藏在光鲜外表之下?

第二天一早,我被电话铃声吵醒。是刘婷,声音急促:"高先生,出事了!您快看今日财经网!"

我迷迷糊糊打开手机浏览器,头条新闻赫然在目:《明辉集团总裁周志明指控林氏珠宝涉嫌商业欺诈》。

文章引述周志明的声明,称林氏珠宝在新疆玉石采购中存在"虚报价格、偷税漏税"行为,并暗示"某些高管与供应商存在不正当利益输送"。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明眼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我立刻打给林明月,但她电话占线。正要再拨,门铃响了。透过猫眼,我看到两个穿制服的男人。

"高兴先生?"其中一人亮出证件,"我们是市场监管局执法人员,有些情况需要向您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