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粉底掩憔悴 素颜投票显医德（1/1）
腊月初八的早晨，郑美站在浴室镜子前，手里攥着那管刚拆封的贵妇粉底。窗外飘着今冬第一场雪，将窗棂勾勒出毛茸茸的边。她拧开瓶盖，突然想起铜镜里看到的仙界景象——那些仙子们素面朝天，却比任何网红博主都光彩照人。
“美美？“朱信男在门外轻声问，“要迟到了。“
郑美的手抖了一下，粉底液在洗手台上溅出几滴象牙色的痕迹。她望着镜中自己略显憔悴的脸，眼角的细纹在晨光中无所遁形。昨晚值完大夜班，她梦见自己站在云海里，那位白须司命指着她手中的粉底刷说：“此物重逾千斤。“
“马上好！“郑美慌乱地拧回瓶盖，却鬼使神差地只抹了层保湿霜。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眼梳妆台，那些瓶瓶罐罐突然显得陌生又可笑。
地铁玻璃映出她的倒影：普通的藏青色护士服，没贴假睫毛的眼睛，头发简单扎成马尾。邻座女孩正对着小镜子涂唇釉，草莓香精的味道让郑美想起自己二十出头时，唯一化妆品就是支变色润唇膏。
护士站炸开了锅。
“郑老师生病了？“实习护士小林瞪圆眼睛。
“是不是那家医美机构出事了？“输液室的张姐压低声音，“我看微博上说......“
郑美把病历本拍在台面上，声响让所有人闭嘴。“今天谁跟3床？血糖监测记录呢？“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颗玉珠——从道观回来后，红绳上的玉珠就再没离过身。
查房时，26岁的护士小李凑过来：“郑老师，您皮肤其实挺好的，就是有点暗沉。“她掏出手机，“这款精华液正在团购......“
郑美盯着病历板，突然看清自己上周写的字有多潦草。那时她刚打完瘦脸针，手抖得握不住笔。“把5床的凝血报告拿来。“她头也不抬地说，玉珠在口袋里微微发烫。
午休时郑美躲进更衣室，手机弹出闺蜜王小曼的消息：「你疯啦？刘主任问我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配图是王小曼新接的睫毛，像两把黑羽扇。郑美正要回复，突然刷到科室群里的照片——她正在给病人换药，侧脸在阳光下像幅褪色的水彩画。有人匿名发了个捂嘴笑的表情。
玉珠突然烫得像块炭。郑美冲进洗手间，发现那粒小珠子正在发光，映得整个隔间泛着淡紫。恍惚间她听见朱信男的声音：“美美，看镜子。“
洗手间的镜面蒙着水雾，却清晰地显现出天庭景象：朱信男站在云台上，面前浮着面巨大的铜镜，镜中正是此刻狼狈的她。司命捋须微笑：“第一关，破执。“
郑美猛地打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冲在手腕上，玉珠渐渐恢复常温。抬头时，镜中的自己满脸水珠，却有种奇异的轻松感。
下班前护士长突然召集开会：“市里要评'最美医护人员'，患者投票占70%。“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郑美，“咱们科室报谁？“
所有人都看向刚做完热玛吉的护士长。郑美正低头整理交班记录，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
“我提议郑老师。“说话的是早上被她训过的小李，“昨天18床家属特意写表扬信，说郑老师扎针一点都不疼。“
郑美愕然抬头，发现全科室都在点头。护士长笑容僵硬：“那就...郑美吧。“
那晚朱信男有教研活动，郑美独自在家翻相册。孩子们小时候的照片里，她大多涂着鲜艳的口红，反而是朱信男总素着一张脸。有张沙滩照特别刺眼——她因为怕晒躲在伞下补防晒，朱信男和孩子们堆沙堡的笑脸都糊了。
手机突然震动，科室群炸出上百条消息。点开发现是患者投票链接，她的工作照居然获得三千多票，评论区清一色“专业““温柔““打针不疼“。置顶的是18床家属留言：“郑护士记得我婆婆对胶布过敏，每次都用纱布固定，比亲闺女都细心。“
郑美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玉珠又开始发热。阳台上的长春花不知何时开了，淡紫色小花像极了梦中仙树上的那种。
朱信男回来时已近十点，身上带着雪的气息。他惊讶地看见郑美素颜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腊八粥。
“你煮的？“
“外卖。“郑美撇嘴，“不过我把枸杞挑出来了，你不爱吃。“
朱信男的眼镜瞬间蒙上白雾。他摘下眼镜擦拭时，郑美注意到他的睫毛还是和年轻时一样浓密，眼角皱纹里藏着笑意。
“今天...“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笑了。郑美摸出手机给他看投票页面，朱信男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卷泛黄的宣纸。
“司命让我给你的。“他展开宣纸，上面用金粉写着“舍执“两个大字，墨迹像有生命般流动。空白处浮现出小字：“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以德润身，历久弥芳。“
郑美碰触字迹的瞬间，整张纸化作金粉飘向长春花。花朵骤然绽放，花心浮现出小小的星图。
“这是......“
