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君(1/1)
红尘——忘川
“生船到——”
奈何桥边停了辆生船,这是去往生路,渡轮回的船。
船上站了一位发如天边雪,面若云间月的女子。
这女子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二八年华,却满头华发,面容娇艳明媚,却写满了愁怨。一袭大红直裾加身,好似那将要出嫁的姑娘。
风拂过,忘川死水未动半分,却吹乱了少女的发丝。只看她薄唇轻启似是低喃道“不要忘记我。”
“别走!”秋璟煊从梦中惊醒,额角沁出涔涔冷汗。
屋外候着的婢子听见推门而入“大人。”
他扶额缓了片刻,便冲婢子招手示意更衣。这梦中女子究竟是何人?为何我又会总梦到她?
“主子。”换好衣物的婢子站在一边手中拿着一件上好的狐裘。
秋璟煊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折子递给婢女道:“这几日我有事要出趟远门,便不去上朝了,你派人去把折子给他。”说着,便接过青竹手里的狐裘朝门外早已准备好的马车走去。
“是”
就算主子不说,她也知道主子口中的他是谁,那位便是当今圣上。
二位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老太师生前又对圣上有恩,所以,无论主子行事有多出挑,圣上总会偏护他。
“咳咳”天着实冷了些,秋璟煊放下手中的帕子,帕子上染了些血丝。
车子一路都走得很稳,其间稍有些许颠簸,不过比预想的快些,天还未黑,便已到了陵城。
陵城——
秋璟煊下了马车,拢紧了身上的狐裘,拿着手炉迈向城主府大门。
“子瑜,你怎的来陵城了?这霜寒天地,你不在你府中待着跑来这儿做什么?”周菱手中捏着下人呈上来的玉佩满口担忧的问道。
秋璟煊嘴角挂着一抹笑意:“阿菱,你我二人许久未见了。此番前来,既是为了叙旧,也是我有一事想请阿菱指点。”
周菱望着他那日渐消瘦的身形,也料到了些许,深深地叹了口气:“唉,你随我进屋吧,这等天气,你这身子着实受不了。”
二人进屋后,周菱便把了下秋璟煊的脉象,他脸色几变,惊道:“你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了。子瑜,你这病再不治可就真治不了了。”
秋璟煊收起了挂在眼角的那抹笑意把手抽了回来,淡然的眼神掠过周菱,瞧窗外看去,:“比我想的倒还多些啊。”
“你……”
“阿菱,你我皆知这治病的法子本就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况且那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算了吧。”
秋璟煊说着抿了口茶,茶香漫溢在空气里,但喝到嘴里却是苦的。
周菱气的也坐了下来,喝了杯茶:“三日后五更时,按我说的做,你自会见到心中想见之人。”
秋璟煊抬眸打量着他,周菱次次料事如神,明明是一城之主,闲散王爷却活得像一个能掐会算的道士。
每次问他,他便装出一番老成的样子来,学着道士的话术说,“天机不可泄露”真是奇人也。
他拿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便起身作揖谢了。
三日后——临城
五更时,夜悄悄落了白,惊了枝头上的鹊。城墙上扑灭了的灯,摇摇欲坠,还残留着丁点儿星火。
寒风乍起忽落,发出无声的哀嚎。被风吹落的梅瓣,好似无乡的散客,随风游荡。
风骤停,梅瓣落在清冷的茶巷。茶巷深处点着一盏油灯,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凑近些才瞧得清,原是一家茶铺还开着张。
“停车。”
一梳着双丫鬓的婢女从帘子内探出头来,冲车夫喊道:“小姐要去茶铺歇脚!”
车夫把马车停在茶铺旁边。婢女把帘子掀开,一袭凉风拂面,黎苏轻提衣裙下了马车,向茶馆走去。
月光照在她的衣裙上,淡青色的裙纱随风飘荡,泛出淡淡波光,她生的一副好皮相眉如远山含黛,笑如盈盈秋水,杏花似的眼里泛着月光。只见她芊芊玉手轻拢衣摆,迈步向茶馆走去。
小厮一时看呆了,竟忘了上茶点,幸好掌柜提点。
黎苏正吃着茶暖身子,茶馆外忽然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不一会儿便将这茶馆围了起来。
“哈哈哈,我盯这美人许久了,长这么好看,出门还不带护卫!带回去给大爷我当小房——哈哈哈。”
只见一个面容凶恶的壮汉,说着下流的话,扛着三尺大刀朝黎苏走来。
黎苏杏眸中闪着一丝轻蔑,将婢女护在身后,冷笑一声:“哼,从南乌一路跟着我们,很累吧?”
