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日暖（1/1）
元宵宫宴散时，已是亥时三刻。
顾南珰正欲随父母告退，太后却拉着她的手不放：“昭昭今夜就留在哀家这儿吧，陪哀家说说话。“
她抬眼看向父母，洛王笑着摇头：“母后都开口了，你便留下吧。“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明日民间有灯会，你若想去...“
顾南珰眼睛一亮，还未开口，洛王妃已经轻拍她手背：“不许玩得太疯，戌时前必须回宫。“
“女儿晓得。“她乖巧应下，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
洛王夫妇对视一眼，终是无奈一笑。他们这个女儿啊，看似柔弱乖顺，骨子里却藏着股倔劲儿。这些年因着体弱，鲜少有机会出门，这次就由着她高兴吧。
“多派几个暗卫跟着。“洛王低声吩咐随从，又揉了揉女儿的发顶，“注意身子。“
顾南珰目送父母离去，转身挽住太后的手臂：“皇祖母，昭昭陪您回宫。“
翌日清晨，顾南珰用过早膳，便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皇后见她来了，笑着招手：“昭昭来得正好，新进了些云雾茶，你尝尝。“
顾南珰行礼后坐下，捧着茶盏小口啜饮。皇后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心疼道：“昨夜睡得可好？本宫瞧你气色还是差了些。“
“回娘娘，昭昭睡得很好。“她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个绣囊，“这是昭昭亲自调配到安神香囊，里头加了白芷和茉莉，最是安眠，皇伯母可以挂在床边。”
皇后接过香囊，眼中满是慈爱：“你这孩子...“话未说完，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儿臣给母后请安。“
顾南珰回头，见是五皇子顾书禾——她的小表哥，当今太子的亲弟。两人年纪相仿，自幼一起读书玩耍，最是亲近。
顾书禾见到她，眼睛一亮：“昭昭也在？正好！我刚得了一批新书，有你最爱看的游记。“
皇后笑着摇头：“你们这两个书痴，一见面就谈书。“说着摆摆手，“去吧，别拘在我这儿了。“
藏书阁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书案上。
顾南珰小心翼翼地翻开一本《西域风物志》，指尖轻抚过那些异域图绘，眼中闪着向往的光：“表哥从哪儿寻来这样的珍本？“
顾书禾得意地挑眉：“上月有个西域商队进京，我特意让人留意着。“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听说今晚西市有胡商表演幻术，你要不要...“
顾南珰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我答应过父母...“
“怕什么？“顾书禾拍拍胸膛，“我陪你去，多带些侍卫就是了。你难得出来一趟，难道真要闷在宫里？“
顾南珰咬着唇，想起昨日父母无奈又宠溺的眼神，终是点了点头。
顾书禾笑着从书架上又取下一卷书：“对了，这本《南海奇谭》你肯定喜欢，说的是...“
两人一个上午都沉浸在书海里，时而争论某个典故，时而分享读书心得。阳光渐渐西斜，顾南珰才惊觉已近申时。
“该准备晚上的灯会了。“顾书禾合上书卷，冲她眨眨眼，“酉时三刻，我在东华门等你。“
顾南珰点点头，眼中闪着雀跃的光。她起身时，裙摆扫过案几，带起一阵微风，吹动了书页间夹着的一张纸条——
那上面赫然写着“漕运“二字。
“皇祖母~“
顾南珰拉着太后的袖子，声音软得像蜜糖，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眨巴着，满是恳求。
小表哥顾书禾也在一旁帮腔：“祖母，孙儿保证照顾好昭昭，绝不让她累着！“
太后被两个孙辈缠得没法，终是笑着叹气：“罢了罢了，哀家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你们这样磨。“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鎏金出宫令牌，“戌时前必须回来，多带些侍卫。“
“谢皇祖母！“顾南珰欢喜地接过令牌，眼中闪着雀跃的光。
朱雀大街上，人潮渐密。
顾南珰换了一身浅杏色绣蝶纹的常服，发间只簪一支珍珠步摇，虽不似宫中那般华贵，却更显清丽脱俗。云浅跟在她身侧，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昭昭，你看这个！“顾书禾从书摊上拿起一本《山海异兽图》，兴奋地朝她招手。
顾南珰凑过去，指尖轻轻翻动书页，眼中映着那些奇异的绘图：“这画工倒是精细...“
两人在书肆流连许久，直到腿脚微酸，才转道去了吉祥如意楼。二楼雅座临窗，能俯瞰整条街景。顾南珰捧着一盏桂花蜜茶，小口啜饮，忽然听见窗外一阵喧哗——
“灯谜开始了！快看！“
她探头望去，只见长街中央搭起了彩棚，数十盏花灯高悬，底下围满了人。而站在灯谜台前的，赫然是她的好友郁霖琳，正与一位青衫公子对垒。
“霖琳？“顾南珰眼睛一亮。
台上，郁霖琳一袭绯色衣裙，明媚如朝阳，正从容应对着考官出的难题。那青衫公子起初还胸有成竹，可随着题目越来越难，他的额头渐渐沁出汗珠。
“这题……“郁霖琳微微蹙眉，似在思索。
顾南珰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桂花糕，心中暗急：“霖琳平日才思敏捷，怎么关键时刻迟疑了？“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认输时，郁霖琳忽然展颜一笑，朗声说出了答案。
“不错！这次我就让你才女之名排名在前。”顾南珰心中轻呼，手中一用力——
“啪。“
那块桂花糕从她指间滑落，直直坠向楼下。
沈枢刚走到吉祥如意楼下，忽然觉得头顶一凉。
他抬手，指尖触到一团软糯的糕点碎屑。
桂花香。
他缓缓抬头，正对上一双惊慌失措的明眸——
顾南珰半个身子探在窗外，见他望来，像受惊的雪狐般倏地缩了回去。
沈枢眸色微深。
不多时，楼梯处传来脚步声。顾南珰带着顾书禾下楼，脸颊因窘迫而泛着淡淡的红晕。
“沈大人。“她声音轻软，“方才不慎掉落糕点，弄脏了您的衣裳，实在抱歉。若需赔偿……“
沈枢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密报中关于她暗中调查漕运的记载——与眼前这副乖巧怯弱的模样判若两人。
“无妨。“他淡淡拂袖，目光却在她发间那支微微颤动的珍珠步摇上停留一瞬，“郡主不必挂怀。“
顾书禾笑道：“沈大人既遇上了，不如一同逛逛？“
沈枢视线扫过顾南珰瞬间绷紧的指尖，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今日人多杂乱，公子与郡主若已尽兴，还是早些回宫为妥。“
顾南珰立刻接话：“多谢大人提醒，我们正要去河边看花灯。“
沈枢颔首，目送二人离去。直到那抹杏色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才从袖中取出那半块幸存的桂花糕。
甜香萦绕指尖。
“设计得倒是精巧。“他轻嗤一声，眼中却浮起一丝兴味，“昭月郡主，我们……“
马车帘子落下，掩去了未尽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