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冰河铁骑破龙旗(1/1)
庙街的朔风比刀子更利,卷着冰碴子抽打在港口的原木垛墙上,发出呜呜的鬼啸。浑浊的黑龙江水在零下几十度的酷寒里凝滞着,冰面厚得能跑马,一直铺向南方那片被满清称作“龙兴之地”的、如今却烽烟四起的广袤疆域。港口内,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蒸腾着热力与杀气的景象。
一面巨大的玄色“李”字旗,在凛冽的寒风中绷得笔直,猎猎作响。旗下,是令人望之胆寒的军阵。最前排,是数百名身披厚重毛皮、脸上刺着靺鞨古老部族图腾的生女真战士。他们体格魁梧如熊罴,眼神却锐利如鹰陨,手中紧握着改良过的重型火绳枪——那枪管粗得吓人,足以发射特制的碎裂弹丸。他们沉默着,口中呼出的白气在胡须和皮帽上凝结成霜,像一群等待扑食的极地凶兽。
生女真队列之后,则是一片更显剽悍狂野的景象。数百哥萨克骑兵,他们身上的锁子甲和旧式板甲在灰暗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腰间挎着弯刀,背上斜挎着燧发短铳,手中则握着丈余长的骑矛。胯下清一色的顿河或西伯利亚矮种马,鬃毛粗长,喷着浓重的白气,马蹄不安地刨着冻得硬邦邦的土地。这些来自遥远西方的亡命徒,脸上带着刀疤和风霜刻下的痕迹,眼神里混合着对财富的贪婪和对战斗的狂热,正操着各种腔调,低声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或兴奋地拍打着自己的武器。
军阵中央,一架架覆盖着厚重毛毡的雪橇上,露出黑洞洞的炮口。那是随军的小型佛郎机炮和更为轻便迅捷的“迅雷铳”——一种大明工匠营根据西方连发火器改良的速射火铳,能在极短时间内倾泻出致命的弹雨。冰冷的金属部件在寒风中散发着幽幽的死亡气息。
军阵最前方,一匹神骏异常、通体乌黑如墨的汗血马打了个响鼻,喷出两股长长的白龙。马背上,正是这支远征军的主帅——吕俊生。他身量不高,一身银灰色的精炼山文甲外罩着玄色貂裘大氅,肩头同样绣着醒目的“李”字。一张脸被北地的风霜磨砺得棱角分明,肤色微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异于常人的、如霜似雪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皮绳束在脑后,几缕银丝垂在额前,与他年轻而锐利的眼神形成奇异的对比。他并未戴盔,目光沉静地扫过眼前这支由异族勇士和亡命之徒组成的强军,最后投向南方遥远的地平线,那里,是主公李长风正与清军主力鏖战的战场,也是他挥师南下的目标。
他身旁,一个身材异常高大、几乎比吕俊生高出一个头的生女真大汉勒马而立。这人正是生女真诸部推举出的联军统帅,乌苏里部最强悍的战士——达哈苏。他脸上没有刺青,但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角一直划到右下巴,几乎将整张脸一分为二,使得他原本就凶悍的面容更添十分的煞气。他穿着最厚实的白熊皮袄,粗壮的手臂裸露在外,肌肉虬结如老树根,腰间挂着一柄沉重的开山巨斧,背上则是一张几乎与他等高的硬角大弓。
“大帅!”达哈苏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带着生硬的腔调,却充满了迫不及待的战意,“儿郎们骨头缝都冻酥了,血也快凉透了!就等着您一声令下,用鞑子的血和滚烫的炮子儿暖暖身子!这鸟地方,待得人发霉!”
吕俊生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银发在风中微扬。他没有看达哈苏,目光依旧锁着南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寒风,传入每一个军官耳中:“达哈苏、谢尔盖(哥萨克首领),传令:目标,宁古塔!踏冰河,破坚城!遇寨拔寨,遇城焚城!凡抵抗者,杀无赦!让八旗的‘龙兴之地’,从最北边开始……颤抖!”
“遵命!”达哈苏的咆哮和哥萨克首领谢尔盖那带着浓重卷舌音的吼声同时响起。
“呜——呜——呜——!”
苍凉雄浑的海螺号角声骤然撕裂了庙街的寂静。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庞大的远征军开始缓缓移动。沉重的炮车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呻吟。生女真战士沉默地迈开大步,皮靴踏在冰面上,嚓嚓作响。哥萨克骑兵们则发出一阵野性的呼哨,策动战马,如同黑色的铁流,率先奔腾而出,沿着冰封千里的黑龙江面,滚滚向南!
宁古塔,这座被满清视为统御东海女真、镇守北疆的重镇,此刻正笼罩在一种末日降临的恐慌之中。城头之上,守将额真阿山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垛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望着城外冰原上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大军,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是…是生女真的野人!还有…还有罗刹鬼(哥萨克)!”一名佐领牙齿打颤,声音都变了调,“他们…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火器?!那炮…那炮口…”
话音未落,冰原上的黑色潮水已经逼近一箭之地。没有劝降,没有喊话,甚至连停顿都没有!
吕俊生勒马于阵前,银发在风中狂舞。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宁古塔那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孤高的城楼!
“迅雷铳!覆盖射击!压制城头!”
“佛郎机!目标城门!三轮齐射!”
“哥萨克!两翼散开!袭扰!射杀露头者!”
“生女真重火枪队!推进!三轮齐射后,抵近破门!”
一连串冰冷而精准的命令,如同冰珠子砸落,清晰地传入各部将领耳中。
瞬间,冰原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砰砰砰砰砰——!”