“老大,他知道我们——”小弟插嘴道“闭嘴,蠢货”带头的教训他。
黎苏抿了口茶,唇角微扬。带头的见她丝毫不惊的样子,伸出手便去掐她脖子。
黎苏一个闪身躲开,把手中的茶杯朝他头上砸去。只听砰的一声,茶杯砸在了他脑袋上,碎了。
带头的气急败坏的喊着让兄弟们抓住她,黎苏正欲出手,却见一柄白伞朝他们飞去,伞把他们从黎苏身旁打开,转了一圈,落到了一位白衣公子手中,随即便是一群侍卫把这群贼匪围了起来。
黎苏拉起身后在慌乱中跌倒的婢女如烟,两人一起向门外的白衣公子望去。
只见他乌发秀密如山中墨玉,一袭白衣飘然洒地,清袖拂尘,右手撑着白伞,好似游山观雪的散客,风乍起,冬雪漫天纷飞,他抬手偏了下伞,秀眉微皱,似表达对这寒冬的不满,但片刻又烟消云散,只是面色苍白,如门外皑皑的白,如十五的月,只是在看到黎苏时微怔了片刻。
竟和梦中之人长得如此相像!秋璟煊心道。
他将白伞交与一旁的侍卫向黎苏走去。
黎苏察觉到他的神情很奇怪,警觉地盯着他。
秋璟煊绕过梨苏,在他身后的茶桌上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姑娘多虑了,在下京城人士,来临城探望故交,路过贵店前来讨盏茶水。”
秋璟煊说的不紧不慢,字字清晰,语气柔和“不知掌柜——”
“爷,稍等。”掌柜一听这话,赶忙拉上小厮去煮茶了。
“大哥,你哪条道上的?”那个被称为老大的头头被侍卫拿着刀抵着他脖子逼跪在地上,眼神间没有了刚才的凶恶。
“送官府去。”秋璟煊淡淡开口,那个老大边被侍卫推着走边怒骂:“算老子倒霉,碰上个官府的狗!”
黎苏狐疑地盯着他,哪有人半夜五更出来带这么多侍卫探亲访友的?
似是看穿了黎苏的猜疑,秋棠开口解释道自己身患恶疾,一人外出不放心,便多带了些侍卫。
“茶来咯——”小厮把煮好的茶端放在桌上。
秋璟煊倒了杯茶,挑眉望向在站在一边的黎苏和被她一直护在身后的婢女开口问道:“你怕我?”
黎苏拢了下自己月白的披风,芙蓉面上浮出淡淡笑意:“公子是黎苏的救命恩人,黎苏谢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怕公子?”
秋璟煊凤眸微眯打量着她:“今日我不救你,想必姑娘自己也有法子脱身,所以谢就不必了”
他思索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笑意更浓:“梨酥?和京城的玉梨酥同名,倒也是个有趣的名字。”
说罢便起身在茶桌上放了二两银子,朝门外走去。
望着他渐去的身影,消失在最后一抹夜色中,黎苏才收起了一直藏在袖中的飞刀。
“小姐,这人好生奇怪,会不会是王将军派来的人?”奴婢如烟叹道
黎苏望着秋棠离去的背影淡淡开口:“不,王将军那边没有内力如此之深的高手。”
她总觉得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巧合。还有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眼神,那不是看陌生人该有的一个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位久别重逢故人——
“哎?小姐,这玉梨酥是何物?”如烟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知,到了京城不就知道咯。”黎苏冲如烟弯了弯月牙似的眼。
临城——
城主府
“她为何与我梦中之人如此相像?”秋璟煊眉头紧锁。
周菱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道:“你自己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那我为何又会梦见她?”
“那是你们前世之缘未解,须的今生来续。”
秋璟煊望着已经大亮的天,日光照耀在光秃秃的树上落下了斑驳的树影,沉思片刻冲周菱勾唇一笑道:“我不信什么前世今生,这几日在府中多有叨扰,多谢阿菱了。”
说罢将婢女呈来的狐裘披上。
周菱放下手中的茶杯,凝望着秋璟煊,轻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等时机成熟了,你自会想起的。走吧,子瑜,回去路上多加小心。”
秋璟煊对周菱作了个揖便,朝城主府外走去。待上了马车,秋璟煊长睫微垂思索起周菱那番话
“等时机成熟了,你自会想起的”想起什么?难道他忘了什么吗?好像没有。等时机成熟?那是什么时候?可他只有一年了。
“咳咳”
帕子上又多了些鲜红的血丝……是啊——他只有一年了,又何必要浪费心神去想这些无用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