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5章 年7月25日(1/1)
我在这条巷子里摆修鞋摊快三十年了,从二十五岁到五十四岁,头发从黑黢黢变得像蒙了层灰,手上的茧子倒是一年比一年硬,硬得能刮擦出砂纸似的声响。每天早上六点半,我准时把那只掉了漆的铁架子支起来,上面铺块蓝白格子的粗布,布角磨得发毛,却洗得透亮,这是我老婆临走前特意缝的,说看着干净,街坊们愿意多来两步。架子上摆着锤子、锥子、各种型号的钉子,还有几排颜色不同的线轴,像小时候玩的万花筒,转一圈就能看出点门道来。对面卖油条的张婶总说,老王你这摊子看着不起眼,倒比对面新开的服装店还让人踏实,我嘿嘿笑两声,手里的活计不停,一针一线穿过皮鞋的裂缝,就像把日子里的破洞一点点缝补起来。
这条巷子是老城区里最窄的一条,叫鸽子巷,因为以前家家户户房檐下都挂着鸽笼,清晨傍晚扑棱棱的翅膀声能盖过自行车铃铛。现在鸽子少了,换成了电动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但老规矩还在,比如张婶的油条必须用隔夜的老面发,比如我修鞋从不漫天要价,开胶五块,换底二十,钉个鞋跟三块,都是几十年前就定好的价,涨过两回,一次是因为猪肉涨到二十块一斤,街坊们说老王你也该涨涨,不然喝西北风啊,我才把换底提到二十五,另一次是去年,旁边卖杂货的老李说现在线都贵了,我琢磨着也是,就把缝补的价钱加了一块,加的时候心里还打鼓,怕老主顾们不乐意,结果没人说啥,该来还来,有的人递钱的时候还多给一两块,说老王你别亏着自己,那一刻手里的钱攥着发烫,比太阳晒在身上还暖。
麻烦是从上个月开始的,那天下午我正给三楼的王大爷补解放鞋,他那鞋穿了快十年,鞋底都磨平了,我说大爷你这鞋该换了,他摆摆手,说这鞋跟我走南闯北的,有感情,补补还能穿。正说着,巷子口停下辆白色的小轿车,下来个穿西装的年轻人,头发梳得锃亮,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他手里拿着个文件夹,挨家挨户地看,看到我这摊子时停下了,皱着眉头打量半天,说大爷,你这摊子占道经营了,得挪挪。我抬头看他,太阳正好照在他脸上,晃得我有点眼晕,我说小伙子,我在这儿摆了快三十年了,以前这巷子比现在还窄,也没人说我占道啊。他从文件夹里抽出张纸,说现在不一样了,要创文明城市,你这属于违规摆摊,要么挪到指定的便民疏导点,要么就别摆了。我手里的锥子停在半空,王大爷在旁边搭腔,说小同志,老王这摊子方便了我们多少老街坊,你让他挪到那边去,我们找谁修鞋去?年轻人没理他,只是盯着我,说三天之内必须清场,不然我们就强制执行了。
那天下午的太阳好像特别毒,晒得我后脖子火辣辣的,手里的解放鞋怎么也缝不下去,针脚歪歪扭扭的,王大爷说没事没事,就这样吧,我知道他是安慰我。收摊的时候,张婶过来问我咋回事,我说人家不让摆了,她叹口气,说现在这世道变得快,连修鞋的地方都要赶,我说可不是嘛,收拾东西的时候,那个用了二十多年的铁砧子,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坑,都是锤子敲出来的,我摸着那些坑,像摸着自己手上的老茧,心里堵得慌。
第二天我还是照常出摊了,不是故意对着干,是真不知道该去哪儿,疏导点离这儿三站地,全是卖菜卖水果的,吵吵嚷嚷的,我一个修鞋的挤在中间,像个异类。再说那些老主顾,大多是腿脚不太方便的老人,让他们走三站地找我修鞋,我良心上过不去。张婶把第一锅刚炸好的油条给我留了两根,说老王别愁,天无绝人之路,她男人前两年跟人合伙开饭店,赔得底朝天,现在不也照样蹬三轮送货嘛。我咬着油条,没滋没味的,平时觉得香得很,那天却像嚼着棉花。正吃着,四楼的赵奶奶拎着双布鞋下来了,鞋帮开了线,她说老王你给缝缝,我孙子明天要穿,学校搞活动,非得穿这双老布鞋,说舒服。我接过鞋,看着上面绣的小老虎,针脚有点松了,我说奶奶你放心,保证结实。赵奶奶坐在我旁边的小马扎上,说她听张婶说了,问我是不是真要走,我说还不知道呢,她说这巷子要是没了你这修鞋摊,就像少了点啥,以前她跟老伴处对象,老伴的鞋坏了,就是在我这儿修的,修完了还跟她说,这修鞋的师傅手艺好,人也实诚。我手里的针线顿了一下,眼眶有点热,赶紧低下头干活,假装被线呛了眼睛。