“第一关过了。“朱信男握住她的手，“还有两关。“
睡前郑美反常地没敷面膜，只涂了层医院发的维生素E乳。朱信男在书房批作业到半夜，回卧室发现她睡得像个孩子，手里还攥着那颗玉珠。
第二天是周末，郑美难得休息。门铃突然响起，监控屏上出现两张年轻的脸——朱阳和朱月提着行李箱站在雪地里。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郑美慌乱地拢了拢睡袍。朱月已经推门而入，看见母亲的瞬间愣在原地。
“妈你...“她上下打量郑美，“怎么变样了？“
朱阳放下行李凑过来：“哇塞，妈你去做逆龄项目了？我们班同学妈妈都做那个，最贵的要二十多万......“
“胡说什么！“郑美拍开儿子的手，却看见女儿复杂的眼神。朱月是双胞胎里的妹妹，继承了朱信男的眉眼，此刻正皱眉盯着母亲的脸。
“所以没做任何项目？“朱月突然伸手摸郑美的眼角，“那为什么...不一样了？“
郑美逃进厨房切水果，听见儿女在客厅争论。朱阳坚持母亲肯定做了医美，朱月却低声说：“是眼神...妈看人的眼神变了。“
午饭时朱月突然问：“爸，你最近在研究道教？“她指着书房门缝里漏出的檀烟，“我们导师说现在很多中年人沉迷修仙，都是中年危机......“
朱信男的筷子停在半空。郑美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微微发亮——那是结婚二十周年时买的，内圈刻着“信男可摘“四个小字。
“就是养生的吐纳法。“朱信男给女儿夹了块鱼，“你们导师研究社会学的？“
“心理学。“朱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母亲，“最近在做'容貌焦虑与自我认同'的课题。“她转向郑美，“妈，你们医院护士是不是特别在意这个？“
郑美的汤勺撞在碗沿。朱阳抢着说：“爱美怎么了？我们电竞主播每个月美容支出都五六万......“
“然后呢？“朱月冷笑，“打玻尿酸把表情都打僵了，粉丝都说直播像看蜡像。“
兄妹俩吵得不可开交时，郑美突然起身去阳台。长春花旁边不知何时多了盆兰草，叶片上凝着霜花似的白点。她伸手触碰，指尖传来细微的电流感。
“第二关来了。“朱信男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她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护士长发来的消息：「电视台要采访“最美护士“候选人，周一上午十点，记得化妆」
朱月跟过来，瞥见消息后嗤笑一声：“所以是为这个？妈，你知道这种投票都是内定的吧？护士长去年不就......“
“闭嘴！“郑美突然厉声喝道，随即自己也愣住了。朱月震惊的表情让她想起女儿五岁时，因为撕坏她的口红被罚站的场景。
朱信男轻轻按住妻子发抖的手。长春花无风自动，散发出类似檀香的气息。
晚饭后双胞胎说要见同学，匆匆出门。郑美在洗碗时突然说：“朱月恨我。“
“她恨的是化妆品。“朱信男擦着盘子，“记得她初三那年吗？你答应去家长会，结果因为突然要打水光针......“
水流声掩盖了郑美的抽泣。她关掉水龙头，听见朱信男轻声说：“司命说第二关叫'明心'。“
“怎么明？“郑美红着眼睛问，“我连女儿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朱信男从冰箱顶上取下一个旧饼干盒。打开后郑美看见满满一盒小纸条，都是朱月小学时写的：「妈妈今天又加班」「妈妈答应带我去书店但没去」「妈妈涂口红的样子像公主，但不涂的时候更像妈妈」
最底下有张泛黄的作文纸，题目是《我的妈妈》：“我妈妈是护士，她的手很软，打针一点都不疼。她总说忙完这阵就陪我，但我知道那些阿姨更怕疼......“
郑美的眼泪砸在纸上。朱信男默默递来毛巾——正是她去年囤的某奢侈品牌，标签都没拆。
“明天...“郑美擤着鼻子，“我想去学校接朱月吃饭。“
那晚她梦见自己站在云海上，面前是两面相对的镜子。一面映出浓妆艳抹的她被无数手机镜头包围，另一面则是素颜的她正给朱月编辫子。司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虚荣如云，真心似玉。“
周一早晨，郑美给护士长发消息：「采访机会让给年轻同事吧，我今天想调休」。发完这条，玉珠突然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星光般的物质。
朱信男在讲《归去来兮辞》时，粉笔突然在黑板写下“云无心以出岫“。学生们惊讶地发现，朱老师手腕上的婚戒正泛着奇异的光泽。
放学时，朱信男在停车场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郑美和朱月站在他的二手车旁，母女俩手里都捧着热奶茶。朱月的马尾辫有些歪，像是刚被人匆忙扎好的。
“妈非要来接你。“朱月翻了个白眼，“还给我买了这玩意儿。“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红绳，正是郑美一直珍藏的那条，只是现在串着半颗裂开的玉珠。
朱信男的眼镜又起雾了。这次他没摘，任由水汽模糊了视线。恍惚间，他看见司命站在不远处微笑颔首，手中玉册上“明心“二字正渐渐亮起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