迅雷铳阵地腾起大片呛人的白烟!密集如暴雨般的弹丸撕裂空气,带着死神的尖啸泼洒向宁古塔城头!木制的箭楼、女墙垛口、甚至探出头张望的守军头盔,瞬间被打得木屑纷飞,火星四溅!惨叫声此起彼伏,城头的反击火力被这突如其来的、持续不断的金属风暴彻底压制下去!
“轰!轰!轰!”
几乎在迅雷铳开火的同时,小型佛郎机炮喷吐出耀眼的火光和浓烟!沉重的实心铁弹狠狠砸在包铁的城门和附近的城墙上!木屑与碎铁横飞,坚固的城门发出痛苦的呻吟,肉眼可见地凹陷、破裂!
“乌拉——!”哥萨克骑兵爆发出野性的战吼,如同两股黑色的旋风,从军阵两翼狂飙而出!他们在疾驰的马背上娴熟地装填、瞄准、射击!燧发短铳的爆鸣和精准的骑射,将任何敢于在城头冒头的守军射落。他们围绕着城池高速机动,不断抛射箭矢和弹丸,搅得城上守军疲于奔命,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就在这雷霆万钧的火力掩护下,达哈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重火枪!跟我上!”数百名生女真重火枪手,如同沉默移动的钢铁堡垒,踏着沉重的步伐,无视零星落下的箭矢,快速推进到距离城门不足百步的距离!
“举枪!”达哈苏巨斧向前一指。
数百黑洞洞的、粗得吓人的枪口瞬间抬起,对准了那扇摇摇欲坠的城门和城门洞附近任何可能藏匿抵抗者的角落。
“放!”
“轰——!!!”
又是一阵震得大地都在颤抖的齐鸣!比迅雷铳更加沉闷、更具毁灭性的巨响!特制的重型铅弹和碎裂弹丸如同死神的巨锤,狠狠砸在早已不堪重负的城门上!
“轰隆——!!!”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和漫天飞扬的木屑铁渣,宁古塔沉重的包铁城门,连同后面顶门的粗大圆木和几十名挤在门洞内企图负隅顽抗的八旗兵,如同被巨灵神一掌拍碎,轰然向内倒塌!烟尘混合着硝烟冲天而起!
城门洞开!露出了城内守军绝望而惊恐的脸!
“杀——!”
达哈苏第一个发出震天的怒吼,挥舞着巨斧,如同人形凶兽,率先冲入了弥漫的烟尘!生女真重火枪手们抛下打空的重枪,拔出腰间的厚背砍刀和沉重的骨朵,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灌入城门!哥萨克骑兵则呼啸着,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被轰开的缺口蜂拥而入,马刀挥舞,带起一片片血雨腥风!
宁古塔,这座北疆重镇,在李家远征军这头由生女真蛮力、哥萨克骑射、以及超越时代的火器共同铸就的战争巨兽面前,仅仅支撑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宣告陷落。冲天的大火在城内各处燃起,浓烟滚滚,直上云霄,为后续的征服之路,点燃了最醒目的烽燧。
破宁古塔,屠卜魁(瑷珲旧城),焚三姓(依兰)……吕俊生的远征军如同来自极北寒冰地狱的死亡风暴,沿着冰封的松花江、黑龙江及其支流,势如破竹,狂飙南下。他们的战术简单、直接、高效得令人绝望:强大的火器远程压制摧毁守军意志和防御工事,哥萨克骑兵迅捷如风地撕裂缺口、扩大战果、追击残敌,生女真重步兵则如同磐石般碾压一切残存的抵抗,并用他们最熟悉的火与斧,将一座座象征着满清统治的城池、堡垒、寨子,付之一炬!
火!成了这支北征军最鲜明的烙印。但此火非彼火。雷震在南线用的是焚尽一切的“猛火油”,粘稠、恶毒、蚀骨灼心。而吕俊生在北线燃起的,是更为粗犷、更为暴烈的毁灭之火。那是哥萨克劫掠后点燃的冲天烈焰,是生女真战士用火把引燃的木质寨墙和官衙,是佛郎机炮轰塌建筑后燃起的熊熊大火!这火带着北地的蛮荒与酷烈,一路烧去,将满清在北方的统治根基烧成了满地焦黑的瓦砾和冰冷的灰烬。
恐惧,如同瘟疫,以远超远征军铁蹄的速度,在关外的白山黑水间疯狂蔓延。那些尚未被兵锋波及的城镇、屯堡,早已被“银发魔鬼”、“生女真叛徒”、“罗刹鬼骑兵”以及那“能喷吐死亡火雨的铁兽”的恐怖传说所笼罩。当远征军那面巨大的玄色“李”字旗和滚滚的烟尘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守将们看到的不是敌人,而是宣告他们统治终结的丧钟。抵抗?那只会带来彻底的屠城与焚灭。投降?或许还能保住性命,甚至…在传说中,那位银发大帅对主动归顺者并不苛刻。
一座座城池,在远征军抵达之前,便已城门洞开。守将带着残余的士兵和瑟瑟发抖的旗民,跪倒在冰冷的城门外,将象征权力的印信和兵器高高奉上。他们低垂着头颅,不敢去看那支沉默行进、散发着浓烈血腥与硝烟气息的恐怖军队,更不敢直视那位端坐于黑色骏马上、银发如瀑、目光冰冷如北地寒星的年轻统帅。吕俊生往往只是漠然地扫过这些匍匐在地的身影,微微颔首,便有军官上前接收城池,留下少量部队维持秩序,大军则毫不停留,继续向下一个目标滚滚开进。
南下!再南下!目标直指——盛京(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