第三天那个年轻人又来了,这次带了两个人,穿着制服,看着挺严肃。年轻人说老王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跟你说了三天之内必须挪吗?我说小伙子,我这摊子挪不了,一来我这些老主顾离不开,二来我这手艺也只适合在这儿,你让我去疏导点,那边人来人往的,谁有空坐下来等我修双鞋啊。他说这是规定,谁也不能例外,说着就让那两个人动手搬我的架子。我急了,站起来拦着,说你们不能搬,这架子上的工具跟了我快三十年,哪样不是有感情的?那两个人停下手,看了看年轻人,年轻人说老王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把你东西收了,对你对我都不好。我说我不是要跟你们对着干,我就是想求个情,让我在这儿多待几天,等我找到合适的地方,或者跟老主顾们说清楚了,我自己走。这时候围过来几个人,都是街坊,张婶也过来了,说小同志你通融通融,老王是个好人,从来没跟谁红过脸,他这摊子也不碍事,就占了巴掌大的地方。年轻人皱着眉,说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上面有规定。正僵持着,社区的李主任路过,他认识我,以前他爸的鞋也是我修的。李主任问清了情况,说小伙子,老王这情况特殊,他这修鞋摊也算是咱们社区的一个便民点,要不这样,让他往后挪挪,别挡着路就行,我跟上面汇报一下,看能不能通融。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说行吧,但只能暂时这样,要是上面不同意,到时候还得搬。我赶紧说谢谢李主任,谢谢小伙子,说着就把架子往墙边挪了挪,本来就没占多少地方,挪完之后离墙更近了,人走路更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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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就算暂时过去了,但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总觉得像悬着块石头。那天收摊晚,天快黑的时候,巷子里的灯亮了,昏黄的,照着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正在收拾东西,一个年轻人走过来,穿着花衬衫,头发染得黄黄的,手里拿着双运动鞋,鞋底磨偏了。他把鞋往我摊子上一放,说老板,给我修修,多少钱?我说十块。他撇撇嘴,说这么贵?我以前在别的地方修,才五块。我说小伙子,我用的是好胶,保你穿半年不开胶,五块钱的胶,顶多撑一个月。他哼了一声,说那就修吧,反正也不是我的鞋,我老板的。我拿起鞋看了看,是双名牌运动鞋,挺新的,就是鞋底磨得厉害,我说你老板挺费鞋啊。他说可不是嘛,天天跑业务,一天能走两万步。我一边修鞋一边跟他聊,问他在哪上班,他说就在巷子口那家新开的中介公司,卖二手房的。我说现在房子不好卖吧,他说还行,主要是卖老城区的房子,有些人就喜欢这种有味道的老巷子。我笑了笑,说味道是有,就是设施老了点,没电梯,上下楼不方便。他说这就是卖点啊,原生态,有生活气息。我没再接话,专心修鞋,把鞋底打磨干净,涂上胶,用夹子夹好,说明天中午来取吧,胶得晾一夜才结实。他说好,扔下十块钱就走了。
第二天中午他来取鞋,试了试,说还行,挺结实。我说你要是觉得好,以后常来。他笑了笑,说老板,我跟你说个事,你这摊子想不想挪个地方?我心里咯噔一下,说咋了,又不让摆了?他说不是,我老板想在巷子里开个奶茶店,觉得你这位置挺好的,人流量大,要是你愿意挪,我们可以给你补偿,五千块怎么样?我愣了一下,五千块,够我干小半年的了。但我摇摇头,说不行,我在这儿待惯了,挪地方不习惯。他说五千不少了,你这摊子一天能挣多少钱?我说挣得不多,但够吃够喝,踏实。他说你这人真有意思,跟钱过不去,我老板说了,要是你同意,还能再多给点,一万?我还是摇头,说小伙子,不是钱的事,这地方不是说挪就能挪的,我这些老主顾,都是冲着我在这儿才来的,我走了,他们找谁去?他撇撇嘴,说现在谁还修鞋啊,坏了就扔,买新的,也就你们这些老年人还在乎。我说那可不一定,你看这鞋,好好的就扔了,多可惜,修修还能穿,省点是点。他没再说啥,拿着鞋走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点不屑。
