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1/1)

“不怕。”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沉静,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有臣在。”

苏景曜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他看着妹妹依赖地抱着明渊,看着那个沉默的侍卫用最笨拙却最可靠的方式安抚着她。他看着明渊那沉静如水的侧脸,看着他指节分明、此刻正轻拍着绥安后背的大手——那双手,刚刚在千钧一发之际,爆发出了足以压制惊马的力量。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庆幸,是感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他走上前,蹲下身,轻轻揽住妹妹的肩膀:“绥安不怕,是那匹坏马吓到我们小公主了。曜哥哥在,明渊哥哥也在,谁也伤不了你。”

绥安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看哥哥,又看看依旧沉默却如山岳般可靠的明渊,心里的恐惧终于慢慢消散。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那……那绥安还要骑……”

苏景曜和明渊对视一眼。

“好,”苏景曜笑了,眼神却比刚才更加警惕,“不过这次,让明渊哥哥牵着,曜哥哥在旁边护着你,好不好?”

绥安用力点头,小手依旧紧紧抓着明渊的衣角。

明渊重新牵过缰绳,这一次,他站得离马更近了些。他牵着马,步伐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苏景曜则紧紧护在绥安另一侧,眼神如鹰隼。

阳光洒在校场上,风依旧带着青草的气息。枣红小马驮着重新鼓起勇气的小公主,在两位沉默而强大的守护者陪伴下,再次迈开了轻快的步子。只是这一次,那看似平静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更加紧密的守护意志。七岁的绥安,在这一次小小的惊险中,懵懂地触碰到了这深宫高墙下,那无声却无处不在的、名为守护的壁垒。那壁垒冰冷坚硬,却只为她一人,隔绝了世间所有的风雨。

安宁宫书房内,午后的阳光被窗纱筛成细碎的金粉,慵懒地洒在书案上。墨香、纸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被阳光烘烤过的北境尘土气息,在暖融的空气里静静浮动。七岁的绥安穿着水碧色的窄袖襦裙,坐在特制的高凳上,小脚丫悬在半空,微微晃荡着。她面前摊开的《千字文》停留在“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一页,旁边是磨好的墨和一支小小的紫毫笔。宣纸上,一个歪歪扭扭的“日”字旁边,添了几根同样稚嫩、却努力想站直的小草。

绥安的小眉头又蹙了起来,大眼睛盯着“寒”字复杂的笔画,小嘴无声地跟着母后念:“寒……来……暑……往……”她的小手握着笔,笔尖悬在纸上,犹豫着,迟迟不敢落下。那“寒”字,像一座难以攀爬的小山。

“母后……”她抬起小脸,带着点求助的委屈,“好难……”

苏楚歆正要开口安抚,坐在一旁矮几边的苏景曜却先一步放下了手中的北境舆图。他站起身,几步走到书案边,脸上带着惯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意,目光却扫过绥安笔下那个歪斜的“日”字和旁边的小草,最终落在那个让她犯难的“寒”字上。

“寒?”苏景曜眉梢一挑,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这个字啊,让哥哥想想……”他摸着下巴,作势沉思,目光却飘向窗外。庭院里,阳光炽烈,蝉鸣聒噪,正是盛夏光景。“寒……嗯,就像……”他的声音顿了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暗影,仿佛被什么冰冷的东西刺了一下。那暗影稍纵即逝,快得连一直注视着他的苏楚歆都未能完全捕捉,却清晰地落入了门边阴影里、明渊那双沉静如寒潭的眼眸中。

“就像北境冬天的风!”苏景曜的声音重新扬起,带着一种夸张的力度,试图驱散那瞬间的凝滞,“呼——呼——地刮过来,像刀子一样!吹在脸上,冻得鼻子都红啦!哥哥在落鹰峡的时候,那风啊……”他伸出手指,在绥安那歪斜的“日”字旁边,极其流畅地写下一个遒劲有力的“寒”字!那字迹带着一种凛冽的筋骨,笔画转折处如同被风刃削过,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看!这才是‘寒’!冷得像冰,硬得像铁!能把人骨头缝都冻透!”

绥安的小嘴微微张着,看着哥哥笔下那个截然不同的、带着凛冽气息的“寒”字,又看看舆图上那片广袤的、被标注着“落鹰峡”的险峻之地。她的小脑袋瓜里,那个“寒”字似乎不再仅仅是难写的笔画,而是和哥哥口中那能把人冻透的风连在了一起。她伸出小手指,怯生生地碰了碰哥哥刚写下的那个“寒”字,墨迹未干,带着凉意。

“曜哥哥,”她小声问,大眼睛里带着一丝懵懂的担忧,“那……那风会吹疼绥安吗?”

苏景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妹妹清澈无邪的眼睛,看着她指尖沾上的那点墨迹,仿佛看到了那墨迹背后,自己指节上尚未完全褪去的、被北境寒风冻裂的疤痕。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努力扯出一个更大的笑容,伸手揉了揉绥安的小揪揪:“傻丫头!有哥哥在,什么风都吹不着绥安!哥哥在落鹰峡啊,专门找背风的地方扎营!那风再大,也钻不进帐篷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书案,拿起笔,在那凛冽的“寒”字旁边,极其迅速地勾勒起来。笔尖灵动,几笔便画出一顶小小的、圆圆的帐篷,帐篷旁边还添了一堆篝火,火焰跳动的姿态跃然纸上。“看!躲进帐篷里,点上火,就暖和啦!一点都不‘寒’了!”他指着那堆篝火,“哥哥晚上就守着火堆,听着外面的风呜呜叫,像……像绥安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哼哼唧唧的声音一样!”

“绥安才没有哼哼唧唧!”绥安立刻抗议,小脸鼓了起来,刚才那点担忧瞬间被冲散,咯咯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