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惊鸿（1/1）
慈宁宫外，朱墙金瓦映着初升的朝阳。
顾南珰随着父母兄长踏入宫门时，早有嬷嬷在殿外等候。见着洛王一家，老嬷嬷笑得眼角堆起褶子：“王爷王妃可算来了，太后娘娘一早就在念叨呢！“
“让母后久等了。“洛王笑着携妻儿入内。
殿内暖香缭绕，太后端坐在上首，见着幼子一家，眉眼顿时舒展开来：“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众人行礼问安，太后连连摆手：“自家人，不拘这些虚礼。“目光却落在顾南珰身上，“昭昭快到皇祖母这儿来。“
顾南珰乖顺地上前，太后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脸色比上回见着好些，可还是比旁人苍白。“说着转头吩咐，“李嬷嬷，把江南新进贡的桂花糖蒸酥酪端来。“
“皇祖母，昭昭不......“
“不许说不饿，“太后嗔怪地点她鼻尖，“你这孩子，总不爱吃东西。“
顾北璟在一旁偷笑，被顾南珰悄悄瞪了一眼。
太后又问了洛王夫妇些家常话，忽然道：“哀家有些体己话要同你们说。“转头对兄妹二人和蔼道，“昭昭带着哥哥去御花园逛逛，待会儿宴席开始了再回来。“
顾南珰乖巧应下，与兄长退出殿外。
御花园中——
顾北璟被皇帝身边的内侍唤去说话，顾南珰便独自带着侍女云深在园中漫步。行至一处秋千架旁，她眼睛一亮：“云深，推我。“
秋千轻轻摇晃，顾南珰月白的裙裾在风中翻飞，像一只欲飞的蝶。她仰头望着湛蓝的天，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首辅大人，陛下请您移步乾清宫......“
顾南珰循声望去，只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梅树下。那人身着暗紫色官袍，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虽只看到一个侧影，却已觉气势逼人。
“那是谁？“顾南珰轻声问。
云深还未回答，身后传来李嬷嬷的声音：“昭月郡主，那是首辅沈枢沈大人。“
顾南珰心头一跳。父亲与兄长闲谈时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
“沈枢此人，雷霆手段。“
“朝中无人不惧他三分。“
“若遇此人，当避则避。“
秋千戛然而止。顾南珰攥紧绳索，低声道：“嬷嬷，我有些冷了，想回去用些点心。“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梅树下的男子忽然转头。两道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沈枢看到一个月白身影匆匆离去，像受惊的雪狐。他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那是......“
“回大人，是洛王府的昭月郡主。“身旁内侍答道。
“病弱骄傲......“沈枢轻捻指腹，忽然觉得今年的元宵宴，或许不会那么无趣了。
慈宁宫内，甜香弥漫。
顾南珰小口吃着酥酪，太后爱怜地抚着她的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有些起风了。“顾南珰垂眸答道，眼前却浮现那道凌厉的侧影。
太后正要说什么，忽听宫人传报：“太后娘娘，宫廷宴即将开始，皇上唤您——“
顾南珰银匙轻落在瓷碗上，停下甜点。
华灯初上，宫乐悠扬。
顾南珰缓步踏入大殿。她身着鹅黄色绣金丝牡丹的宫装裙裾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一簇跳动的烛火。发间那支累丝嵌宝金凤步摇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颤动，凤嘴里衔着的珍珠流苏在宫灯映照下泛着柔润的光。
“郡主当心台阶。“云深轻声提醒。
顾南珰微微颔首，苍白的面容在灯火中显出几分透明感。她今日特意敷了薄薄的胭脂，却仍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病弱之气。可偏偏是这份脆弱，衬得她眉眼间那股清贵愈发夺目。
——京城双姝之一，名不虚传。
殿内已有不少目光投来。她恍若未觉，只将手轻轻搭在云深腕上，步履从容地走向自己的席位。腰间环佩轻响，每一步都像是精心丈量过，既不显得刻意，又自带一段风流态度。
太后拍拍她的手背，慈爱道：“昭昭今日气色不错。“转头吩咐宫人：“去把哀家那件白狐裘取来。“又对顾南珰道，“夜里风凉，你身子弱，要多加件衣裳。“
这般宠爱，引得不少贵女暗自咬帕。顾南珰却恍若未觉，乖顺地任由侍女为她披上狐裘。雪白的绒毛衬着她精致的下颌线，整个人像是被笼在一团柔光里。
——美得惊心，又脆弱得动人。
大殿内，文武百官携家眷早已入席。她随着太后落座于上首右侧的席位，一抬眼——
正对面，赫然便是首辅沈枢。
他身着白日所见暗紫色官袍，玉冠束发，姿态闲适地执盏饮酒，明明身处喧嚣宫宴，却仿佛独坐幽篁，与周遭浮华格格不入。
顾南珰指尖微蜷，随即又松开。
——父母兄长都在身侧，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垂眸，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再抬眼时，已恢复了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殿中歌舞升平，贵女们争奇斗艳。
礼部尚书之女献了一曲琵琶，音律婉转；兵部侍郎的千金挥毫泼墨，当场作画；更有几位小姐借机献舞，裙裾翩跹，引得不少公子侧目。
顾南珰安静地坐着，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目光淡淡扫过殿中众人，像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她从不参与这样的争斗。
——不是不能，而是不必。
她是洛王之女，太后的心头肉，生来就站在云端，何须与旁人争那几分虚名？
顾南珰低头抿茶，掩去眼底的一丝讥诮。
沈枢执盏，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面。
那位昭月郡主安静得像一幅画，与满殿喧闹格格不入。她偶尔低头饮茶，偶尔抬眸看舞，神色始终淡淡的，仿佛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可他知道，她绝非表面这般无害。
御花园里，她看见了他，却像狐狸般匆匆逃离。此刻坐在对面，却又强装镇定，连眼神都不曾往他这边多瞟一眼。
她对自己这么害羞？
他指尖轻敲杯沿，忽然很想知道——
如果此刻他走过去，这位“病弱“的郡主，会不会害羞得再次落荒而逃？