没过两天,那个年轻人又带了个中年男人来,说是他老板,姓刘,穿着皮夹克,戴着金链子,看着挺气派。刘老板递过来一根烟,我说我不抽,他自己点上,说王师傅,我听我员工说了,你不愿意挪地方,我也知道你在这儿干了不少年,有感情,这样吧,我再加五千,一万五,你把这地方让给我,怎么样?这钱够你买个新摊子,去别的地方开,说不定生意更好。我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说刘老板,真不是钱的事,我这手艺,看着简单,其实挺讲究的,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干的。你看我这工具,哪个角度放着顺手,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换个地方,手生,修出来的鞋也不结实。再说,我这些老主顾,都是些老人,记性不好,我换地方了,他们找不到,鞋坏了没人修,心里该多着急。刘老板吐了个烟圈,说王师傅,你这思想太老旧了,现在是市场经济,讲究效率,讲究回报,你守着这破摊子,能有啥出息?我说我没想过有啥出息,就想踏踏实实修鞋,挣点干净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刘老板笑了,说良心能值几个钱?我这奶茶店开起来,一天就能挣你一个月的钱。我说那是你的本事,我比不了,我就会修鞋,别的啥也不会。他说你这是跟我较劲呢?我说不是较劲,是真不行,这地方是我的根,挪了,我这心里就空了。刘老板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说行,王师傅,我也不逼你,你再想想,想通了随时找我,钱不是问题。
他们走了之后,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张婶过来倒垃圾,问我咋了,我说有人想让我挪地方,开奶茶店,给一万五。张婶眼睛瞪得老大,说一万五?那可是不少钱啊,你咋不答应?我说我走了,你们修鞋咋办?张婶说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修啊,再说现在年轻人都网购,啥买不到,我说赵奶奶孙子的布鞋,除了我,谁能缝得那么结实?张婶叹了口气,说也是,这世道变得快,以前谁家要是有台缝纫机,那都是宝贝,现在谁还自己做衣服啊,都买现成的。我说修鞋也一样,看着不起眼,可总有人需要。那天下午,我修鞋的时候总走神,锥子差点扎到手,还好反应快,缩了回来,手心出了层汗。
晚上收摊回家,老伴的遗像摆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我,她走了五年了,走之前嘱咐我,说啥也别把这修鞋摊扔了,这是咱家的根,虽然挣不了大钱,但踏实,心里安稳。我对着遗像说,老伴啊,现在有人想让我挪地方,给不少钱,可我不想挪,我知道你也不会同意的。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擦了擦,觉得有点丢人,一大老爷们,还哭鼻子。
接下来的几天,那个刘老板没再来,那个年轻人也没再来,我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心里稍微松了点劲。这天上午,我正给一双棉鞋换底,那棉鞋是隔壁楼陈大爷的,他说这鞋是他老伴活着的时候给做的,暖和,舍不得扔。我小心翼翼地把旧底拆下来,换上新的橡胶底,用钉子一点点钉牢,生怕弄坏了鞋面。正忙着呢,那个刘老板又带着人来了,这次不是两个人,是四五个,都穿着黑衣服,看着挺凶的。刘老板没说话,那几个人直接就动手搬我的架子,我赶紧站起来拦,说你们干啥,不能搬!刘老板叼着烟,说王师傅,别给脸不要脸,我好言好语跟你说,你不听,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说这是我的地方,你们凭啥搬?他说这地方是公家的,谁都能占,就看谁有本事。我说我在这儿摆了快三十年,凭的是手艺,凭的是良心,不是啥本事。他笑了,说良心能当饭吃?我给你一万五,够你良心的多少倍?我说我的良心,多少钱都不卖。
这时候街坊们都围过来了,张婶把手里的锅铲一扔,说你们想干啥?光天化日之下抢东西啊?李主任也来了,他正好来社区检查卫生,看到这情况,赶紧拦住,说刘老板你这是干啥,有话好好说,不能动手。刘老板说李主任你别管,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李主任说这是社区的地方,我就得管,你想在这儿开店,得经过正规手续,不能强买强卖。刘老板哼了一声,说行,李主任,我给你面子,今天就先这样,但这地方,我志在必得。说完带着人走了,走的时候还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挺吓人的。
街坊们都劝我,说老王你别硬碰硬,那姓刘的看着就不是善茬,听说以前在外面混过。我说我不怕,我一没犯法,二没害人,他还能把我吃了?赵奶奶把刚蒸好的馒头给我拿了两个,说老王你拿着,垫垫肚子,别气坏了身子。我接过馒头,心里暖烘烘的,说谢谢奶奶。
那天下午,我没心思干活,坐在摊子前发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的急急忙忙上班,有的慢悠悠买菜,有的领着孩子放学,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生活的痕迹,像我修过的那些鞋,虽然有磨损,但都透着股劲儿。我想,这就是生活吧,有顺的时候,有不顺的时候,就像鞋,总有坏的时候,修修就好了。
傍晚的时候,那个染黄头发的年轻人又来了,这次没带鞋,手里拿着杯奶茶,递给我,说王师傅,喝一杯,我请你。我摆摆手,说我不爱喝那玩意儿,甜不拉几的。他自己喝了一口,说王师傅,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还是挪了吧,我老板那人,说到做到,他要是真想干成的事,没人能拦得住。我说那我也不能让,这地方是我的,不是他的。年轻人说你这话说得,啥叫你的?这地方又不是你家的。我说是不是我家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这儿,能给大家带来方便,他来了,开个奶茶店,除了让年轻人多花点钱,还有啥用?他说挣钱啊,能带动经济。我说经济不是光靠卖奶茶,还得靠实实在在的生活,老人修不起鞋,孩子穿不上合脚的鞋,那经济再好,也不踏实。年轻人愣了一下,说王师傅你这人,还挺有想法。我说我没想法,就知道一点,属于我的,我得守住,不是我的,我不抢。他说你这摊子,真有那么重要?我说对我来说,重要,对那些需要我的人来说,也重要。
他没再说啥,喝完奶茶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点可惜,年纪轻轻的,咋就一门心思钻钱眼里了。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出摊,发现我的架子被人推倒了,工具撒了一地,锥子断了一个,锤子也少了个角,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咋回事了。张婶看到了,气得直骂,说太不像话了,还有王法吗?她赶紧帮我捡东西,说老王你别生气,咱们报案。我说算了,报案也查不出啥,都是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大了不好。其实我心里清楚,肯定是姓刘的干的,但我没证据,就算有证据,又能咋样?顶多赔我点钱,解不了气。
我把架子扶起来,擦干净,断了的锥子扔了,锤子还能用,就是有点晃。我找了块木头,垫在锤子底下,敲了敲,还行,能使。张婶把她男人以前用的锥子拿来了,说老王你先用着,凑合用。我说谢谢张婶。赵奶奶也来了,说她儿子是警察,要不要让他过来看看,我说不用了奶奶,小事,不碍事。
那天上午,我修鞋的时候,手有点抖,不是害怕,是生气,气那些人太过分,为了钱,啥都能干出来。但修着修着,心里就平静了,看着手里的鞋,一针一线地缝,把那些烦躁都缝进了线里。一个老主顾来了,是以前工厂的同事,姓李,退休好几年了,他的皮鞋开了胶,我说老李你来了,坐。他坐下,说听说你这儿出事了?我说没啥大事,小打小闹。他说我听我儿媳妇说了,那个姓刘的想抢你地方,我儿媳妇就在街道办上班,说那姓刘的手续都没办全,就想开店,不合规矩。我说还有这事?他说可不是嘛,街道办正准备找他谈话呢,让他按规矩来。我心里松了口气,说那就好。老李说你别担心,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不敢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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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李主任来了,说老王,那个姓刘的,我们找他谈了,他手续不全,不能开店,而且他还涉嫌故意损坏你的财物,我们已经警告他了,要是再敢胡来,就报警处理。我赶紧说谢谢李主任。李主任说谢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这修鞋摊,是咱们社区的便民服务点,我们支持你。我说太好了,这下我能踏实干活了。
李主任走了之后,街坊们都来道喜,说老王你看,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吧。张婶炸了一大锅油条,给每个来道喜的人都分了一根,像过节似的。
下午的时候,那个姓刘的没来,那个黄头发的年轻人也没来,估计是灰溜溜地走了。我修鞋的手更稳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一个小姑娘拿着双舞蹈鞋来修,鞋面上的亮片掉了好几颗,她说老师让修好了才能用,明天要表演。我找出以前攒的亮片,跟她的鞋颜色差不多,小心翼翼地粘上去,说保证看不出来。小姑娘高兴地跳了跳,说谢谢王爷爷。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这活儿干得值。
天黑收摊的时候,我把工具一件件擦干净,放好,架子虽然有点歪,但立得稳稳的。张婶收摊比我晚,她说老王,这下踏实了吧。我说踏实了,谢谢你们帮忙。她说谢啥,都是街坊,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我说其实我也知道,就算这次他不来捣乱,以后可能还会有别人,这巷子总有一天会变样,可能会拆迁,可能会改造,到时候我这修鞋摊,说不定真得挪地方。张婶说那也不怕,只要你这手艺在,到哪儿都有饭吃。我笑了,说也是,手艺在身,啥都不怕。
回家的路上,月亮挂在天上,圆圆的,照着巷子亮堂堂的。我想起那个姓刘的,想起他说的话,说这地方谁有本事谁占。我觉得吧,本事不是说你有多少钱,有多少人,而是你能不能把一件事做好,能不能让人信服。我这修鞋的手艺,不算啥大本事,但我能保证,经我手修过的鞋,都结实耐穿,能对得起人家花的钱,对得起人家的信任。这就够了。
属于我的,不是这三尺见方的摊子,是这门手艺,是这份信任,是街坊们的笑脸,这些东西,就算有人想抢,也抢不走,就算我想让,他也拿不稳。因为他不知道,这摊子底下,藏着多少故事,多少感情,多少实实在在的日子。这些,不是用钱能买走的,也不是用横就能抢走的。
我哼着年轻时爱唱的歌,一步步往家走,脚步踏实,心里敞亮,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我还在鸽子巷,等着那些需要我的人,等着那些需要被修补的鞋,也等着那些需要被温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